36.醉酒(上)
?一時間愛瑪腦海中只反覆回蕩著兩句話:萬萬沒想到!我怎麼沒想到?在這個時代背景下接受正統教育成長的淑女怎麼可能長成艾米麗小姐那樣?雖然愛瑪自己就是穿越而來的,但她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華還是堅持唯物主義世界觀,一直沒有往這個方面想,否則她早該猜到了。
艾米麗小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喬治,希望能從喬治身上看出什麼反應,顯然她要失望了。喬治根本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因為她聲音比較大發音比較古怪看了她兩眼,然後就轉頭去找達西先生說話了。「菲茨威廉,你今天一定要陪我喝幾杯。」
達西先生平時很少喝酒,但喬治先是經歷了舞會踩踏事件和永動機失敗,好容易事情告一段落,接著愛瑪又過敏退婚,現在讓他陪著喝兩杯他也不好拒絕。
艾米麗試圖在喬治臉上看出掩飾過的不自然,可惜她什麼都沒看到,那一瞬間愛瑪覺得她的眼淚已經溢滿了眼眶,但她還是微微抬起頭忍住了沒有哭。
愛瑪的心臟被她的表情狠狠戳了一下,腦海中兩個小人在激烈地爭論。
理智說:你傻嗎?你根本不了解她,萬一這是個陷阱呢?
情感說:我真的已經很久沒聽到字正腔圓的漢語了,天王蓋地虎聽起來挺傻的,但和家鄉離了半個地球差了整整三百年的時候,這句話真的親切的讓人想哭。
理智說:就算不是陷阱,以凱特的智商,萬一把你們的身份暴露出去呢?這年代基督教還是有火刑的啊!
情感說:我多想和人吐槽一下二環堵車,聊一聊我種花家的美食,批判一下現在對女性的束縛和壓制,最讓我抓狂的是我認為不正確的事情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在全世界都否定我的時候,我多希望有個同伴來證明我不是一個人。
理智說:就算不為自己考慮,想想喬治吧,你知道你們面臨著什麼處境嗎?
情感無話可說,被理智一腳踹飛了。
艾米麗轉過身來的時候,愛瑪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和喬治安娜、黛西一樣露出迷茫的神色。愛瑪的謹慎有點多餘,艾米麗根本沒仔細打量她,垂著頭表示非常抱歉她身體不適可能要提前回去。
黛西擔心艾米麗的身體,也帶著歉意表示要她現在要告辭去送艾米麗回家。
愛瑪看著艾米麗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肯定不會貿然在艾米麗面前表露身份,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現在就決定永遠不和這個唯一的同胞相認。還是先查查這個人吧。
艾米麗先上了馬車,黛西沒有跟著上去,把愛瑪拉到一邊低聲道:「對不起,愛瑪,我不該把艾米麗帶來......」
愛瑪真心實意地道:「沒關係。」如果不是黛西把艾米麗帶來,她不知到何時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穿越者。
黛西往馬車上瞟了一眼,把聲音壓的更低了。「艾米麗說話有什麼失禮之處我代她道歉,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前年忽然開始思考哲學上「我為什麼是我」這個問題,還有「什麼是真實的什麼是虛幻的」,然後就開始......」
愛瑪知道黛西說這個的意思大概是說艾米麗讀書讀成了書獃子或者思考問題走火入魔了才會這樣,希望她不要計較艾米麗的失言,但是愛瑪從中得到了另外的信息。
黛西和艾米麗走後,客廳只剩下了愛瑪和喬治安娜,她們開始盤算到彭博里的遊玩計劃。兩人聊了很久還不見喬治和達西先生出來,愛瑪有點擔心了。喬治雖然大多數情況下還是靠譜的,但也有不靠譜的時候,要是他心情不好硬拉著達西先生喝酒把達西先生灌醉了就糟了。
愛瑪的猜想有一部分是正確的。
喬治拍著達西先生的肩膀:「永動機失敗算什麼?我不怕!我就擔心愛瑪。愛瑪她太苦了。」喬治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她才多大,就親眼看見母親被人殺害了。後來父親被謀殺,我還被誣陷。這一切噩夢終於結束了,又出了這樣的事。我真恨自己不能保護好她!」
達西先生攔住想為喬治添酒的僕人。「他醉了。」
喬治把酒杯一舉,示意僕人斟上。「我沒醉!我就是心情不好。菲茨威廉,敬無能為力。」
達西先生和他碰杯,咽下棕黃帶紅的酒液,辛辣的液體流過喉嚨帶來灼燒的感覺,似乎有火焰一路從口腔燃燒到了胃部。雖然只是陪喬治喝了一點,此時他已經覺得全身熱了起來,臉頰也有點泛紅。達西先生不會說什麼心靈雞湯,他只能和喬治說說他的經驗。「無能為力歸根結底是能力所限,除了無法阻擋的死亡衰老和疾病,面對艱難險阻,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解決好可以解決的,把不能解決的變成可以解決的。」
這真的是安慰嗎......也許可以算成是鞭策吧?喬治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又喝了一口酒。他酒量很好,此時只是微醺,還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故意裝成這個樣子是有目的的。然而喬治覺得以這件事為借口找達西先生來喝酒簡直是個錯誤,達西先生根本不會安慰別人。
達西先生放下酒杯,他已經有點頭暈了,剛才那些話是他對自己的要求,本來不該對喬治說,他對別人一向比對自己寬容一些,但不知為何他剛才非常自然地脫口而出了。這種感覺讓他警覺起來。「我醉了。」
喬治才不信。達西先生雖然臉有點紅,但表情還是那麼嚴肅,說話條理清晰,沒有大笑沒有喋喋不休沒有胡言亂語,就這麼乾巴巴地宣布自己醉了,誰會相信啊。「菲茨威廉,你看看你自己哪裡像喝醉的樣子,想讓我相信,至少要說幾句胡話。」
達西先生確實不知道自己到底喝醉沒有。他酒量其實不錯,而且由於平時不苟言笑,也從來沒有人像喬治一樣想法設法灌他喝酒,偶爾喝多一點憑藉強大的自制力也能控制住自己,所以並不清楚喝醉到底是什麼感覺。達西先生表示自己喝醉了只是因為剛才對自己失去了控制所以有些警惕,現在喬治這麼一說,他也不是非常確定,但他並不准備繼續喝了。「過度飲酒對身體和精神都沒有好處,如果你還是心情不好,我們可以去郊外騎馬。」
喬治才不想騎馬,騎馬能讓達西吐露真言嗎?他對僕人一揮手。「倒酒。菲茨威廉,我真的很難過,就讓我暫時忘記這些不愉快吧。」他捂住胸口滿臉悲痛。
這演技有點浮誇,要是達西先生沒醉說不定能看出來,但他現在看喬治的臉都有點晃,還能觀察出什麼?「你不要難過。」
喬治又找各種借口和達西先生喝了幾杯。「敬該死的讓人過敏的葯。」「敬看上去就成功不了的永動機。」「敬倫敦沒完沒了的舞會。」喬治的借口一個比一個爛,但達西先生沒有提出異議,一次次和喬治碰杯。
終於,喬治覺得差不多了,他晃晃也有點發暈的頭,示意身後倒酒的僕人下去。「菲茨威廉,我有一個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達西先生點頭。
愛瑪還是決定過來看一下,她剛要進來,聽到這句覺得還是稍微等一等,不要打擾他們談論重要的事。
「愛瑪和艾爾文解除了婚約,我作為哥哥不能不為她考慮。」喬治思索了一下,覺得直接說出來還是有點露骨,決定先做一些鋪墊。「唉,你知道的,淑女總是需要一個能保護她的紳士,我本來以為艾爾文會是那個人,誰能想到出了這樣的事。」
達西先生還是點頭。
喬治真是喝醉了,這些話是該和達西先生說的嗎?愛瑪往後退了幾步,準備加重腳步走過去,裝作剛過來的樣子。
喬治嘆息一聲,說到這裡他也是無限感慨。「老頭子沒給我做什麼好榜樣,我對愛情沒什麼期盼了,愛瑪和我不一樣。我這裡沒有合適的人選,你是否認識各方面都不錯的紳士?」
愛瑪心裡一跳,本來準備重重落下的腳輕輕放在了地上。老頭子?被喬治這麼叫的只有老肯特拉伯爵了。她原本以為喬治的愛情觀是在外面受到挫折形成的,查了很久也沒發現蛛絲馬跡,現在看來是方向不對。
達西先生微微皺眉。「各方面都不錯的紳士?」
喬治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裝作說話都含糊不清的樣子,嘿嘿笑著湊過去把手搭在達西先生另一邊肩上:「沒錯,就像菲茨威廉你這樣的。」
愛瑪忍不住了,喬治在對達西先生胡說些什麼啊!她小跑著倒退幾步,重重踩著地板走過去。
達西先生覺得這是他聽喬治說過的最動聽的一句話。他深沉的眼睛被愛情和喜悅點亮了,平時冷肅的面龐冰雪消融,微微漲紅了臉想要剖白自己的心意:「我.....」我願意成為那個保護愛瑪的紳士。但是他越緊張越說不出來。
答案是什麼?喬治下意識收緊手臂往前湊了湊,緊盯著達西先生的表情。
「哥哥。」愛瑪一邊叫喬治一邊走進來。她以為會看到喝多了的喬治和面色不虞的達西先生,萬萬沒想到眼前竟然呈現了這樣一幕:喬治威脅地勒著可憐的達西先生的脖子,眯著眼睛逼視他,達西先生臉都被勒紅了,還是一言不發。
「哥哥!」愛瑪簡直要被喬治氣昏了,在喬治心裡她到底有多糟糕,要這樣威逼著一位男士娶她!不,也許她其實真的很糟糕,達西先生受到這樣的威脅還是寧死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