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6章 結局前章
因為白世英並不是每日都來,她常泡在藥房里,一待就是好幾日,而韓苗苗這幾日正好也不住城裡,所以等顧若離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
還是張嬸來書院找她,急著道:「縣主,您看見白姑娘了嗎,她住你家去了?」
「沒有啊。」顧若離正下課出來,抱著教案奇怪道:「怎麼了,她不在家裡?」
張嬸搖了搖頭,回道:「家裡沒有人,門鎖的好好的,我以為她住你那邊或者出門了呢。」
「不會啊。」白世英三天前還去她家看暉哥兒了,怎麼可能突然就走了,再說,她要走也該來和她道別的,她頓了頓道:「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她放了教案就和張嬸坐車回了石工巷,白世英院子的門果真是鎖著的,她猶豫了一下和張嬸一起將鎖砸了進去,院子里依舊和以前一樣,但是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她又看了衣櫃,柜子里的衣服明顯少了幾件。
難道真走了,走的很急所以沒有來和她道別嗎。
這不太像白世英的作風,她又四處看了一遍去了藥房,就看到鍋里烘著的葯,原本應該是小火烘著的,每次添一點柴火留著火星焙上一兩天的,現在葯還在鍋里,但是灶底下的火卻熄滅了。
但是葯卻還沒有焙好。
「縣主……」張嬸顯然也感覺到事情的奇怪,「您說會不會是……」
顧若離點了點頭,沉聲道:「她要是真打算走,也不可能急的將葯就這麼丟在鍋里,應該是自願的。」葯對於白世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她就算有事急的不得不走,她也應該會來告訴她,讓她來看顧一下,或者去韓苗苗叮囑一句。
「我們再四處看看。」顧若離出去在院子里走了一通,除了鍋里的葯她還真是沒有發現什麼,看來,很有可能是帶她走的人想要將這裡做成她自己急著離開的情況,所以還拿了她的幾件衣服。
「我回去找七爺幫忙找人。」顧若離看著張嬸道:「你找把舊鎖把院子重新鎖起來,一會兒七爺的人或許回來查看,你給他們開個門就行。」
張嬸點頭應是,顧若離就出門上了馬車,回家讓小廝去衙門找趙勛。
趙勛沒一會兒就回來了,顧若離等著門口見著他來就急著將事情經過和他說了一遍,趙勛蹙眉道:「……會不會是白家的人抓她回去的。」
因為上次白世英回去后也是被關在家裡的,白夫人的手段還是強硬的。
「我感覺不是。」顧若離搖了搖頭,可是除了白家還能有誰會帶走白世英呢,「你說……會不會是白素璋?」
白世英的人際很簡單,她也很少主動去和誰來往,就如同當初她和崔婧容住在一個院子時,前後好幾個月,兩個人說話的次屈指可數。
「這樣。」顧若離和趙勛道:「我給白夫人寫封信問她一下,如果她真將白姐姐帶回去了,沒有必要瞞著我。你再派人四處找找,還有白素璋也想辦法找到他。」
「嗯。」趙勛頷首,安慰道:「按你所言對方走前還故意欲蓋彌彰的留了假的線索,就表示他們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很有可能有我們所不知道的原因。」
顧若離也這麼覺得,如果真是他們所想的這樣倒是好了,至少白世英的生命不會受到威脅。
下午她給白夫人的信就送去了,一直等到暉哥兒快周歲時的八月才受到白夫人的來信,白世英並未回家去,而且,他們也聯繫不到白世英。
白夫人的意思,他們也會派人四處去找。
顧若離心裡就跟著了火似的,一直惴惴不安,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沙漠里迷了路,一望無際的看似都可以走的通,可是心裡卻很清楚,哪一條路都可能是死路。
白世英到底去哪裡了,被什麼人抓去了。
「白素璋也沒有消息嗎。」顧若離晚上睡不著,趙勛摟著她在懷裡,低聲道:「不過有件事很有趣。」
顧若離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說什麼事有趣的,就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安南動亂有兩年多了,當年我們打回京城的時候,那邊也在內戰。」趙勛說著微頓,又道:「上個月內戰停了,安南的新王登基了,聽說是一位流落在外許多年的王子。」
安南動亂顧若離是知道的,趙勛還打算等大周調息好了他要親自走一趟,現在突然聽他提起來,還說起王子,她心頭就是一跳坐起來看著他,「你是懷疑……這位新王是白先生?」
「嗯。十之八九。」趙勛沒有親自去,來的消息也都是多方打聽的,所以他目前為止也只是猜測,「這位王子三兩歲時走失在外,此後就一直不曾尋到,後來突然出現在安南,切暗中還有兵力。不但如此,他的財力也是雄厚,在大周各處有許多的生意,與青禾幫也有來往。」
青禾幫不就是霍繁簍的青禾幫嗎。
難道……霍繁簍也在安南?要知道,沅江和安南相距不過十來天的路程。
最重要的,有人說霍繁簍和毛氏一起去了沅江,可是楊清輝去了一年多了,在那邊一點霍繁簍和青禾幫的消息都沒有,而且……不但沒有霍繁簍的消息,就連毛氏一族也從沅江連根消失了。
毛氏的族人不說上千,也的幾百人吧,繁衍了那麼多年了,就這麼突然的毫無預兆的肖氏在沅江,整個雲南和嶺南那邊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她頓時覺得趙勛的懷疑很有可能,如果白素璋真的是那位王子,那麼這一切就能解釋的通了。
霍繁簍和白素璋是認識的,同樣都的岳慶城養大的。
「那要不要派人去安南暗中打聽一下?」顧若離覺得做了國王的白徵還是很有可能抓走白世英……她忽然想到岳慶城的墓,白徵因為岳慶城的死和白家的相處很尷尬,似乎很恨,又似乎不恨。
這不太像一個兒子對父親死亡后的態度,而且他明明在墓前蓋著房子守著的,卻又偏偏不打理,任由墳頭上長了那麼多的雜草,像是一處慌墳似的。
她當時就覺得奇怪,總覺得白徵對岳慶城的感情很複雜。
現在想想,如果白徵真的是當年走時的那位王子,那麼很有可能就是被岳慶城或者說,是被趙梁闕和岳慶城一起拐走的,趙梁闕想要在安南布線留退路,就將安南的以為王子給岳慶城做了兒子,帶在身邊。
這也是,為什麼都不是親生的,白徵的教養和待遇遠遠比霍繁簍以及隋景和沈橙玉他們要好很多。
「已經派人去了,我也給楊倓松去了信。」趙勛給她攏了龍被子道:「相距太遠,一時不會有消息來。」
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就和當年虎賁營橫穿大周去嶺南一樣。
「其實。」顧若離猶豫道:「如果白姐姐真的是由白徵派人帶走的,還讓我放心一點,他們兩個人雖相處不好,可到底不會害她性命。」
趙勛頷首,想的卻是別的事。
白徵這個人很不簡單,看著雲淡風輕的,可是憑著一己之力在大周營造了那麼多的財富而不被人發現,獨自潛回安南后,就帶來了內戰,並在兩天間就收復了整個安南做了王。
這對於別的王子來說或許並不算難,可是他自小流落在外,在安南可謂是一點勢力都沒有。
安南王登基是要派使臣來受封的,再等兩個月,若那邊沒有人來,他就要考慮是不是帶兵去,在他們還沒有恢復前平了那邊。
免得留了禍患。
「別想了。」趙勛安撫的拍了拍她,道:「既然有線索了就行,再等等那邊的消息如何說。」
顧若離也沒有辦法,這天下太大了,一個人想要隱藏自己,論是他們三頭六臂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找得到。
只能等了。
她躺了下來睡在他懷中,就想到了顏怡,「她不是年中啟辰要去找小楊大人的嗎,去了嗎?」她一直忙著,沒有注意楊家的動靜,便是和楊文治見面,大家也都是聊著書院的事,還真是沒有說起楊家的家事。
「去了。」趙勛回道:「四月去的,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原來已經過去了啊,顧若離哦了一聲,兩個人就沒有再說話,天亮前略睡了一會兒。
「娘,娘。」趙含之拉著暉哥兒和顧引之一起站在床前,趙勛早就去衙門了,所以母子四人對視,她看著三個小不點兒笑了起來,道:「娘睡過頭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卯時三刻。」顧引之道:「弟弟餓了,可非要等您一起用早膳。」
顧若離嗯了一聲翻身坐起來,瑞珠帶著小丫頭打水進來,暉哥兒回頭看看趙含之,又看看顧引之,一臉的懵懂,顯然又分不清誰是大哥誰是二哥了。
顧引之摸了摸他的頭,道:「我是二哥。」
「記衣服的顏色啊,笨。」趙含之就敲了一下暉哥兒的頭,暉哥兒被打頓時皺了眉頭,一回頭瞪著大哥,肉呼呼的拳頭呼啦一下就招呼了出去,趙含之眼疾手快練出來了,蹬蹬後退了一步,暉哥兒的拳頭就落空了。
他哈哈一笑,扭著屁股拍著手,「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暉哥兒憋著嘴,他被哥哥打了,可是卻沒有打到哥哥,這對於他來說簡直比一頓沒有吃還要難受,頓時邁著小短腿跟著趙含之後面,趙含之畢竟大他一歲多跑起來穩了很多,暉哥兒才會走路沒幾天,跑著跑著就跌一跤然後爬起來接著跑,嘴巴里惡狠狠的喊著,嘰里咕嚕的顧若離聽不懂。
她也不管,和顧引之道:「去和韓媽媽說一聲,讓她將早膳送暖閣里去,你帶哥哥和弟弟去洗手。」
「是。」顧引之應是,沖著哥哥和弟弟喊道:「都站住!」
暉哥兒停了,趙含之沒停笑嘻嘻的一臉的得意,搖頭擺尾的笑道:「你抓不住我,你這個胖子。」
「壞。」暉哥兒忽然就蹦出一個字來,驚的大家一跳,顧若離也忙丟了洗臉的帕子過來蹲下來看著暉哥兒,「你剛剛說什麼?」
暉哥兒就指著趙含之,帶著口水噴了顧若離一臉,「壞。」
「哈哈。」顧若離擦了擦臉捏著暉哥兒的小臉,「我家老三會說話了,可是怎麼不是喊爹娘,而是罵人呢。」
暉哥兒跺腳也跺不好,還是指著趙含之,「壞!」
「好,你說的啊我壞啊。」趙含之哼哼著走過來指著他,「一會而去釣魚划船,不帶你去。」
暉哥兒就憋著勁兒猛然一推,趙含之沒有想到冷不丁的被他推了一下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他反應很快一咕嚕爬起來,上腳就要來踢暉哥兒。
顧若離將暉哥兒拉開,盯著趙含之,「是你先動手的,你不要忘記了,趙含之!」
「哼。」趙含之指著暉哥兒,「給我記住了。」
暉哥兒咯咯的笑了起來,一口惡氣終於出了。
顧若離無奈的在床邊的腳踏上坐下來,捂著臉,這三個傢伙沒有一個是省心的,她都不敢想象等他們七八歲狗都嫌棄的年紀,家裡會是什麼樣子。
誰來救救他,三個兒子,她實在是管不好了。
「趙含之。」顧若離板著臉道:「去擺碗筷,一會兒吃過飯去和大弟找先生上課去。我帶暉哥兒去祖母那邊。」
周歲禮沒兩天了,她要去問問方朝陽這個祖母準備的怎麼樣了。
「哦。」趙含之不敢反駁,瞪了一眼暉哥兒蹬蹬跑走了,顧引之拉著暉哥兒對顧若離道:「娘,您去洗漱吧,我帶著弟弟就好了。」
「我的朗哥兒最懂事了。」顧若離摸摸顧引之的頭,他就是個順毛驢,你知道不碰他的底線他就是個懂事聽話的乖孩子,想的還很周到,可要是碰了逆鱗底線了,那可比趙含之要頭疼多了。
顧引之點著頭笑著拉著暉哥兒坐娘剛才坐的地方,和暉哥兒道:「我給你背藥名吧。」
暉哥兒搖著頭,藥名不好聽,「壞!」
剛會說的一個字,所以要不停的說,不管是不是他想要表達的那個意思。
顧引之哈哈的笑了起來,學著娘捏著弟弟的臉,「好。」
暉哥兒動動嘴想要學著說,沒學會就放棄了,沖著哥哥笑,幾顆小牙白晶晶的一臉的肉非常可愛。
他比兩個哥哥小一歲,可是個子卻矮不了多少,顧若離常和趙勛說,將來老三肯定和他一樣人高馬大虎背熊腰。
為此趙勛還和她好好論了理,什麼是虎背熊腰。
晚上好好收拾了她一頓。
「娘好了。」顧若離過來看著兩個小大人似的聊著天的兒子,道:「小朋友們,我們去用早膳嘍。」
顧引之站起來點頭,暉哥兒就一咕嚕在地上滾了一圈,滾到娘腳邊,他覺得很有趣哈哈笑了起來,抱著娘的腳脖子抬頭看著。
「小崽子。」顧若離哭笑不得,「怎麼就喜歡在地上滾,娘怎麼教你的啊。」
暉哥兒自己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搖搖晃晃的跑門口去了。
娘兒四個一人一邊坐著吃早飯,暉哥兒正是什麼都好奇的年紀,不要人喂,自己雙手並用抓著餃子,點心的糊了一臉,趙含之吃的西里呼嚕的像只小豬,顧引之斯文很多,吃完了一粒渣子都沒落桌子上,身上也是乾乾淨淨的。
「趙含之。」顧若離看著老大,趙含之一個激靈頓時綳直了腰動作也慢下來,西里呼嚕的喝羊乳的聲音也不見了,抬頭掛著兩條白鬍子沖著娘笑,「這樣,您滿意嗎。」
「就該這樣。」顧若離道:「只有小豬崽子吃東西的時候才會西里呼嚕的,我們祥哥兒是漂亮的小夥子,當然不會是小豬崽子,對吧。」
趙含之不受捧,咧著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顧若離,好像在說:你就知道說這種話哄我,我還不知道你什麼心思,不就是想捧我不要我發出聲音來嘛。
說這些廢話做什麼。
顧若離被他的表情氣的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可是小夥子什麼都沒說她還不能發作,只能忍著端茶喝著,忽然,暉哥兒啪的一聲將手裡的蝦餃砸趙含之臉上,奶聲奶氣的喊道:「壞!」
蝦餃咕嚕嚕的滾桌子上,趙含之嘿了一聲拍桌子,「你想找打是不是。」
暉哥兒覺得自己贏了哈哈笑了起來,東倒西歪的又將丟出去的餃子抓回來塞嘴巴里咕嘰咕嘰的吃了。
「哼!」趙含之用手擋著臉不讓顧若離看著,等著暉哥兒,「你給我等著。」
暉哥兒又抓了一個餃子丟過來,這一回正好落在趙含之的碗里,他哈哈一笑抓起來塞嘴裡示威一樣的齜著牙。
「壞!」暉哥兒氣的不得了,那是他的餃子,他憋著勁兒一副在想辦法的樣子。
顧引之安靜的放了筷子,和顧若離道:「娘,我吃飽了。」然後看了一眼哥哥弟弟,自己一溜煙的跑一邊坐著去了。
她知道顧若離要發作了。
「吃完了嗎。」顧若離一字一句的問著,一大一小點頭,她就指著牆,「這都是糧食,辛苦種出來的,辛苦做出這麼好看好吃的食物給你們吃,你們就這樣糟蹋?」
兩個人不說話了。
「面壁去。」顧若離指著牆,「我就在這裡看著,一刻鐘內誰敢動一下就多加一刻鐘。」
暉哥兒是第一次,趙含之已經輕車熟路了自動的跑過去面對著牆站好了。
暉哥兒有樣學樣也跟著過去,攥著小拳頭貼牆站著。
「都收了吧,也別扔了,中午再給他們吃。」顧若離指著一桌子的東西,「下一次再看到他們這麼糟蹋東西,就罰一頓不給吃。」
韓媽媽心疼的看著兩個孩子,又不敢說什麼垂著頭帶著人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下去。
「從明天去,一早要吃什麼晚上就和乳娘說好了,吃幾個嬌子,喝多少的牛乳羊乳說清楚了。少了不準哭,多了就留著中午吃,一直吃完了為止,聽到沒有。」
三個兒子都點著頭,跟搗蒜似的。
她也不再嘮叨了……以前最煩人在她耳朵跟前嗡嗡嘮叨,沒有想到因果循環有一天她也快要成了嘮叨的老婆子了。
暉哥兒站不住一刻鐘,就扶著牆,趙含之就喊道:「娘,他動了。」
「他才會走路,能站穩就不錯了。」顧若離回道:「你對自己倒是很寬鬆,對別人怎麼長了這麼多的心眼呢。」
趙含之撇撇嘴不說話了。
站夠了一刻鐘,她也不多說什麼,先送兩個大的去找吳孝之,等去了外院才知道,吳孝之和榮王去廟裡了。
她就後悔了,應該請個正式的坐席先生回來。
「那就和娘一起去找祖母吧。」顧若離拉著三個兒子帶著三個乳母並著婆子浩浩蕩蕩的出了門,方朝陽在院子里剪花枝,一邊的小廝正弓著腰給她遞剪刀,聽到腳步聲方朝陽和小廝一起側頭過來看他們。
「怎麼一起來了。」方朝陽拿帕子擦手,起身走過來,趙含之就跟燕子似的撲過去抱著她的腿,「祖母!」
方朝陽摸摸他的頭,柔聲道:「怪,早膳用了沒有,祖母這裡有剛釀好的蜜餞的。」
「吃了,不夠可以再吃點。」趙含之笑著,方朝陽就回頭喊那個小廝,「把大公子帶暖閣里去吃。」
趙含之就撲了故去,喊道:「林成。」
顧若離回來的少都是方朝陽過去,而且,就算她來也是帶著幾個孩子,根本沒心思去管丫頭小廝長什麼模樣,這會兒趙含之忽然朝一個垂著頭的小廝跑去,還一臉的親昵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看著就是一愣。
「去暖閣里吃點心去。」方朝陽拉著顧引之摸了摸暉哥兒的頭,顧若離就凝目看著那個鬼鬼祟祟的小廝,先是垂著頭然後又拿袖子遮住臉,跟著趙含之一溜煙的往院子里躥。
她覺得奇怪而且還眼熟,這背影似乎在哪裡看到過。
「娘,這小廝我怎麼沒見過?」顧若離看著那個小廝,方朝陽哦了一聲回道:「林成啊,還算乖巧我就留著用了,怎麼了?」
林成?林成?顧若離心頭一亮忽然沖著那個小廝道:「你給我站住。」
那小廝撇開趙含之就後院跑,顧若離就喊著婆子,「將他給我攔住。」
就跟過街老鼠似的,三兩下林城就被攔住了,他捂著臉小心翼翼的看著顧若離。
「怎麼了。」方朝陽也跟著過去打量著林成,就見顧若離盯著對方,忽然拉開他的手,道:「魏成林!」
魏易啊了一聲拱手作揖,「先生好!」
「你在這裡做什麼,你什麼時候來郡主府的,你不知道顏釋文在找你啊。」顧若離真是被氣的哭笑不得,魏易偷看方朝陽的臉色,頓時嚇的臉色發白,低聲回道:「我……我給他寫信了。」
「魏易?」方朝陽這個人,長的丑他莫說記,看都不會看幾眼,而且,魏易來府里特意把臉用藥抹黑了一點,黑黑瘦瘦的跟蒼白的弱不禁風的魏易大相徑庭。
而且,一個小廝而已,她根本不會盯著人家的臉去細看。
但是顧若離這麼一講她就明白了,眯著眼睛看著魏易一字一句問道:「你是魏易?」
魏易點著頭,「郡主!」
「都退下去。」顧若離揮手,讓一院子的丫頭婆子都退了,三個孩子也被乳娘抱走,她回頭看方朝陽,「去房裡說。」
顏家的表少爺冒充小廝在方朝陽身邊伺候,這話好說可不好聽。
「不錯。」方朝陽指著魏易,「不錯,你很不錯!」
魏易一臉的委屈看著她,「我沒別的意思,真的……您看我這一年多兢兢業業的伺候著,我真習慣做郡主府的小廝了,也沒有別的心思打算,就想,就想守在您身邊做個下人。」
顧若離和方朝陽一起回了暖閣,魏易跟著進去心虛的站在房間中央,看著對面母女倆冷著臉坐著。
「這麼說你來一年了?」顧若離真是沒有想到,他居然潛伏在這裡做下人,還在郡主府,這讓顏顯去把大周翻了個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得到,「你來這裡就為了留在郡主身邊做小廝?」
魏易點著頭,保證似的道:「我就是這麼想的。」身份是鴻溝他一輩子都越不過去,而且,方朝陽根本沒正眼看過他……
「娘。」顧若離回頭看著方朝陽,「你說怎麼辦?喊顏釋文來?」
方朝陽沒說話,抄了手邊的茶盅就丟在了魏易的頭上,魏易頓時被淋了一頭的茶水茶葉,人也被砸的暈了勉強扶住了桌子才沒倒下去,她站起來走過去盯著他,「給你兩個選擇,一個立刻死在我這裡,死了你就永遠留這裡了。另外一條,跟著你魏家的人一起死,你選一個!」
「我……我自己死。」魏易說著,在地上就撿起碎了茶盅照著脖子就去割,顧若離驚了一跳過來拉著他,看著方朝陽,道:「娘,找人送他回松江吧,您把他逼死了也沒用啊。」再說,中間還有顏顯呢。
方朝陽冷哼了一聲,拂袖回去坐炕上,冷目看著他,「快死!」
魏易就真的拿瓷片去割脖子,一劃拉就是一條深深的血痕,但是就一個瓷片想要割斷喉嚨還真是不容易,他又回頭接著割,顧若離已經奪了下來摔地上,「行了啊!」
魏易垂著頭站著,他真的沒什麼別的想法,就想留在她身邊。
現在她讓他死,他就去死,死在這裡他做了孤魂也還能圍在她身邊。
「瑞珠,去找顏夫人過來。」顧若離對外面吩咐了一聲,又回頭看著方朝陽,勸道:「娘,他做法是不好,可是……」
方朝陽揉著額頭掃了一眼魏易脖子上的血痕,擺了擺手,「讓他滾,即刻滾出去。」
「走吧。」顧若離拉著魏易出來,低聲道:「你怎麼這麼胡鬧,這麼大的人做這種事出來,你爹娘知道該多失望。」
魏易依依不捨的回頭看了一眼方朝陽,她並未抬頭更不曾正眼看他,他又回頭跟著顧若離出去,低聲道:「我從小身體不好,冬天的時候我娘怕我出去受涼生病,夏天的時候她又怕我被蚊蟲咬了,熱了曬了……縣主你可能不相信,直到二十歲我都沒有出過家門,我不知道城外集市上的小吃什麼味道,我不知道揚州水湯包子是甜的還是鹹的,我不知道運河水汛時水位有多高……」
顧若離停下來看著他。
「因為您開書院,我寫信給表哥,表哥才說服我娘讓我出來……我在路上整整走了半年,看什麼都新奇。我覺得,這輩子我唯一做對的一件事,堅持的一件事就是來京城學醫了,真的。」
他脖子上還流著血,顧若離嘆了口氣,拿帕子給他按住傷口,魏易朝她笑了笑自己接過來按著,「我知道我喜歡郡主大逆不道,您也會很討厭我,還有我表哥也討厭我……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啊。縣主,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顧若離沒說話。
「來這裡做小廝,是我二十幾年做的第二個大膽的決定,我費了很多功夫,腳磨了好多的泡,我睡在破廟裡跟著乞丐要飯,我等著郡主府買人,好不容易混進來……我就想待在這裡,就算她不記得我是誰,一輩子都認不出我,我也願意。」
顧若離有些動容,她對方朝陽的感情從來都不干涉,也沒有理由干涉,所以只要她願意,她是和魏易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引起什麼轟動其實她並不是那麼在意,但是現在方朝陽明顯對魏易沒興趣,她只得勸道:「我娘的性格你不了解,她今天讓我帶你出來已經是給了你面子了,要是依著她,她是不會顧後果的,這一口氣是定然要出的。」
當年她和先帝都能翻臉,何況一個小小的魏易和宜春侯府。
「嗯。先生我知道了。」魏易拱手,「有這一年的時間我也心滿意足了,所以先生能不能幫我和我表哥說說,我還想去書院學醫,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會來騷擾郡主。」
「這個不行。」顧若離拒絕了他,「就算顏釋文同意你留下來,我也不同意你再去書院學醫了,這一會兒進一會兒出的,人家還當我們是兒戲呢,你回去吧,找個好一點的大夫學徒,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寫信來問我問楊先生都可以。」
魏易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正院,跟著顧若離去如意門,才到門口宜春侯府的馬車就來了,顏夫人和顏顯幾乎是跳著下車的,顏夫人哭著顏顯臉色很難看,朝顧若離拱了拱手,也不好意思再多言,只道:「還望縣主替我向郡主賠禮,是我們顏氏錯了。」
「帶他回去吧,脖子上的傷他自己治沒有問題。」顧若離看了一眼被顏夫人抱著的魏易嘆了口氣,顏夫人鬆開他過來和顧若離行禮,「老身實在是沒臉去見郡主了,還請縣主轉告一句,改日……改日老身再登門賠禮。」
顧若離點了頭,目送三個人離開。
她回了暖閣,方朝陽冷著臉坐在炕頭上,李媽媽站在一邊也不敢說話,說實話她還真懷疑過,因為看樣貌是很有點像的,可是就是沒有往那方面去想……
誰能想的到一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會喬裝打扮來郡主府做下人。
李媽媽見顧若離進來就出去了,顧若離坐在方朝陽身邊看著她低聲道:「娘,您也消消氣。這兩天顏釋文肯定要送他回去的,以後他就不會在您跟前晃悠了。」
「嗯。」方朝陽一開始是很生氣,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貓了一年多,還義正言辭的就想看看她,想看她的人多著呢,難道她都要留在府里養著,給別人看著。
也不想想自己什麼德行,「行了,往後別和我提著小子,聽了我就煩。」
「知道了,知道了。」顧若離笑著道:「不過,也可見我娘的魅力還是無人能及……」
方朝陽白了她一眼。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隔了兩天顏顯就將魏易收拾好送松江去,方朝陽當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院子裡帶著趙含之剪花枝,趙含之好奇的道:「祖母,林成不回來了嗎。」
「別和祖母提他,祖母不喜歡撒謊的人。」方朝陽低頭看著小不點,「你以後也不準和祖母撒謊。」
趙含之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拍著胸脯道:「我不會。」又道:「祖母,等您老了像太皇太后那樣的時候,我天天陪著你。」
方朝陽挑眉笑了起來,捏了捏他的小臉道:「祖母才不稀罕你陪我,你自己肆意過自己的人生去。」
趙含之不懂,以為方朝陽不相信,就保證的點著頭,「真的,真的!」
「嗯。祖母信你還不成。」方朝陽不再說,李媽媽從一邊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封信遞給他,「郡主,門外一個婆子送來的,說是您的信。」
方朝陽放了剪刀接信過來拆開,裡面的字很好看,龍飛鳳舞大氣滂沱的,署名是魏成林。
「字和畫倒是不錯。」方朝陽看內容,內容一共有兩張紙洋洋洒洒和她道歉,她一掃而過懶得看,視線就落在最後一句上,「郡主,縣主他們要去西北,我聽說您不喜歡西北,那我們約好,二十年後我來陪你,陪你終老!」
「到時候,我們都老了,老人家也沒什麼丑不醜了對不對?然後啊……我陪您說說話,養養花,您就把我當下人。」
「二十年後,二十年後我一定還活著!」
「無聊。」方朝陽將信揪成了一團想要扔,想了想又擺在了信封邊上接著做事,趙含之就道:「祖母,我幫您扔。」
方朝陽看了他一眼,含笑道:「祖母沒老呢,這些事還做的了。」
趙含之笑著……
顧若離被趙安申請去了宮裡,從坤寧宮一路過去,在半道上遇見了林皇后,容貌很美,清秀可人笑起來甜甜的,而且性子也非常的溫順,聽說兩個人成親一年多,一句嘴角都沒有拌過。
「七嬸。」林瓏穿著一件大紅的宮裝,梳著牡丹髻蓮步過來行禮,顧若離讓了也回了禮,道:「皇後娘娘安好,您這是要去坤寧宮?」
林瓏應是,道:「燉了點燕窩,給老祖宗還有母後送去。七嬸可用過午膳了,要是不嫌棄也吃一點。」
「吃過了。」顧若離回道:「聖上和七爺還在等我,我就不多耽擱娘娘的時間了。」
林瓏應是讓開,顧若離先行往御書房而去,林瓏回頭看著她和身邊的女官道:「玉娘,你說做女人是該安穩舒坦相夫教子,還是應該像七嬸這樣獨擋一面,能幹強勢呢。」
「各有各的好。」玉娘回道:「不過,奴婢是覺得安穩舒坦只要命好點都能得到的,可是獨當一面能幹強勢卻要靠本事了,奴婢覺得後者就難點,也累點。」
「也是。」林瓏點了點頭笑著道:「本宮還是喜歡安穩點好……人活著本來就夠累的了,還做那麼多的事得多辛苦啊。」
玉娘掩面而笑。
顧若離進了御書房,楊文雍和翁閣老以及趙勛還有楊文治都在。
「聖上。」顧若離進去和眾人互相行了禮,她有些好奇的看著趙勛,不知道他們請他來做什麼。
趙安申請她坐,她便坐在了楊文治的下首。
「縣主看看這封信。」楊文雍遞了一封信過來給她,「是倓松從雲南送回來的,八百里加急,一個時辰前剛到。」
顧若離接過來一看,隨即露出驚訝之色來,看了一眼楊文治,驚道:「天花?」
楊清輝說天花是從安南傳過來的,安南那邊似乎是有人故意散播出來的,意在動搖新王的朝綱……
「現在是傳到雲南了嗎?」天花不論大人小孩都有可能被傳染,而且死亡率也很高。
楊文雍嘆氣的點了點頭,道:「還不算嚴重,只有沿邊的十來個人得了,都被隔離了,死了人也立刻埋了。」
「埋了也不行。」顧若離凝眉,楊文雍一驚道:「那……依縣主的意思,死了的人應當如何處置。」
顧若離回道:「燒了才行。包括他們用的衣物都要一併處理了才妥當。」
「這……」楊文雍點頭,「那速速給倓松去信。」
顧若離想到了楊清輝的妻兒,「還在雲南嗎?不如寫信讓他們速速離開,孩子太小極易被傳染。」
「縣主說的是。」楊文雍點頭。
一直未開口的翁敘章道:「……那邊群族繁雜,一旦出現這種大規模的瘟疫,定然會生亂,而且……」他猶豫的看了一眼趙勛,沉聲道:「各位不要忘記,那邊靠近嶺南,闕郡王對那一代很熟。」
他認為,一旦讓瘟疫傳到大周來,生亂還是小時,說不定會再次讓曾經暗中追隨趙梁闕的人蠢蠢而動,野火重燃。
「閣老的意思不如明說,我等一起商量商量。」趙安申看著翁敘章,就聽到他接著道:「老臣的意思,封鎖兩邊,任何人不得出入。」
楊文雍道:「安南的使臣不日就要到京城了。」
「也不準進京。」翁敘章道:「誰知道他們其中會不會有人得了這種病。」
楊文雍沒有反對,因為翁敘章說的很有道理。
「這是治標。」趙安申蹙眉,「要想到治根的辦法。朕方登基大周還在恢復之中,若此番能恩施安南,將來對戍邊的穩定也有莫大的好處。且,對朕的聲明和威望也有助益。」
這都是他的親信,趙安申不用顧忌。
「聖上所言甚是,可是這根並無法子。」翁敘章說著回頭看著顧若離和楊文治,「若真有也只有問縣主和楊大夫了。」
楊文治治不好,他這輩子也沒有理出天花治療的藥方。
「老夫無能。」他擺了擺手,轉頭看著顧若離,「縣主可有辦法?」
顧若離是知道種牛痘,用天花病人的病毒接種,可起到預防作用的……可是……她不覺得她會做這個。
要是白世英在就好了,她能和她商量。
「我不確定。」顧若離如實道:「我有法子,但是從來不曾用過,所以……不知道能否成功。」
趙勛忽然抬眼朝她看來,沉聲問道:「幾分?」
她一愣,回道:「三分!」
「聖上。」蘇順義站在宮門外道:「安南的使臣先一人到京城了,奴婢派了太醫去給他查了身體,太醫說那人身體康健,您看要不要讓他進來?」
趙安申看著趙勛,趙勛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安南的使臣進來,一進門就跪著磕頭,喊道:「聖上……我們安南王有封信要交給貴國的靜安縣主,還請……」他沒說完,大家就都奇怪的看著他,趙勛蹙眉道:「信中說什麼?」
「回將軍的話,在下也不知道。」使臣行了禮,「能否請將此信交給縣主。我們安南王說信中交代的很清楚,只要縣主看到就知道了。」
趙勛和顧若離點了點頭。
顧若離出聲道:「我就是。」
使臣一愣打量了她一眼忙將信奉上來,顧若離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過,臉色越看越沉,那邊使臣將安南國內的事和趙安申細說了一遍,「……原不過一人得了此病,後來被人惡意傳播出來,一傳十,十傳百,如今……如今我們安南已經成了人間煉獄了。」
他說著捂著臉哭了起來,「不止安南,就連雲南鎮寧幾處也有百姓陸陸續續的被傳染,我們安南王也沒有好的法子,所以……所以來求聖上協助,只要度過此難關,他願意出以往兩倍的進貢,此生將擔負起邊境穩定之責。」
這是安南王的承諾。
顧若離將信看完看向趙勛,道:「你料的沒錯,信是白先生寫來的。」
趙勛微微頷首。
「聖上請看。」顧若離將信遞蘇順義,回頭和眾人道:「是白先生寫來的,當初他在大周時我們曾經有些交情……此刻才知道他就是安南的新王。」
楊文治也有些驚訝,因為他是見過白徵的。
沒有想到那個年輕人居然是安南的新王。
「白先生寫信來問我,可有法子治療預防天花,如今安南已是屍橫遍野。」她說著嘆了口氣,蹙眉看著趙勛。
趙勛沒說話。
「白姑娘也在那邊?」趙安申放了信看著顧若離,「這麼說她從京城失蹤后就去安南了?」
顧若離搖頭,「應該不是她自己去的,而是被人帶去的。」
「朕會考慮。」趙安申看著使臣,「爾先下去休息,等有了決議再告知你。」
使臣應是行禮,被蘇順義領著出去。
隨即,大家都看著顧若離……如果有把握,能幫當然是要幫的,畢竟安南也是大周的屬國,且都是新帝彼此建立信任和附屬的關係很重要。
「七爺。」顧若離看著趙勛,「我們……」她想去試試,碰見天花是早晚的事,她不如趁著這次機會去試一試,如果成功了呢。
這真的是實實在在的一件對百姓來說莫大的好處。
不再怕天花,可以大規模普及牛痘。
將來,天花就不再會是大周最可怕的傳染病之一。
就算不成功,她也能告訴大家預防,也能……見一見白世英和白徵。
「嗯。」趙勛懂他的意思,頷首道:「我陪你去。」
楊文治也接了話,「老夫和你們一起!」先是大頭瘟疫,再是天花,若真能治好以及防疫……他楊文治能親眼見證這些也不枉活這一輩了。
「七嬸。」趙安申從龍案後下來,激動的站在顧若離面前躬身行大禮,「安申替天下百姓叩謝七嬸。」
顧若離扶著他,道:「此去路遠,我要先回去和七爺商量一下,也還有許多事要準備。」
「七嬸要什麼儘管吩咐。三位弟弟朕也會細心照顧左右!」趙安申期待的看著顧若離,這是他上任以來出現的第一件很可能影響深遠後果嚴重的大事,他想做好,也願意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和代價。
「我想想。」顧若離頷首,她現在想的還不夠仔細,事情出現的太突然了,便道:「有什麼要求,我定然會和聖上再提。」
趙安申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