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替我照顧好她
檀香縷縷上升,清淡的味道讓人煩躁的心一點點歸於平靜。奶茶一點點注滿杯子,修長的手在杯壁上摸了摸,這才端起來,轉過身。見那人還坐在那裡眼神愣愣的看著地面,眼底閃過一絲擔憂。
「喝點奶茶休息一會兒吧。」宮晟天把茶杯放到公子言的手中,確定她拿好之後才慢慢鬆開,撩袍坐在她的身邊「我聽小虎他們說你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這樣子你身子會受不住。」
溫度順著指尖一點點蔓延,公子言無動於衷的搖了搖頭,然後慢慢地轉頭看向他:「我剛才···是不是差點殺了他?」
「不···不是。」宮晟天第一次見到公子言這麼無助迷茫而又害怕的模樣,頓時心疼的將她抱進懷裡,撫摸著她柔順的長發「你只是太生氣了,氣他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可是···他沒有錯。」公子言握緊了手中的茶杯,一雙眼眸如葉尖的露珠一般搖搖晃晃,更有液體在眼眶深處慢慢浮現「他也是逼不得已,錯的是我···是我。」
「不,不是你!」宮晟天緊緊的抱著她,知道她現在已經陷進了魔怔,所以語氣格外的輕柔,生怕自己說錯了一句話,她就會像剛才那樣發狂「他不是說了嘛,因為那個丹藥會隱藏癥狀,所以你才會脈不出來,這並不是你的錯。」
「可我但是明明察覺出他不對勁,卻沒有往下深究,如果我那時候多問幾句,事情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所以說···還是我害了他。」慢慢的垂下頭,一滴眼淚落在茶杯里,濺起圈圈的漣漪。宮晟天看她鑽牛角尖的樣子心裡又氣又恨,但更多的則是心疼。
「混蛋你別這樣,這件事情不怨你···」
「怎麼不怨我!」茶杯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公子言雙手捂著臉,低低的聲音如同哀傷的小獸「要是我那是多注意一點,要是我再多一點時間,要是我多關心一下他,要是我···」
「公子言你鎮定點!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宮晟天聽著她懊悔的聲音,心底很不是滋味,伸手向把她拉進懷裡,她卻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去看他,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好好的在屋裡休息吧。」
「等下,你···」伸手想要去抓她,可手指觸摸間卻是一陣虛空。看著她奪門而出,剛要抬腳跟上,一條大長腿突然橫在眼前。
「你就讓她去吧。」背靠在門扉,祁玥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口,見宮晟天面帶憂慮的看著公子言離開的身影,不贊同的搖了搖頭「現在她想做什麼你就讓她做什麼,不然她心底會更加愧疚。」
「可你也知道,這不是她的錯。」宮晟天終於轉眸看向他,眼神頗為不解。
「不是她的錯又如何?」祁玥聳了聳肩,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些無奈「她認定的事情很少有人可以更改,就像是她現在認定自己因為疏忽而忽略了赫連澈才導致他現在這個樣子。聽上去很匪夷所思對吧,即便她心裡清楚,就算是她早些時間知道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看好那小子,但是她依舊認為自己浪費了這細微的可能。而這一點點細微,就足夠壓垮她。」
聽到祁玥這番話,宮晟天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他在黔城時發生的一切。那時候他是第一次見到公子言發火,歇斯底里的樣子,像是要吃了他,可是事後才曉得,那是因為她太在乎,所以才會這麼瘋狂,而現在,她變成這個樣子,不就代表了赫連澈在她心底十分重要嗎?現在赫連澈沒死混蛋就偏執成這個樣子,那如果赫連澈出了什麼意外···
「現在的你,才知道怕了么?」看著宮晟天一點點變得慘白的面容,眼底的擔憂也逐漸被驚慌所覆蓋,祁玥先是垂首勾唇,最後則是低低的笑了起來「真的好想知道,你們倆最後會是個什麼結局啊···」
赫連澈的屋子裡,侍藍小心翼翼的服侍著赫連澈新熬好的湯藥。見公子言突然掀簾進來,神情一慌,剛想阻攔,一隻胳膊就拉住了他。
「你下去吧。」看著那個重新做回桌前翻閱醫書的少女,赫連澈眼中閃耀出絲絲光亮。
「可是···」看看赫連澈又看看公子言,最後又看看自家主子堅定的眼神。侍藍沒有辦法,只好聽話的扶著他躺下,抬腳離開。
「言兒。」等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赫連澈才慢悠悠的開了口「沒用了,你不要白費力氣了。」
「如果不想我動粗就最好閉上嘴巴。」公子言臉色冰冷的翻到下一頁。
「哎。」赫連澈見她執著的樣子,輕輕的嘆了口氣「我寧願你打我罵我,也好過現在你就在我的身邊眼裡盯著的卻是除我之外的其他東西。」
聽到他這包含幽怨的語氣,公子言微微一怔,略顯迷茫的看向他:「我看這醫書還不是為了你?」
赫連澈搖頭一笑:「那醫書我早就讓人研究透了,如果真的有方法早就發現了,所以你別白費功夫了。」
「這怎麼會是白費功夫呢?萬一我突然間發現什麼,萬一我靈光一閃···」
「言兒!」赫連澈突然沉下聲,看著雙手抱頭趴在桌子上的少女,寶石般的眼眸中一片溫柔「過來。」
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微微一顫,頓了幾秒種后才慢慢的站起,朝軟榻走來。
「我們倆那麼久沒見,難道你就沒有話想和我說么?」赫連澈壯著膽子抓住她放在榻上的手,見她沒有抵抗,這才安下心輕輕的握住她「言兒,我的身子已經無力回天了。最後一段時間有你陪著我,有蒼兄來看我,我已經很滿足了。我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哲兒,他太小了,以前有我護著,無人敢動他,可是以後——」
「我幫你照顧他。」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公子言一臉堅定的對他說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他,幫你守護他,只要有我在,我就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他,我保證。」
赫連澈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信你。」
看赫連澈一副臨終託孤的樣子,公子言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液體,終於狠狠地砸了下來。溫熱的液體落在赫連澈冰涼的手背上,燙的他瞳孔一縮,隨後就如往常一般對她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這麼大還哭,還是第一公子么?」
公子言抿著唇不說話,雙手卻緊緊地握著他,赫連澈察覺出從她身上傳達出的歉意和悲傷,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怪你,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可如果我當時多注意一些,多問問你,說不定——」
「言兒。」赫連澈打斷她的話,語氣是少有的威嚴「我不希望我的隱瞞與離開給你帶來任何不好的影響,不然我就是魂歸地府也不會安心懂嗎?」
這是赫連澈第一次直接訴說自己的死亡,讓公子言剛剛收住的淚水險些又要砸下來。她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麼脆弱,即便是上輩子得知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不久就要離開人世時,她也沒有悲傷無助的落下一滴眼淚。反而像沒事人一樣分配工作,布置後世,就算是臨終閉上眼,老爺子在她面前哭的泣不成聲,她的臉上依舊洋溢著王者的微笑。可是現在···深吸了口氣,等到眼眶裡的淚水全都倒回去之後,公子言這才低下頭,對著始終注視她的赫連澈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不管你在或者不在,我都會一如既往的活得瀟洒風流。」
「這樣子···我就放心了。」
二人說了沒多久,赫連澈就聲稱自己累了,讓公子言回去休息:「蒼兄今天來了你也沒好好的陪他說會話。我現在不方便接待他,你就替我去陪陪他吧。」
「可你···那好吧。」見他如此堅持,公子言點了點頭,然後鬆開他的手,給他整理好身上的被子「我讓侍藍進來照顧你。如果你有什麼事,就讓他去找我,多晚都可以。知道嗎?」
赫連澈聽著她老媽子似的絮絮叨叨,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好。」
回到房間沒多久,宮晟天就推門進來,手上提著一個飯盒。見公子言不解的看著他,道:「我聽小虎他們說你一天都沒怎麼吃飯,所以我特意讓廚房做了幾個你愛吃的菜。過來嘗嘗,可能口味比不了我們中原的廚子,但皇家御廚應該也不會太差。」
「我沒胃口。」她現在一放鬆,滿腦子就是澈澈躺在榻上無比虛弱的模樣,一想起他下一秒說不定就會消失在她眼前,她心底就會一種恐慌感「不行,我還是得去看看。」
「坐下吃飯!」宮晟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桌前,強制性的將她摁倒位置上「他那裡有侍藍在伺候,出了什麼事一定會來通知你。而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吃飯,然後泡個澡好好睡一覺!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是你以前對我說的話,為什麼現在反而你不記得了?」
「可是···」
「別可是了!」宮晟天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然後把飯盒裡的飯菜一一端出擺好,再把筷子放到她的手中「你乖乖吃飯,吃完飯你就去泡澡休息,我替你去看看他。」
「你又不會醫術···」
公子言的抱怨聲在宮晟天一記冷眼下無聲的消失,而宮晟天見她終於聽話的吃飯,臉上的線條才稍顯柔和:「我是不會醫術,但是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治療,而是陪伴。」
對於宮晟天的到來,赫連澈沒有絲毫的意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他一邊示意侍藍奉茶,一邊看著他在床前坐下:「言兒可是睡了?」
「嗯,我來時她正準備沐浴睡覺。」宮晟天接下身上的披風,見赫連澈捧著熱茶靠在床頭上,微垂著眸子安靜祥和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其實我很羨慕你,不單單是因為你有一副強健的身體。」赫連澈看著手中的熱茶,從那升起的騰騰熱氣中看到了一幅讓他心安的面容「還因為她選擇了你。」
宮晟天眼眸一顫,放在膝上的雙手握了握,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你一定要照顧好她。」短短的沉默后,赫連澈突然抬起頭看向宮晟天,卻意外地對上了對方看過來的眼神。碧眸與黑眸相觸間,二人同時看出了對方眼底的堅定「她沒你想象的那麼堅強,也沒你想象的那麼包容。雖然我覺得你配不上她,但她選擇的是你,我也只能尊重她的決定。」
聽到赫連澈說的最後一句話,宮晟天眉頭一鼓,臉上明顯浮現出一抹不悅。可還是耐著性子回道:「他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會照顧好她,不讓別人欺負了去。」
赫連澈不贊同的搖了搖頭,看向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失望:「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傷害公子言,如果有,那個人也只會是你。」因為她把你放在心尖上,最柔軟的位置。
宮晟天一下子陷入了沉默,這句話,蘇清航似乎也對他說過。公子言最包容的人,就是他。祁玥也好幾次說他仗著公子言的寵愛任性妄為,絲毫不顧及她的想法。
難道,他真的那麼差勁?
宮晟天滿腹疑惑的從赫連澈那裡離開,等回到公子言的房間時,那混蛋已經趴在床上睡熟了。瀑布般的長發從床榻上傾瀉而下,在地板上凝成小小的水漬。
也不怕著了涼。
宮晟天解了身上的披風走到公子言床前,先用梳子將那頭髮小心翼翼的梳順,然後才調動內力一點點給她烘乾。等那滿頭青絲反射出段子般的光澤時,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他匆匆的洗了個澡就上了床抱著公子言睡了。第二日醒來時太陽已經升了老高,可懷裡的人依舊沒有蘇醒的痕迹。宮晟天心疼的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這才穿好衣服走出屋子。
「爺。」宮晟天一出屋子,就撞上在院子里急的團團轉的墨白墨羽二人。見他們看見自己兩眼猛地一放光,眉頭一皺「怎麼了?」宮晟天邁著步子從台階上下來,見他們急著要張嘴,手一抬,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後,這才點了點頭。
「爺,昨天攝政王連夜召貴族重臣去談話,天一亮又把小皇帝給叫去了,到現在還沒出來。」
什麼?聽到墨白這麼說,宮晟天瞳孔一縮,臉色猛地一沉:「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墨白搖了搖頭:「屬下探不到。攝政王的院子現在重兵把守,院內更是跪滿了大臣貴族。爺,你說這情況···是不是說···攝政王不行了?」
「你說什麼!」身後的帘子被人用力甩開,公子言面色慘白的走了出來「你說誰不行了?」
葯香瀰漫的屋子裡,赫連宇哲規規矩矩的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眼睛紅腫,嘴唇緊抿,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可是每當那淚水要流出來,小傢伙就猛地一吸鼻子,然後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赫連澈。
「皇上,微臣剛才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么?」赫連澈躺在床上,語氣虛弱的問道。
「聽明白了,攝政王放心,朕一定不會讓攝政王失望的!」赫連宇哲握著小拳頭,重重的點了點頭。
「對不起哲兒。」見他一副要強的樣子,赫連澈突然柔和了五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王叔以後不能陪你了,但是王叔已經把你託付給了言姐姐,她以後會替王叔好好的保護你,守護你。」
「可我···可我還是想要王叔。」小皇帝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落了下來。
赫連澈搖了搖頭,看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皇帝,眼神微微有些無奈:「哲兒別哭,王叔不能陪你一輩子,但是王叔相信,沒有王叔你一定也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你言姐姐是個值得交心的人,你以後盡可以像相信王叔一樣相信她,王叔相信有她在,哲兒一定會一世長安的。」
小皇帝重重點了點頭,想要說話但是一開口眼淚就砸了下來。赫連澈摸了摸他的小臉蛋,然後示意一旁的侍藍帶他出去。
「王叔···」
「去吧,王叔相信你。」
小皇帝一步三回頭的被侍藍拉了出去,屋裡一下子只剩下他一個人。躺在床上,赫連澈仔細回想著這一輩子,最後覺得,心底依然有一抹遺憾。而那遺憾···
「澈澈——!」
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