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篇【1】
【我雲度這一生,不老不死不往生,不走向黑暗,不走入光明,我,只會走向你,願這樣做的我,得你歡喜。】
琵琶骨是鳳凰的翅膀里,最重要的一塊骨頭,一邊一塊。在翅膀的根部,現在羽天的琵琶骨被萬年玄金做成的鉤子刺身而過。
這兩根鉤子后,是砥柱、
砥柱是撐起了地獄和人間的柱子、
它不像撐天的柱子似的有三根,由三神幻化。砥柱就是一隻實心的石柱,它撐起了地面。
但是不像神柱,砥柱是不會崩壞的,就算是焚天,那是不能動搖其半分。所以把羽天放在這裡關押,是最穩妥的。
正好,這裡有個牢獄,之前關押的泓華一類的魔頭,泓華在這裡就住了三天,因為羽天把他放了,不過這些是前話。
在往前說的話,被關在這裡,泓華上一位的魔頭,就沒有那麼幸運的。
羽天伸手摸著一個砥柱上的一個石窩子。
只有拳頭大小,壺蓋深淺的一個石窩子。是被那位叫滅炎的魔頭的腦袋撞出來的,被關一萬年以後,他終究觸柱而亡,動亂七界的魔頭,只留下了這麼一個淺淺的石頭窩子。石頭窩子上有幾滴紅點,經過歲月的侵蝕,大約的已經看不出來了。
羽天被使了困神咒,在這間牢房中,是一點點法力都使不出來的,而且她現在也重傷,一時半晌,肯定逃不出去。
這便是羽天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牢獄之災。沒想到是這樣的普普通通。
牢房倒也乾淨,一張石床,一張是桌子,兩張連地的石凳,不大的牢房中,只有這些陳設。
羽天辟穀,自然不用用飯更不用排泄便物。
所以,羽天從關進來有十天了,只是坐在石床上。
肩上的傷口已經沒有剛刺入的時候那般了,她的傷口早已經癒合,那兩根鐵鉤子,已經牢牢地長在她的血肉中了。如若想要拔出來,怕是要再受一次斷骨之疼,但是這對於羽天來說,已經是碟子中的小菜了。
她偶爾會動一動眼珠,除此之外,就好像失去了呼吸一般。
仙界為他們抓住了羽天祖神而沾沾自喜,向七界炫耀,本來高高在上的神界,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敢怒不敢言。至於其他五界,皆是一片寂靜,無人敢議論。
七界中,人界是最錯綜複雜的。那裡有三千世界,現世,前世,異世,各自有各自的結界,輪迴交替,偶爾交錯,但也好像是拋出大海的石子,很快消失不見。
安培晴明是一界里的異類,亦或者是佼佼者。
按照他輪迴的功德,他本該位列仙班,得供奉愛戴,只是他天性不是個愛規矩的、
他遊走在三千世界中,因為時間流轉的不同,或許在這個結界里過了幾千年,而在另一個結界里,只是一眨眼,但是他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已經這樣在人界活了許久了,至於多久,他有一頭煩惱絲,待他有空了,掰著給你數數。
他出生在一個叫做平安京的地方,一直生活到十四歲。他在賀茂一族學習陰陽道,被譽為神童,因為他十四歲,就可以召喚神瑞朱雀。
朱雀是紅鳥,經常用來特指火紅色的鳳鳥,所以他就把他偶爾召喚來的羽天,認為是朱雀。
直到各世界輪迴,得見祥瑞萬千,他才知道,羽天的真實身份,就是創造了整個七界的傳世之神里,唯一的女神,羽天大神。
現在,應該是祖神了。現在焚天神隱,揚天緣滅,這三大創世之神,也就這麼一個了。
羽天給了他一物。
那天咱們的羽天大神,正從雲岩峰上摘果子吃,雲岩峰上有一顆大約從天地初開就有的果樹,據說神農大神寂滅前,把自己的血元,歸入了這顆本來不怎麼名見經傳的果樹上。
傳聞不知道真假,只是這裡的果子,確實是很好吃。
紅紅的燈籠果,皮極薄,撕開外皮以後,裡面的果肉,可以香飄十里有餘,還有,這東西,解酒護肝,準備宿醉前的羽天,都愛來這裡摘了一枚,第二天起不來床的時候吃了解酒。
可惜這東西只有這裡有,雖然四季都有,但是從樹上摘下來,十二個時辰,就爛成阿嬤的裹腳布。
躲過一盞茶就可以讓人毒發,爆心而亡的毒藤,正準備伸手羽天,突然感覺天光一相偏偏斜斜的往她的身上招呼。
完全處於獃滯情況下的羽天,就被這條天光給吸走了。
來不及有一絲反應的羽天,被一股吸力,吸入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只有被毒藤刺肉而過的疼痛還留在身體上。慌亂中,她還不忘扯了個果子下來。
是的,一個堂堂的創世之神,在偷果子的時候,被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用召喚術給召喚的現身以人類眼前。
因為毒性很快的纏入她的內丹中,她不得脫體出一部分靈力,因為靈力減弱,羽天的鳳凰身,就這樣直豎豎的,展露在這個少年面前,鳳翎中還有一個閃閃發光的燈籠果,一路上,羽天都死死地抓著它不放。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
當羽天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身下,是一些殘垣木碎,沒辦法,她這個樣子,不壓塌一座島才怪,只是幾間木屋,難到自己變輕了?
呆愣著的羽天,一瞬間看到了一個同時在發獃的少年。
好俊的少年。
羽天直了直自己的風首,眯起鳳目。
安培晴明每次想起當時的那個場面,都會啞然失笑,一個碩大的紅色物體從自己凝起來的光暈處掉出來。獃頭獃腦的,生生的壓塌了自己修行的木屋。
直到後來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前,清明一直覺得這隻紅色的大鳥腦袋有問題,直到她的身份,他覺得自己腦袋也有問題,至於究竟誰的腦袋有問題,這很重要嗎。
羽天留給他信物,就在他的手心裡,他只需要捏碎。
現在是,最適合,再召喚她的時機了。
人界已經大難臨頭了。
此為羽天與一個通神之才,卻是凡人的晴明的前緣,後果,在他捏碎手中的信物的那一刻,就在慢慢展開,究竟是如何的後果,沒到那一刻,誰知道呢。
羽天卜了一卦,在迭迷以後,依然是一片黯淡之色。
久未成行的人間之行,終於在這日,羽天想起來赴約。
其實這個約,已經有些年頭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羽天也懶得去追溯。
只是與一個年輕的陰陽師約定,在他有生之年,去見他一面,因為知道他會活很久,羽天一下子忘記,以為自己終會錯過了這個約定呢。
可是現在不同了,羽天飛升祖神,有了扭轉時空的力量,終究,還是應該去見見那個,本應該成仙,卻甘願墜在紅塵道里,無法超脫的人類,在六道中,痛苦的輪迴,
他把這種痛苦說成一種修行,這個狐狸於人類生的孩子,仙風道骨,怎麼也不肯在這場輪迴中,超生出來。不然羽天也不用,撕開時空隧道,忍著痛苦,只為赴那個約定。
久違的平安京,久違的陰陽八卦,術數命格。
真是,久違了的人間。
安培府邸就在平安京的穿八大道的最後一間府地,羽天在一處不引人矚目的野外現身,左手抓住右手,接上因為擠壓,而脫臼的胳膊,只聽咔嚓一聲,胳膊複位,又能活動自如。
羽天沒有在飛行,或者是隱身而走,而是蹲在地上,撿了幾塊小石子,石子圓潤,握在手裡沉甸甸的,羽天伸出一隻手指,挨個點過,只是金光一閃,這是點石成金之術,羽天很喜歡的一個小法術,卻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她從地牢中逃出,費了一番功夫,玄鐵實在是頑固,她生生的在肩膀中拽了出來,斷骨分肉才肯錯出來。
那股召喚很是強烈,那日她已經閉目修養,一股淡綠色的光圈,以召喚者為核心,圈狀發散而來,最後停在羽天的身邊。
那種迫切而又無奈的心情,終究還是讓她想起來了本已經要忘記了的那個約定,她是個重諾之人,忘記了另說著,但是只要承諾的事情,她無論還在不在世,她都會去的。
而且在那個地牢里實在是辛苦,她可能也是無聊了。
「尊者可是從天上來」羽天拍了拍手,正準備好好地逛逛平安京,多年來,一直在毫無人氣,虛無縹緲的神界呆著,已經很久,不記得人間是什麼樣子了,上一次來人間,還是在焚天沒有離開的時候,羽天為了避開生死劫,投胎為人,然後闖了個不算大的禍,被人間的皇帝來了個一刀兩斷,藉此來渡劫,可是顯然沒什麼用處,反而空白造了冤孽,現在想想,真希望不要因為改變了別人的命運,釀成什麼大禍才好
正在想著這些事情,一個穿著十二單衣的美人,不知道從哪裡出現,卻穩穩地站在羽天的眼前,沖她屈膝一禮,盈盈一問。
「是,我是羽天。」羽天從袖中里拿出那人給她的信,遞給這位十二單衣美女。
十二單衣是平安時代,女子的一種衣物,從裡到外,有很多層顏色艷麗的衣服構成,並不是特指一共有十二件之多,有些身份高貴的,甚至要多於這個數字。這是一種只有貴族女子,才有資格穿上的衣物。
不過羽天觀察這個女子,面色發白,拿著繪扇的指甲也發白,顯然不是人類,眼神空洞,步態清幽,是式神無疑了。
「尊者請跟我來」單衣美女雙手接過信,手剛剛碰到紙張,一片幽蘭色家徽,就躍然紙上。
「這是什麼?」羽天很感興趣的問道。
「尊者有所不知,這是家主特製的一種紙,我是由家主的靈氣所做,身上自然有家主的氣息,所以碰到這張紙,紙張就會顯現出家徽的模樣,證明我的身份,如果不是,寫有重要秘密的這封信,就會自燃。」
「原來如此」羽天點點頭「帶路吧。」
「是」單衣美女把信小心的裝進了衣服里,然後恭敬的束起手,在前面,慢慢的帶著路。
羽天再度單衣美女的帶領下,在一片霧氣中,七拐八拐,羽天完全被繞暈,完全沒有方向,只能跟著單衣美女,不然非在這不知道從哪裡而來的霧氣里,迷路了不可。
「你這是在走陣嗎」羽天對奇門遁甲之術從來都是不感興趣的,所以別說是精通,羽天幾乎連修行過都沒有過。
「回尊者,是的」單女美女也沒做解釋,只是一邊走一邊簡單的回答了羽天的問題。
「為什麼?」羽天今天一反常態,連連發問。
「要去見家主」單女美女依然不願意多說。
羽天自找沒趣,摸了摸鼻子,安靜的跟在單衣美人身後。
不知道走了多久,羽天是個飛禽實在不善於行走,最後乾脆就提氣,隨風而行,倒也,也沒覺得太累
「到了」霧氣慢慢的彌散,這片略顯詭異的霧林,慢慢的露出了中心地帶,是一座宅子。
當這座宅子在羽天眼前展現出來它所有的模樣時,羽天啞然一笑,這不就是。那次初見他時,被她壓塌的那座木屋嘛。
式神站立在一道結界前,羽天雖然極壓制住了自己靈力,但她只是站在這裡,就感覺到了這道結界的強大存在。
式神不在前行,也在站定的瞬間失去了生命里,站著就好像一個沒有生命在的塑像。
羽天搖了搖頭,伸手入自己的元氣囊里,那裡儼然是她的儲物盒子。
她掏出一物,乍看好像一顆烏黑的小石頭,但是仔細看,好像是一顆果核。
羽天反手把它握在手心裡,抬腳往結界中走。
果然,她並沒有碰到結界壁。
身前腳下有路,她知道只要順著路走就可以。
這裡變了很多,除了房屋的風格還是當年,其他之物都是不同了。
隨著腳步,一明一暗,朦朧的霧裡出現了許多如同海市蜃樓一樣的物什,羽天眯著眼,她在人間就需要隱去靈力,只有些許的魂魄之力在保她周身的霧澤不散,她不怎麼喜歡人間,因為這會讓她覺得很無力。
海市蜃樓詳實的好像又一副清明上河圖,但是這次不是水墨頗足的汴京,而是一股血腥味頗重的畫卷。
十里大道,狄草枯榮,黑霧瀰漫著,但是依然感覺到四周的好似有廝殺聲,一時間的腥風血雨,熱塵就這樣捲起灰塵,扑打著血紅色的城樓。
羽天現在就站在城樓的門前,她知道這是個幻境,多年未曾見他,他的幻術,依然這樣的鬼斧神工,羽天欣賞了一路,依然覺得眼不夠用,她回頭,兵將依然在廝殺,弓馬錚錚,也算是有序。
這是一個戰場,或許出於清明的想象,或者是某個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真是慘烈啊。。羽天長嘆一聲,並不以為然,是啊,當年神魔大戰,已經更久遠的七界之亂,她都經歷過來了。
伸出手,羽天不再猶豫,推開城門,城門后,就是清明的所在。
羽天偏好銀髮男子,因為焚天是銀髮,她先入為主的覺得,銀髮的男子,要美過其他男子。清明是白狐生子,平時戴著高高的帽子,用上一點幻化之術,就與常人的發色無益,可是在無人處,或者使用耗費繁多的法術時,會展現出來。
羽天第一次見他,那個十四歲的少年,一頭銀髮,在月光下,面色冷然,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睛,見慣生死乍然的羽天,有了几絲的顫動。
儈扇輕輕的往茶杯上敲,羽天知道他不耐煩了。
「哎,沒辦法,本尊這個老太太許多年沒來人間了,貪玩還是可以有的。」羽天先聲奪人,墜在腰上的玲璫隨著她的腳步叮鈴鈴的響。
「我記得,你不怎麼愛這些金銀之物啊。」玲璫是銀做的,裡面的璫球是頗具靈性的骸玉。
「送你的,死的時候放在棺材里,可保你屍身不腐。」這是羽天新的小玩意,送給凡人是最好的。說完,她扯了下來,丟給依舊坐在榻榻米上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