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陰命
我比一般人記事都晚,大部分人三歲以後就漸漸開始記事了,但我對於童年的記憶卻是從七歲上小學時才開始的。
之前的記憶非常模糊,就像是被什麼人抹掉了一樣。
但姥姥在世的時候曾經和我說起過一些關於我小時候的事情。
我一出生就是個愛哭鬼,別的小孩每天最多哭幾次,但我幾乎只要是醒著就都在哭,哭得嗓子啞了,發不出聲了,但還是一直在不停地哭。
就像是看到了什麼嚇人的東西。
那時候的人比較迷信,姥爺便按照風俗用黃紙寫了我的生辰八字,放在十字路口燒掉,同時把一張寫著咒語的紅紙貼在街邊:「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
這當然沒什麼作用。
我還是一直哭,哭得大家都心煩意亂,自己也骨瘦如柴。
那時候每個看到我的人都說這孩子恐怕長不大了,按照姥姥的說法,我能健健康康長大真的是一個奇迹。
幸運的是,我姥爺在年輕的時候救過一個老道士,那時候全國掀起了一場滅佛滅道的行動,老道士在保衛自己道觀時和幾個兵發生了衝突動了手,後來被抓住,剃光了頭髮和鬍子,狠狠地遊了幾次街,最後關押在學校的倉庫里。姥爺那時候在學校負責後勤,看他餓得快死了,每天偷偷給他送些吃的,讓他渡過了最艱難的日子活了下來。
後來老道士被判入獄十年,總算沒被弄死,他臨被送走的時候對我姥爺說,一定會報答。
誰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誰也都沒有想到,在大家都為我的事情一籌莫展時,老道士回來了。
「這個孩子命不好。」他看過我的命格之後說道。「八字太輕,又是陰命,恐怕不容易養活。」
家裡人氣憤得想把他趕出去,他卻最後說道:「如果你們信得過我,把孩子交給我,我可以想想辦法。」
我爸媽自然是不同意,但姥爺還是力排眾議把我交給了他。
按照心理學的角度,人們總是比較容易相信自己幫過的人。
幾天以後,他帶著我回到家,人也憔悴了一大截。
「孩子已經沒事了。」他這樣說道,同時把一個黃紙疊成的護身符交給姥爺。「長佩此符,可保一世平安。」
誰也不相信這麼個紙做的東西能有這麼大的作用,但那時候我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家裡人死馬當做活馬醫,把那個符貼身給我佩著。還按照老道士的說法,給我改了名字,取名孫陽。
沒想到,從那天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夜哭過,不再看著沒有人的地方,也不再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就連家裡的怪事也少了很多。
我開始會笑,開始學走,學說話,開始像正常的小孩子那樣茁壯成長,一切好像就這麼過去了。
但姥爺在我六歲半的時候去世了,那時候的我又開始不對了。
姥姥說,我總是一個人在姥爺經常坐的地方自言自語,就好像在和姥爺說話,這把家裡的人嚇壞了。
他們抱著我去找那個老道士,但他已經死了一年多,只留給自己的徒弟一本書,讓他們在故人重返時給他們。
這個故人,指的就是我們。
那是一本符籙書,上面每一頁都鬼畫桃符地畫了一張符籙,但殘缺不全,一共只有八頁。道士們也不知道這本書有什麼用,因為它上面的符籙同其他地方流傳的都不同。
但老道士既然交代了這個事,他們也就照做了。
姥姥照著這本書用棉布縫了個袋子,貼身掛在我身上,說來也怪,很快我又恢復了正常,變得和其他孩子沒什麼兩樣了。姥姥想起老道士的話,擔心我的命里有什麼問題,便一直讓我把它和那個護身符隨身帶著,一直到讀大學都是這樣。
但小娃娃帶個護身符沒什麼,成年人一直戴著可就不好看了。
它是用黃紙疊的三角形,大概有四厘米長,三厘米寬,樣子不好看,也沒辦法改成其他飾物,只能用一根紅繩從裡面傳過去系著。夏天有時候出去時難免會露在外面,同學們知道那是什麼之後就一直笑我迷信,於是不久之後我就把它摘下了。只是因為姥姥生前的囑咐,我走到哪兒都把它帶在行李里。
至於那本書,早就被我扔在家裡了。
這時候呂大師說起我的命格,我才把它想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我像是中了邪一樣,丟下他就往宿舍跑去。
老闆驚訝地問道:「呂大師……這?」
「不礙事,不礙事。」
我幾乎是用顫抖的手把護身符從箱子的角落裡掏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就在我的手碰到它的那個瞬間,我似乎聽到了一個女子尖厲的慘叫聲,精神突然振了一下。
它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這時我才想到,我戴了它足足十幾年,沒有做過保護也沒有清潔過,可它看上去還是像最初看到時那樣,不起眼的黃紙,卻一直如新,反倒是那根紅線已經朽了。
我在寢室里到處翻著,找到一根用來綁資料的白色布帶,這時候也不是考慮好不好看的問題了,我試了試感覺很牢,於是剪下一截,穿過護身符的縫隙把它牢牢地綁在了脖子上。
「原來如此。」呂大師看到我時微笑了起來。
我有點心虛,不知道他會不會知道護身符的秘密,可他只是點點頭,隨後便讓我帶路上山。
說是大師,其實他的年紀看上去也不過四十齣頭,也不像電影里那些大師的樣子,倒是他的助手長得很帥氣,只是陰柔了一點。他個子比我稍微矮一點,大概不到二十歲,帶了頂棒球帽。
我因為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好,腳下虛浮,沒走多遠就氣喘吁吁,助手鄙視地看了我一眼,但呂大師卻不以為意,伸出一隻手抓著我,讓我借力向上。
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到了那個地方。
之前還晴空一片,但走到這裡,天突然又陰了下來,冷風一陣一陣的吹,幾乎不像是夏天。
墓穴依舊是原來那個樣子,三包屍體也都丟在原地。
呂大師放開我的手,皺起了眉頭。
「把羅盤給我。」他對助手說道。
我看到羅盤轉得像是陀螺一樣。
兩人圍著墓穴和三包屍體看了半天,助手似乎用什麼東西到處撒了一下,我心虛地向後退了退。
過了一會,呂大師向我走了過來。
「小兄弟,請你再把那天的過程詳細地給我說一遍。」
於是我原原本本地把整個過程說了一遍,當他聽到老萬用炸藥把墓室炸開時,眉頭挑了一下,而我說到老萬從最大的一個屍包里找到一塊玉佩,後來工人們開始亂翻其他兩個屍包時,他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那個玉珏是什麼樣子的,你還記得嗎?」
我儘力回憶著描述了一下,他點點頭問道:「它現在在什麼人手上?」
我搖了搖頭。「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那你看到其他人找到的是什麼東西了嗎?」他繼續問道。
我搖了搖頭,事實上,後來審問那些工人時,每個人說的也都不一樣。有人說是玉佩,有人說是玉牌,但最終到了誰手上,誰也說不清楚。只是有人提起,當時就好像鬼上身一樣,也不怕那些屍蟲,伸手就去裡面翻找,直到晚上回去時才覺得噁心。
「帶我去工棚看看。」呂大師說道。
那裡幾乎已經沒人了,老萬手下的工人已經沒人敢在這裡住,全都跑去其他地方住了,只剩下些空的工棚。
到處翻得亂糟糟的。
「這也能住人?」助手捏著鼻子說道。
我這時候才發現,她是個年輕的女孩!
呂大師一言不發,皺著眉頭在山坡上來來回回地走了幾圈,我把老萬家的棚子指給他看,然後又把他帶到了後來有三個人失蹤的工棚前。
之前有人還不覺得,現在就我們三個人站在這裡,感覺周圍陰測測的,雖然是白天,可樹蔭里很暗,就像是已經到了黃昏。
一陣陣的陰風在林子里吹著,發出詭異的聲音。
就像是有人在低聲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