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重回彭博里

?九月的陽光就像一杯加了一粒糖的清水，清澈裡帶了點溫暖的甜味。細長的深綠色葉片上覆著一層白霜，鳥兒偷啄了果子，抖一抖毛茸茸圓滾滾的身體，叫聲都帶著一種懶洋洋的滿足的味道。

愛瑪從樓梯上輕盈地走下來，迎接她的就是一樣一幅美景。十八世紀的倫敦繁華和污染齊名，尤其是在夏天，今年愛瑪他們回來的有些晚，受夠了倫敦的霧霾，彭博里的自然風光讓愛瑪的心情指數一下上升到了最高：「美景總是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快樂。」

坐在沙發上的喬治一個機靈，脫口而出：「被動情感是由感覺和記憶得來的意見或想象為直接原因的，人處在被動情感支配下即處在被奴役的狀態，理性和來自神的直觀知識可以克服被動情感，進而使人擺脫受奴役的狀態。」

愛瑪噗嗤一笑。從那天開始，喬治沒有再碰過酒、沒有再讀過亂七八糟的小報，所有的娛樂活動就只剩下了《倫理學》，喬治一開始表示他照鏡子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的臉長的越來越像那本《倫理學》了，求溫柔可愛的妹妹高抬貴手，但是愛瑪決定讓他深刻地記住這次教訓，把《形而上學》、《尼格馬科倫理學》、《皮浪主義文集》等書一本本擺在桌上讓喬治挑選，並且告訴喬治如果他不會正確安排空閑時間的活動，她就會幫他安排。喬治乖乖地回到書房拿起了《倫理學》。就連趕來彭博里的路上都沒有停止，現在他都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

看到愛瑪的笑容，喬治覺得事情可能出現了轉機，連忙討好地對愛瑪笑了一下。「親愛的妹妹......」

愛瑪當然知道喬治什麼意思。她覺得這段時間的懲罰已經足夠喬治記住這次教訓了，而且喬治的行為雖然惡劣，最後也沒有造成什麼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影響，因為達西先生並不記得當天喝醉之後的事情。懲罰還是到此為止吧，讓辛苦了很久的喬治在彭博里好好享受一個美好的假期。「既然哥哥已經這麼熟練地掌握了書中的觀點，我覺得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喬治欣喜若狂：「愛瑪，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妹妹！」喬治真的真的真的已經看夠那本《倫理學》了，他決定以後一定要牢記兩件事：1、不要自作聰明，因為他不夠聰明可能會把事情辦砸。2、無論住到哪裡一定要記得銷毀書房裡的哲學類書籍。

-_-|||愛瑪不知怎麼回答。雖然說不用繼續看書的是她，但是最開始讓喬治看書的人也是她，這個哥哥有的時候真是相當容易滿足呢。

喬治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房把床頭那本《倫理學》扔掉，愛瑪叫住了他。「哥哥，我特意來找你的，今天的信到了，沃爾先生那邊有消息了嗎？」

可以恢復正常的生活娛樂，喬治說話的語調都輕快了幾分。「還沒有，倒是有威克漢姆的新消息。給你。」

這個當然不方便在外面查看，愛瑪回到卧室拆開信封，裡面是最新的調查情況。威克漢姆先生想要找一位有錢的妻子幫他還債的計劃被那位小姐的家人破壞了，現在欠下大筆賭債走投無路的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不還賭債遠遁他鄉，但這對一位紳士而言是不名譽的，而且這意味他要放棄這裡的一切；二是再找一位嫁妝豐厚的小姐以最快的速度攻略下來。不用想都知道威克漢姆先生肯定會選第二種方式。要是威克漢姆真的把新目標定在喬治安娜身上，怎麼給他一個教訓呢？愛瑪右手輕輕敲打著桌面，唇角微勾，眼神沒有一點溫度。

「咚。」喬治安娜本想敲門，不料一碰門就開了。愛瑪非常自然地收起了那疊資料，就像收起一本看完的一樣，但她眼裡的冰冷還沒完全消去。

喬治安娜心裡一跳。「愛瑪？」在她面前愛瑪一直是溫柔的、可靠的，從來沒有露出這種讓她覺得有點危險的表情。

愛瑪柔和了眉眼微微一笑：「怎麼了？」

喬治安娜有時會覺得愛瑪身上隱藏著什麼，但她相信無論如何愛瑪總不會傷害她的，誰會沒有點小秘密呢？喬治安娜放下疑慮，笑眯眯地一指外面：「今天天氣特別好，要不要出去散步？」

愛瑪欣然同意。一方面是因為她確實想出去，另一方面是因為今天上午維克漢姆先生要來拜訪，她希望能盡量和喬治安娜待在一起。

兩人還沒走到花園，喬治安娜眼角餘光瞥到了觀賞灌木那邊露出了男士帽子的一角，心裡一動，結結巴巴地道：「愛瑪，我，我不舒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鞋子不合腳，那個你能等我一下嗎？我回去換一雙鞋子再來和你一起散步，很快就回來。」達西先生的感情問題真是讓喬治安娜非常憂慮，愛瑪解除婚約之後這麼多天達西先生也沒有什麼明顯的舉動，和愛瑪說話的時候表情比之前更加嚴肅僵硬。喬治安娜覺得這樣下去估計愛瑪直到再次訂婚也不會知道達西先生的心意，所以決定幫哥哥創造一次機會。

其實喬治安娜誤會達西先生了。第二天醒來達西先生忘了醉后大部分事情，但是他還記得一個片段，正是這個片段讓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選擇說什麼都不記得。達西先生簡直不敢相信他在喝醉後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在卧室門口他確實是腳下不穩踉蹌了一下，但他本可以立刻穩住重心的。而他當時認為撞到手=愛瑪再湊過來摸一下，所以就神使鬼差地故意撞到了門框上。第二天達西先生覺得萬分羞愧，紳士就算愛上了一位小姐，也應該選擇拜訪她的家人、邀請她跳舞、和她聊天散步，總之應該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去追求她，而不是為一點點逾矩的接觸竊喜，並且還想要更多。可是這樣堂堂正正的追求進展並不順利，愛瑪因為剛解除婚約的緣故後來只參加了一次舞會，達西先生還因為手傷沒法邀請愛瑪跳舞，在倫敦愛瑪也不會散步，被愛瑪懲罰之後喬治決定順其自然不再和達西先生討論有關愛瑪的問題了，達西先生因為酒後的記憶這幾天單獨面對愛瑪就覺得不自在，更別說私下聊天了，所以到現在為止達西先生的追求也沒有任何進展。

愛瑪挑了挑眉，喬治安娜的借口找的太蹩腳了，滿臉通紅的樣子一看就有問題，不過愛瑪沒有看到男士的帽子，她想知道喬治安娜到底想做什麼，於是裝作什麼都沒看出來的樣子讓喬治安娜回去換鞋：「你快回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喬治安娜轉身捂著發燒的臉頰匆匆走了，但事實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因為那頂男士帽不是達西先生的，而是威克漢姆先生的。

威克漢姆先生沒想到今天來彭博里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喬治安娜比較好騙，但是威克漢姆先生更中意愛瑪。比起還很青澀稚氣的像幼苗一樣的喬治安娜，愛瑪已經是一支含苞待放芬芳誘人的玫瑰了。威克漢姆先生自認為憑藉他在女士中無往不利的魅力，可以嘗試一下去摘這朵玫瑰。喬治確實不太好惹，但是威克漢姆先生吸取了以往的教訓，決定不再選直接求婚這條路，先帶小姐私奔，這樣就算家人再不願意也無可奈何。私奔肯定不會簽婚前協議，小姐的嫁妝在婚後就全部歸丈夫所有。而且喬治非常寵愛這個妹妹，肯定在婚後會對妹夫多加提攜。威克漢姆先生唯一沒想到的一點就是：他把愛瑪看做獵物的同時愛瑪也把他當成了目標。

愛瑪四下打量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一邊欣賞面前的玫瑰一邊喬治安娜回來，忽然一個聲音從她背後傳來：「沒想到您這樣的小姐也會欣賞玫瑰。」

這個聲音很陌生，愛瑪轉身一看，竟然是威克漢姆先生。他不去找喬治安娜，在這裡和她搭話做什麼？剛才喬治安娜匆匆走開的原因是看到了威克漢姆先生？為什麼？

威克漢姆不知道愛瑪滿腹疑慮，見她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心裡暗暗得意。「它確實有美麗的顏色、誘人的芬芳，但花終究是要凋謝的，等到它顏色褪去、花瓣凋零，您還會將目光傾注在它的身上嗎？您看到玫瑰，難道沒有觸景傷懷之感嗎？有沒有人可以透過您美麗的外表看到您的內心？」

這點把戲騙騙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姐還可以，愛瑪一眼就看出了威克漢姆的意思，心裡覺得有點荒謬，但是她沒必要現在和威克漢姆撕破臉。事實上在愛瑪看來威克漢姆打她的主意比對喬治安娜獻殷勤要好，不過喬治安娜可能會因此傷心。愛瑪心裡轉了幾個念頭，臉上漸漸浮現了一個微笑：「您還真是能說會道。不過按禮節您應該先去拜會主人，一會兒見。」

威克漢姆先生摸不清愛瑪的態度，似乎有點格外的讚賞，又似乎不願意和他多說話。不過他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只好優雅地脫帽告辭：「一會兒見。」

愛瑪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威克漢姆的背影，心裡敲定了計劃。

然而愛瑪和威克漢姆都不知道，他們的談話被第三個人聽到了，那個人就是達西先生。達西先生並沒有誤會愛瑪對威克漢姆有什麼想法，因為他非常了解愛瑪對真正關心的人態度有多溫柔。不過心愛的女人被別人覬覦還是讓達西先生不悅，而且通過這些天的接觸達西先生也知道了一件事：拜他曾經的蠢話所賜，如果他不對愛瑪表明態度，愛瑪是絕對不會認為他對她有愛慕之情的。既然愛瑪對威克漢姆的殷勤沒有感到不悅，那麼她應該已經走出了解除婚約的傷感了吧？他是不是可以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對她傾訴心中埋藏已久的感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