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7章 終章
趙勛和顧若離一起回了家,榮王翹首等在門口,見著他們回來就焦急的道:「我怎麼聽說你們要去安南呢,不是真的吧。」
「王爺。」顧若離行了禮,「我們剛從宮中出來,確實是有這個打算。」
對於身為大夫的她來說,這是一次挑戰也是一次試驗,不管結果怎麼樣,她都不算白去這一趟。
不過,幾個孩子她還是不放心。
「你這孩子可真是。」榮王嘆氣餘光看了一眼自己兒子,想說話可是不敢,還是纏著顧若離講,「你們放心去吧,我在家裡看顧三個孫子。」
顧若離行禮,道:「若我們要去,恐怕這一兩天就要動身,三個孩子就請王爺您多費心了。」
榮王擺著手一臉的無奈,「去吧,去吧,我在家呢。」
趙勛看了一眼榮王沒說話,和顧若離一起進了內院,在暖閣坐下來她問道:「小楊大人是不是也給你來信了?」
大概還和趙勛說了什麼事。
「嗯。」趙勛頷首拿了封信遞給她,她接過來看了一眼,楊清輝這封信里的內容遠比給朝廷的信要言重很多,雲南的天花根本不是一兩個的事,而是一整個鎮子染了一多半的人。
他現在派兵將整個鎮子都困住了,按照顧若離早年治療大頭瘟疫的辦法,將未染病的和已染病的都在鎮子里隔開,再派大夫進去消毒。
但是天花和大頭瘟疫不同,大頭瘟疫是傳染快死亡快但是有葯治,天花不同,傳染快死的略慢點但是無葯可治。
染上了,就是憑運氣了,能熬過去最多一臉麻子但是命還在,若熬不過去……
那就只有死了。
「這麼嚴重。」顧若離放了信看著趙勛,道:「這是安南那邊的禍亂波及過來的,是有人想要挑起新王和大周的矛盾?」
想要借刀殺人。
看來白徵的對手不簡單啊。
「想借也要有這個本事。」趙勛手指輕敲著桌面,淡淡的道:「你將治療天花的方子寫下來,我帶幾個大夫過去。」
他的意思,顧若離留在家中,他帶人過去。
「我不去?」顧若離一愣坐過來看著他,「你一個人去,我在家焦心難受,還不如跟著你去呢。更何況,我的辦法我自己去都沒什麼把握,何況讓別人做呢,我更是不放心了。」
趙勛蹙眉看著他。
「我不會有事的。」她低聲道:「這對我來說是個機會。而且,我打算從書院調個學生一起帶著,也讓他們歷練一下。」
人手多了,辦事也容易。
趙勛摸了摸她的手,問道:「不怕?」
「怕啊。」顧若離嘆氣,「我們一走兒子們沒爹娘在身邊就好可憐。」
可是,要是她成功了,他們三個知道了,也會為有這樣的父母而感到驕傲的。
所以,她非去不可。
「那就去準備吧。」趙勛道:「後日一早啟程。」
顧若離點頭在桌子上取了筆墨,鋪開紙仔仔細細的將她要準備的東西和事情都列了下來,等列好了已經是半夜……
第二日她去了青囊書院,將要去安南的事告訴了所有學生,她話一出頓時底下一片嗡嗡之聲,議論起來,有的人懼怕有的人興奮,有的人躍躍欲試……
「先生。」岑琛道:「這次還讓我和你一起去吧。」
顧若離是要帶一些人,岑琛無疑是最好的,比劉大夫和方本超他們這樣家眷念著的更好,「好,那岑大夫你去收拾收拾,明天我們就啟程。」
岑琛應是而去。
韓苗苗在下面急的揮舞著手,「先生,我和翠娘也想著跟著您去,我們能幫忙的,也不怕苦累。」
「嗯。」顧若離點了頭韓苗苗和翠娘高興不已,她們話落,下面一陣陣請願的,顧若離挑了兩個有經驗的大夫和兩個新收的學生。
將書院的事交給孫道同幾個人,她和楊文治一起回城裡,臨分別時楊文治道:「明日一早老夫在城外等縣主。」
「好。先生記得多帶兩件厚實的衣物,這一路至少要走一個月,路上可能就要冷了。」
楊文治頷首而去。
顧若離回去看著三個小不點,圍著桌子坐了一圈,顧引之道:「娘,您要出門?」
「嗯。娘要出門。」她說著摸了摸顧引之的頭又看著暉哥兒,「娘走的急,我們老三的抓周禮都來不及看了,等娘回來一定給你帶好吃的。」
暉哥兒不懂,也體會不到離別的愁,但是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他感覺到了,也不鬧騰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娘,你什麼時候回來。」趙含之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顧若離心疼的道:「最快,也要過了年才能回來,等娘回來我們祥哥兒就已經三歲了。」又道:「不過,娘答應你一定早點回來。」
「嗯,嗯。」趙含之點著頭,拍著胸脯,「我一定照顧好大弟和二弟。」
顧引之點頭,暉哥兒指著大哥,「壞!」
「你再說一句,等娘……」等娘走了我就把你丟出去。後面的話他沒膽子,就沖著暉哥兒瞪了瞪眼睛。
暉哥兒抬腳踢哥哥,兄弟兩人就在桌子底下,你來我往的倒騰起來了。
沒良心的小傢伙,顧若離撫額頭,覺得趙勛說的對,養兒子沒用,這兩個東西她都要走了也不嚎兩嗓子哭一哭表達一下不舍。
「娘去收拾東西去了。」顧若離哼了一聲,顧引之看了一眼老大老三跟著娘後面,「娘,我幫您,」
顧若離的心情終於好了一點,笑著牽著老二的手,道:「還是娘的朗哥兒好,知道心疼娘。」她回頭又看了一眼斗的不可開交的兩人,決定不管了。
一個都不吃虧,打哭了她再罰。
見著娘走了,趙含之哼了一聲也跟著下地,暉哥兒也跟著喊了一聲,「娘……」也跑過去了。
顧若離收拾衣服,擺了一件棉衣在床上,趙含之就趴在床上好奇的道:「娘,還沒冬天。」
「現在不冷,過段時間就冷了。」顧若離回道,趙含之一愣,「啊?」
好像剛剛意識到他爹娘這一回真要走很久呢,這都帶著棉襖了。
「爹。」顧引之看到趙勛從外面進來,三個孩子一起行禮,行了禮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暉哥兒在一邊假忙活,把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朝顧若離的行禮里塞,顧引之就跟著後面,念著,「這些是你的,娘不用。」
「壞!」暉哥兒瞪哥哥,把哥哥拿出去的東西又統統塞了回去,還護著一副不讓哥哥再拿出去。
趙勛就坐在一邊看著三個兒子鬧騰,視線又落在顧若離的肚子上……還真是想要生個閨女。
顧若離收拾好了又帶著三個兒子去了郡主府,方朝陽也知道了他們夫妻要走的事,就道:「三個就放這裡吧,你們安心去就行了。」
「我真要和您說這件事。」顧若離道:「若是放這裡,那王爺肯定要經常來的,到時候您不要和他鬥嘴了。」
方朝陽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晚上,一家人在郡主府用晚膳,榮王大搖大擺的進來,方朝陽難得的沒有趕他,一頓飯吃的安安穩穩的。
第二日一早三個兒子早早就醒了,顧若離在門外牽了馬看著榮王方朝陽抱著牽著的三個小不點頓時心中酸澀不舍,三個小傢伙卻是沒心沒肺的沖著她擺手,哪有半點不舍。
難怪說養兒都是討債的,顧若離憤憤不平的上馬走了!
青囊書院並著大夫一共十六個人,都是會騎馬的,所以速度很快,至於輜重則是在後面由周錚和胡立押著……楊文治畢竟年紀大了,跟著趕了兩天就以後跟著周錚他們一起,坐著馬車了。
一路上,趙勛不斷收到安南的來信,每一封信的內容都要比前一次嚴重,顧若離斟酌著給白世英去了一封信。
微暗的篝火下,她趴在馬鞍上,趙勛在一邊看著,道:「明晚我們找間客棧休息吧。」
「不用。」顧若離回頭看著他,「大家精神都還好,不如趁著天氣還暖和多走點路,後面就要漸漸冷了。」
趙勛望著她,「你真的沒事?」
「沒事。」她接著寫信,趙勛則去和幾個屬下商量事情,他們這一去說不定還有戰要打,所以虎賁軍已經早一天出發,會在沅江附近等著他們。
顧若離將天花的接種方法在信中大概告訴了白世英。
白世英對這些的實際操作的熟練要遠比她有技巧和周到,說不定她沒有到白世英就已經想到辦法了。
信第二天送走,他們一行人接著上路,顧若離獨自騎馬大家都走的很快,一開始的幾天還很興奮,因為要出遠門還是橫跨了整個大周,可是走了二十多天以後大家就都沉默下來。
氣溫驟降,騎馬不再是有趣的體驗,一天下來臉被風吹的開了列,大家累的倒在火堆旁就開始睡覺,說話都沒了力氣。
韓苗苗翠娘並肩靠在一起,翠娘道:「沒想到真正趕路的時候這麼累,當初你們……」她壓低了聲音,「你們打到京城來的時候,路上是不是也這麼累?」
「比這個可累多了。那時候可是寒冬呢,凍的我手滿是凍瘡。」韓苗苗低聲道:「還有腳,一進房間里鞋上的冰坨子化開后才有了知覺,就又疼又癢,用藥水泡腳后才會覺得略舒服一點。」
翠娘嘖嘖驚嘆,指了指那邊的火堆,「我們也去聽聽。」
「好。」兩個人就挪到對面,顧若離原本和楊文治以及齊戎幾個人在說商討藥方的事,說著說著打盹的人不再打盹兒了就過來聽著,大家否決一味葯又添進去一味,就這麼來來回回的,不知疲倦。
兩個月後他們到了滇南,楊清輝派人在閘口等著他們,虎賁軍已紮營在鎮寧附近,對面就是安南,一行人又走了近十天終於到了鎮寧。
「趙將軍,縣主!」楊清輝在鎮寧駐軍衙門口等著他們,一進鎮子里他們就感覺到這裡和別的地方的不同,異族人多且不說,而且看見他們漢人來目光中隱藏著敵對。
而且,鎮寧的守衛明顯要別的地方更加的嚴一些。
「楊大人。」眾人紛紛和楊清輝行禮,楊清輝一一回了又看到伯祖父從車裡出來,忙過去扶著,道:「大家舟車勞頓快和我進衙門休息一下,客房已經準備好了。」
一年多不見,楊清輝比在京城的時候消瘦了許多,有一種人入中年後的沉穩,但又多了一些月朗清風般的親和。
大家散開去了各自的客房休息,楊清輝請了趙勛和顧若離在書房落座。
「現在是什麼情況。」顧若離有些焦急,他們路上走了兩個月,這兩個月早期得病的人能活的應該已經痊癒了,死了的早就死透了,她問的是傳染的情況。
「明天我帶縣主去看看。當初和您說的一個鎮子上有近半的人得病,上個月那鎮子只剩下了十之二三的的人活下來,其他的人……我讓人抬去深山裡燒了。」他頓了頓又道:「還有衣物也按照你的說法悉數燒掉了。」
顧若離凝眉,情況和她想的差不多。
「現在的情況是,不但那邊了,還有周邊的兩個莊子里都有人染上,村民們自發的將人送山裡隔離了,現在到底裡面是什麼情況,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沒有人知道。」
他要管的事情太多,實在分身無暇了。
「除了這兩個地方外,沅江也出現了幾列,但其中有一個孩子族中地位不同,他的父親是族長,所以他不同意將孩子送走隔離,以至於……那個孩子現在還在村裡。」
顧若離點頭看向趙勛,趙勛喝了口茶放了茶盅,問道:「安南那邊這幾日如何?」
「有的城幾乎成了空城。」楊清輝想到那種場面便有些受不住,無論是誰遇到那種屍橫遍野的場景,都會受不了,「聽說幾處都發生了暴亂,謠言說新王乃是不祥人,以至於一登基就發生了這種大規模的瘟疫。如今新權動搖,國本不穩。」
在這個時候不止住天花肆虐,做什麼說什麼都是虛的。
「你和那邊聯繫過嗎,白先生你應該見過吧?」顧若離道:「白世英你見過嗎。」
楊清輝擺手,又回道:「兩邊都封鎖了,我和安南的新王還不曾見過,但是有書信來往,至於白姑娘,前幾日還給我來過信,她的自有並未受到影響,似乎一直跟著那邊的大夫在研製新葯。她信中問我你何時到,那時候你們剛入境,我便回信估算了你們來的時間。」
顧若離也打算和白世英還有幾位一起研究一下,她有兩個方法,一個比較快但是效果並不算好,另外一個則是略慢的,且到底如何提煉她還要再做幾次試驗。
「那你速速派人去告訴她,就說我到了。」顧若離和楊清輝道:「我在路上給你畫的圖紙,你有沒有照著樣子讓人做出衣服來?」
她畫的是加厚的隔離服,沒有新科技的材料,但是略擋住一些接觸和隔離總是好的。
「做,做好了。這半個月我們趕製了六百套。」他說著和兩人道:「稍等一下。」話落開門出去,過了一刻就提著兩件衣服回來。
一件墨黑的男式的隔離服,連身服裝並著塗了防水漆曾的手套,帽子一直兜住臉,只露出用紗隔著的口閉眼的位置。
女式的則是白色的,和男式相當但要小很多。
材料都是顧若離建議的,也是她和楊文治幾位大夫一路過來商量出的結果。
「和我想的一樣。」顧若離將男式的衣服遞給楊清輝,「讓所有將要和我們一起去疫區的人都穿上,我這裡你留下三十套就行,若是可以再多做一點出來。」
楊清輝一一應是,顧若離提著女式的衣服,和他道:「我讓苗苗過來,一會兒將大家召集過來,給大家演示一遍這衣服如何穿,在疫區要如何防備。」又道:「我讓你準備的藥材在哪裡,我要取一部分出來先煎出來,再給我幾個大缸裝要,還有牛車。我們略休息吃點東西就出發。」
時間不等人,病她並沒有辦法治好,去了只能幫著得病的人盡量減少痛苦……最終要做的,還是預防和隔離。
「好,病區的事就交給縣主您了。」楊清輝第一次和顧若離共事,也第一次感受到她在做事時的嚴謹認真,就連和趙勛說話也是公事公辦不留半分私情,他眼中不由露出敬佩的樣子。
「嗯。你派幾個當地的人給我們,每到一處都要找幾個能聽懂我們的話也能說本族方言的人過來。」顧若離說著打開門出去,又想到什麼看著趙勛,「七爺記得穿這衣服,雖不一定有用,但一定比你們暴露皮膚任意接觸要好。」
趙勛頷首看著她道:「稍後就穿。」
夫妻二人就對視了一眼,又恢復到以前合作時的狀態,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她微微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回去略梳洗了一下召集了所有人出來,讓韓苗苗演示過衣服怎麼穿,又教會了衙門裡的捕頭,讓他帶著衣服去告訴所有人。
一個時辰后,葯煎好裝入翁中,顧若離就帶著三十個人的隊伍騎馬駕車有著衙門裡的捕快開路,往清泉鎮而去。
清泉鎮靠近安南,離的很近,近到翻過一座十來里路的森林就到了,所以,這裡最先染上瘟疫……聽說是因為有染病的人半夜逃出森林躲在了清泉,最後,病情是從一個好心給他看病的大夫傳出來的,就這樣,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清泉的百姓都染上了。顧若離站在集鎮外面,這裡設了關卡,比上次大頭瘟疫時還要嚴密,但是不同意當時的官員態度,楊清輝要仁慈很多,他只是隔離了,卻不曾將所有得病的人燒死。
「你們是京城來的大夫嗎。」隔離守備的軍士見著一隊人過來,忙帶著人迎過來,岑琛抱拳,回道:「我們正是從京城來的大夫,還請你打開閘門讓我們進去。」
「進去是能進去的。」那幾個人顯得很高興,京城來的大夫當然比這裡的大夫要好,而且聽說來的還是那位舉世聞名的靜安縣主,有她在這一次天花瘟疫肯定能熬過去,「但是你們進去以後,輕易就不能出來了。」
雖然知道意思,可是大家還是皺了眉,顧若離帶來的學生就有人跟在後面嚷道:「這裡治好了我們當然就要出來,要不然別處怎麼辦。」
「可是……你們進去了說不定會染病,很可能會……」
兩面就爭執了起來,顧若離擺了手,對方說的確實如此,她回頭看著楊文治,道:「先生,你看我們要不然分成兩路,一路在外面守著,要是我們有進展了,你們還能立刻去別的地方救治。」
楊文治頓了頓,道:「你說的有道理。」
他們就將大夫和學生分成了兩路,顧若離和楊文治帶著十五人先進了裡面,岑琛則領著剩下的人在外面候著。
鎮子原本應該是個繁榮的鎮子,街面兩邊店鋪林立,但是現在裡面死氣沉沉,包子鋪不再冒著香噴噴的熱氣,胭脂鋪子里也沒有婆子上街來拉著小姑娘們進店試試他們新制的口脂。
「那些得病的人都在哪裡。」顧若離回頭問來迎他們少年,十八九歲的樣子,以前在飯館里做小廝,他爹娘前兩天就死了抬後山燒了,他本來可以走的,但是卻說要守孝非要留下來。
少年叫秦義中原人,七八歲的時候跟著爹娘來這裡謀生,所以這裡好幾個族和寨子里的話他都能說也都聽得懂。
「大夫。」秦義指著街道末尾的左邊,「在那個後面,當時那個安南人就躲在周大夫家後院的巷子里,後來周大夫生病,他家裡的老老小小也跟著都得病了,那邊是最先傳開的……所以楊大人就讓沒得病的人挪到西邊去住,南面就住著得病的人。」
「那現在那邊還有多少病人。」顧若離在街口停了下來,秦義回道:「我沒有數過,但百十個人肯定有的。」說著垂了眉眼嘆了口氣,「大刀也生病了,他是我好朋友,已經發燒燒了四天了,恐怕活不了了。」
顧若離嗯了一聲,回頭跟著她一起來的周大夫和幾位學生道:「你們將葯都沿路灑了,再去西面找百姓來一起搭著灶台煮,每一個人每一個地方都不能漏。」
「是!」眾人應是,各自忙活起來,顧若離看著秦義,道:「你帶我過去。」
秦義應是,眾人穿著「隔離服」隨著秦義去了隔離區,說是隔離區,這裡並沒有搭閘門更沒有人看守,若是想要過去的人,還是隨時都可以去。
一進入巷子里就有股奇怪的腐朽的氣溫撲鼻而來,是屍體的腐敗味,是病人的頹敗氣。
「這個院子原本住了幾個人,不過……」不過都死了,秦義說著指了指前面,「那邊就是周大夫家的院子,他們家現在只剩下一個小子住在裡面,不過他運氣好,臉上雖留了好多麻子,但是人沒有事了。」
只要好了,就不會再得了,顧若離道:「他恢復的如何,你能不能帶他過來?」
「恢復的挺好的,我喊他過來。」秦義說著上前去砰砰拍著門,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一個披麻戴孝滿臉斑的少年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秦義指著顧若離,「俊子,這是京城來的大夫,想見見你。」
周俊打量著顧若離一行人,又打量著他們古怪的穿著,視線重新落在秦義的面上,聲音嘶啞的道:「大夫有什麼用,來了還不是等死。」
隨著就要關門。
「等等。」顧若離推著門看著他,道:「我們人手不夠,想找你跟著我們一起幫忙,你得過一次了就有免疫力,許多事我們不能做的,你卻能!」
周俊沒說話,盯著顧若離露出的兩隻眼睛看。
「我們現在需要你這樣得病康復的人幫忙。」顧若離沉聲道:「讓這個病就在清泉終止,讓更少的少年不要再像你這樣……」家破人亡。
周俊掃了一眼顧若離,推開她的手反身啪的一聲關了門,悶悶的聲音從門後面傳來,「你們走吧,我幫不了你們。」
顧若離蹙眉,秦義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啊大夫。」
「算了。」顧若離和指了指前面,和秦義邊走邊道:「你沒有被傳染,是因為小時候得過嗎。」
秦義搖頭,回道:「沒有。」
「那……」幾個人在另外一個院子前面停下來,顧若離道:「你家曾經養過母牛?」
秦義聽著一愣,頓時點著頭道:「您怎麼知道的,我家以前養了兩頭母牛,我爹本來是要賣掉一頭的,後來我娘生我奶水不過,他就兩頭都留著了,那牛一直到我們來這裡前才賣掉的,我每天早晨都會去擠牛乳喝呢,小時候我就比別人長的高長的壯,我爹說是因為我一直喝牛乳緣故。」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爹娘都不在了。
「縣主。」韓苗苗好奇的道:「喝牛乳的人不會被傳染嗎。」
顧若離看著她,道:「路上不是和你們解釋過嗎,你都忘記了?」
「哦,對!我想起來了,因為牛的**會容易得一種叫牛痘的病,人常接觸也會被傳染。這種病被傳染后不算重后,可能就幾個水泡就痊癒了,但是得了這種病的人以後就不會再得天花。」
「是的!」顧若離嘆氣,「可惜,現在想要得到這些並不容易。」
秦義驚訝的看著顧若離,呵呵笑道:「京城的大夫和我們這裡的大夫就是不一樣,懂的也多。」
顧若離笑笑,跟著秦義進了個院子。
院子里的氣味更重,一股膿臭味,韓苗苗頓時乾嘔了一聲,拿帕子捂住了口鼻,一行人進了房間里。
房間里沒有光,兩張床頭尾相連,床上各兩頭躺著兩個人,一邊是兩個老人,一邊是一對年輕的夫妻。
「怎麼會這樣。」翠娘和韓苗苗驚呼,就看到床上躺著的幾個人滿身的水泡,有點像被開水燙了一下起的水泡,一排排一片片連在一起,只有眼睛是好的,其餘的地方全是這樣大大小小的水泡。
有的水泡破了正朝外冒著水,有的成熟了流出渾黃的液體,氣味很臭,看的人頭皮發麻。
「想不想喝水。」秦義走過去看著幾個人,躺著的年輕男子回道:「阿義,你看到我家毛毛了嗎。」
毛毛是他的兒子,今年七歲,不過在前天就死了,秦義撇過臉去又轉了過來,點頭道:「他好著呢,在西面的柿子衚衕里住著,有大夫照顧著,除了臉上一點麻子,一點事都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年輕人鬆了口氣,說話似乎很艱難,滿臉的痛苦,「麻子就麻子,以後好好做事掙錢,還是能娶到媳婦的。」
秦義點著頭應是。
「我看看。」顧若離上前去拿手帕搭在年輕的人手腕上號脈,過了一會兒收了手,秦義問道:「怎麼樣大夫。」
顧若離回道:「已經到中後期了,就看這兩天他能不能熬過去。」她話落回頭對韓苗苗道:「將葯拿來讓秦義餵了。」
天花病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為全身大面積潰爛膿創而引發感染導致敗血病而致使死亡。
她預備消炎方子,手中還有一些白世英走前留下來的白葯,來時點算過,一共四百二十一粒,她不知道夠用不夠用,但是當下是先見到誰就救誰。
最好的,是立刻見到白世英,讓她將白葯多製作一點出來……不過,她認為白徵帶白世英來安南的一個原因,應該就是為了白葯,她既然來了又遇到這樣的事,必然是制出了許多的白葯。
韓苗苗應了是,將煎好的葯端出來。
顧若離又看了年輕夫人的水泡,看過兩個老人家的水泡,重新回到這邊指著年輕婦人,道:「用她的吧,她的癥狀輕一點。」
她話落,秦義驚訝的問道:「大夫,要水泡做什麼?」
「取膿液。」顧若離道:「放在健康人的身體里,做人體試驗。」
用病症略輕的人膿液要相對安全一些。
將皮膚割開將膿液放進去……實際上她是第一次這樣做,在現代根本不再需要考慮這些。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做一些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原始試驗。
「什……什麼?」秦義聽了嚇的不行,「那……不是要得病的。」他們避之不及,現在居然要將這些東西放身體里,不是找死嗎。
顧若離道:「暫時和你解釋不清楚,你在一邊幫我的忙吧。」
秦義哦了一聲,餵了幾個病人吃了消炎藥和葯,他幫著顧若離擠膿液,翠娘看著跑出去在院子在將中午吃的饅頭都吐了出來……
她吐完了擦了擦嘴又回來,尷尬的道:「對不起縣主,我……」
「沒事。」顧若離回頭看著她,道:「等這裡弄好了,你們跟著秦義去找幾個康復了的病人,讓他們幫著去發葯。」
翠娘應是,韓苗苗問道:「縣主……那誰來做實驗?」
「我自己。」顧若離看看取的差不多,就蓋好了瓶子起身,和秦義道:「我想住到周大夫家的院子里去,你能不能和那個少年說一聲,他不會被我傳染,所以,若是我生病的話,他能幫著我照顧我一二。」
「不行。」韓苗苗拉著顧若離,「讓我做實驗,要是我生病了您還能想別的辦法,可要是您出了事,我們這麼多人就沒有主心骨了。」
顧若離蹙眉,她主張的實驗怎麼能讓別人去冒險,「先不要討論這個,把緊要的事情做完。」她說著又看著正在發愣的秦義,「去告訴大家,康復的人不會再被傳染,讓他們自由活動幫助別人。」
秦義應是放了葯碗跑了出去,又想到什麼,回頭來看著顧若離,「大夫……要不然我幫您做實驗?」
「不用。」顧若離笑著道:「你有免疫力了,做不了。」
秦義哦了一聲,就跑走了。
顧若離又看了十來個院子,都是以家庭為單位的養病,而更多的人家已經絕了戶。
顧若離又重新去了周俊那邊,站在門口等著,隔著門她能聽到秦義和周俊的說話聲,韓苗苗跟著她勸著,「縣主,讓我來吧,我身體比您好多了。」
「我知道你怕我出事。」顧若離道:「我心裡有數,就算有事也頂多發燒而已。」其實,重要的是後面的再試驗,要是沒有反應,就表示她現在做的就成功。
還有個方法更方便,用棉花沾了膿液塞在鼻子,這樣的效果卻不如直接放在傷口裡好,或著將痘痂碾成粉末吹進鼻子里。
更好的,當然是種牛痘,只是現在的條件不被允許。
院子門打開,周俊站在門口看著她,他看了一會兒將剩下的半扇門一起打開讓了道,顧若離看著他道:「多謝。」
她和韓苗苗進去,顧若離在中堂坐下來,周俊走過來看著她,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用我試,我命大。」
她一愣,沒有想到他會說這個話,笑道:「你不行,只有沒有得過的人才可以。」
周俊愣了愣收回手,道:「那你就住在這裡,我會照顧你。」
「多謝。」顧若離笑著道:「勞煩你帶韓姑娘去燒點水。」她將藥箱給韓苗苗,「把刀煮了消毒。」
韓苗苗猶豫了一下應是而去。
過了一會兒東西都準備好端來,大家都站在她面前看著她,顧若離遲疑了一下脫了外衣,將袖子挽起來露出手臂,又將刀遞給韓苗苗,指了個地方,「就在這裡,划個十字出來,入口深點。」
韓苗苗紅了眼眶拿著刀手都在抖,哽咽的道:「……您在路上都沒有和我們說要用這個方法,您為什麼不早點說。」
「說了你們都要害怕的,再說,只是試驗成功了以後再講也不遲。」不做這些,他們就是白來,讓大家挺過去還不是一樣的,根本不需要他們長途跋涉來這麼多大夫。
「可是……」韓苗苗抹著眼淚,「可是您都沒有和將軍說一聲,他知道我這麼做,一定會怪我的。」
沒有人知道,這刀劃下去膿液和血液融合後會發生什麼事,或許她只是發燒一天然後就痊癒,或許……她就真的得了天花危及生命。
「沒有可是。」顧若離蹙眉道:「總要有人第一個嘗試,是我提出來的,當然由我來試。」
韓苗苗眼淚啪嗒啪嗒的掉,拉著顧若離的手,刀怎麼都划不下去,顧若離看著不耐煩,嘆氣道:「行了,我自己來吧。」
「我……我來。」她搖著頭刀尖擱在皮膚上重重一劃,白皙的手臂上頓時出現一道口子,再橫過來一刀血已經滴滴答答的落下來,顧若離開了小瓶子倒膿液進去。
「為什麼要這樣做?」周俊和秦義看的膽戰心驚,顧若離拿布擦拭著手臂,解釋道:「這叫人痘,我們也可以像秦義那樣種牛痘。」
幾個人聽不懂,看著顧若離將手臂處理乾淨,她看著韓苗苗,道:「不著急,要是我成功了,你們都是要種的,過段時間要去安南,那邊疫情更重,不提前種好這些,我也不放心帶你們去。」
韓苗苗點頭,給她止血。
「這裡應該養乳牛的很多吧。」顧若離問秦義,秦義點頭道:「離這裡有點路,要翻一座山,那邊的族人都有喝牛乳的習慣,所以母牛也很多。」
顧若離點頭,道:「那過兩天讓楊大人派人跟著你去那邊看看,你知道得牛痘的牛是什麼樣子嗎。」
「不知道。」秦義搖頭,顧若離笑道:「等會兒我細細和你說。」
她不便再出門,就吩咐了韓苗苗出去辦事,天色漸漸暗下來,大家輪流去照顧這邊的病人,天花病人若護理得當,康復的幾率會提高,所以眾人都忙活了起來。
反倒顧若離閑了下來,坐在院子里和周俊說話。
「我爹也是大夫。」周俊道:「他在這裡很有名,大家生病都會找來看。」
他說著垂著頭,滿面的悲慟。
「他是好人。」顧若離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要不然他也不會給那位安南人看病,雖結果並不是我們想要的,但是他的初衷是值得我們敬佩的。」
周俊很驚訝,「真的?可是他們都說是我父親害死大家的。」
「有的禍避不開。你們這裡離安南那麼近,就算那個人不來,這裡也可能不會倖免。」顧若離道:「你不要耿耿於懷,這結果沒有人想得到。」
周俊點頭正要說話,忽然院門砰的一聲被人撞開,驚了他們一跳,就看到趙勛沉著臉大步走了進來。
「你怎麼沒和我說。」他站在顧若離面前,一身怒氣滿面的擔憂,顧若離起身看著他也是蹙著眉,「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這裡病氣太重了。」
趙勛拉著她的手起來掀開了袖子,就看到上面顯目的疤,臉色更加的難看。
「沒事的。」顧若離道:「我是大夫,我也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周俊無聲的回了房裡。
「你快回去。」顧若離看著他擔憂的道:「也不穿隔離服就這麼進來了,要是染病了怎麼辦。」
他伸出手來,沉聲道:「給我也種,我陪你一起。」
「等我好了,確認沒事了再給你種。」她說著,想起牛痘的事來,「你派人跟著秦義去找乳牛,再找個獸醫跟著,但凡生了牛痘的牛都帶這裡來,我要用。」
趙勛沒說話,直直的看著她,她笑著道:「快走吧,三個兒子還小,我不會死的,你相信我。」
「什麼時候會有反應。」趙勛沒準備走,他來這裡是為了平息戍邊暴亂,為了安南政權穩定,可是這不代表他願意看到顧若離為了別人去冒險。
顧若離回道:「如果快的話今晚我應該就會發燒,得出結果應該在兩三天後。」
趙勛握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不要擔心。」她柔聲道:「我是大夫,我的心裡有數的,如果沒有把握我不會貿貿然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再說了,最壞的事就是我試驗失敗得了天花,可是就算得了天花我也不定會死,我們帶了這麼多的葯,還有白姐姐做的葯,頂多……我病好后落了一臉的麻子,你會嫌棄我?」
他將她摟在懷裡,揉了揉她的發頂,低聲道:「若你死了,我便平了安南再去找你。」
「和安南有什麼關係。」顧若離嗤笑一聲,趙勛蹙眉道:「禍因他們而起,自由他們來擔責。」
她笑著搖頭,推著他出去,「你快離開這裡,出去前記得周身衣服都脫了換掉,還有手臉都要用藥水仔細清洗。」
「我明天再走。」他不放心,而且也不安心,「疫情都已經擴散,不著急這半天的時間。」話落,左右看看,「晚上你住哪裡?」
顧若離擰不過他,就指了院子客房那邊,「那邊,我將苗苗他們指派出去,沒有想到你卻是來了。」
他在院子里坐下來,陪她說著話。
顧若離並沒有什麼反應,除了手臂有點疼以後,其他的一切正常,晚上和秦義還有周俊一起吃過飯,顧若離交代了兩個少年,「再各家各戶去巡視一遍,若有人燒的太高就再給一次葯,若情況還算穩定就不必多管。熱水燒足了,不要讓他們脫水了。」
「是。」秦義點著頭,「我們又找了幾個人來幫忙,顧大夫您放心,我們一定能做好的。您養好身體,我們……我們等您好起來。」
顧若離和兩人道謝,看著兩個少年一臉朝氣的樣子,不由對事情的結果也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院子里安靜下來,顧若離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看著趙勛道:「我有點低燒了,你扶我進去睡會兒。」
「好。」趙勛索性抱著她進了房裡,將她平放在床上,她眼睛有點睜不開,握著趙勛的手低聲道:「反應上來了,可能要昏睡個一夜,到快要天亮的時候你來看看我,要是起了二十個以上的疹子你就給我吃藥,若是不超過就沒事,給我喂點水就好了。」又道:「你別怕,我不會有事的,都是正常反應。」
「睡吧,我今晚就在這裡不走。」他摸了摸她的額頭,燒越來越高,身上也燙的厲害,但是並沒有起疹子的樣子,顧若離道:「幫我將衣服脫了,剩下肚兜和裹褲就好了,到時候你檢查起來也方便一點。」
趙勛頷首,無聲的幫她解開衣領,將外面的衣服脫了蓋上被子……半夜的時候顧若離要喝水,他小口小口的給她喝了一點,她又沉沉睡著,似乎睡的並不踏實,不停的說著夢話。
他靠在她頭邊認真聽著。
話斷斷續續的,能聽得清卻聽的不大懂,「老師……我下鄉的事已經考慮清楚了,若是順利我六年後再回來,我到時給您打電話。」
「六年不久,一眨眼就過去了。」她低聲說著,帶著一絲期待的樣子,「那裡偏僻,山民們生病想要去醫院太艱難了。」
「老師,我安全到達了,過幾天我將報告發郵件給您。」
「老師,我剛剛給一個產婦接生了……」她聲音很慌張焦急,「有血崩的跡象,我將具體情況簡訊發給您了,您看看我這樣用藥行不行。」
「別亂說,等我從山裡回去收拾你。聽說學校宿舍樓新修了?我們原來的宿舍還在嗎,老師的職工宿舍也換了嗎。」
「救命……救命……」她搖著頭,臉通紅通紅的,趙勛緊緊握著她的手,她開始咳嗽起來,也反射性的抓著她的手,「你們怎麼來了,快出去,這裡火太大了,不用管我,快走。」
「我走不了了,燒傷面積太大,出去無法立刻就醫還是要死。」又道:「幫我論文帶出去,幫我交給老師……」
趙勛忽然緊張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道:「嬌嬌,嬌嬌我在這裡!」
她的夢話戛然而止,開始喊著,「七爺……」
趙勛忽然鬆了口氣,他不知道心頭剛剛那是什麼感覺,他總覺得那一瞬間顧若離就要從他生命消逝了,就要被在夢裡救她的人帶走了,帶走了……他就沒有嬌嬌了。
這輩子,誰都不能將她帶走。
「嬌嬌。」他抱著她在懷裡,親吻著她的額頭,「我在這裡,在這裡。」
顧若離輕嗯了一聲,輕的幾乎聽不清,可是卻是實實在在的在回應他,他高興起來緊緊的將他箍在懷裡,「你的試驗一定能成功,你會好起來的,這一次也一定會如同你自己所言,是個歷史性的時刻。」
顧若離又嗯了一聲。
外面,院子里傳來走動的聲音,過了一刻楊文治和岑琛幾個人都進來了,隔著門楊文治焦急的問道:「縣主可還好?」
「在發燒。」趙勛捨不得放下顧若離,對外面吩咐道:「你們進來吧。」
門推開大家都進來門,趙勛將她的被子攏好抱在懷裡,楊文治看見顧若離的樣子驚了一跳上去試了體溫,又檢查了手心腳心,「這熱度太高了,手臂上……」他看著一驚喊道:「把燈拿來老夫看看。」
韓苗苗將燈點亮端過來,楊文治照著顧若離落著傷口的手臂,看的觸目驚心,「這傷口周圍是不是水泡,你們來看看。」
大家都湊過來看,果然四周開始長了小小的紅點,亮晶晶的白頭。
「怎麼辦。」韓苗苗驚疑不定,岑琛也擔心不已,「這是被傳染了發病了嗎。苗苗,去將剩下的葯都拿來。」
趙勛看著顧若離手臂上剛剛發出來的疹子,擰著眉頭道:「嬌嬌睡前說若是疹子數量少,不用理會,等她醒了再說。」
韓苗苗出去的腳步一頓,停在了門口。
「那就聽縣主的。」楊文治嘆了口氣坐下來,「我們都在這裡陪著她吧。」
趙勛沒反對,問道:「清泉的病人葯都發下去了?」
「都發了,如何護理也教給了那些病癒的百姓,接下來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楊文治說著嘆了口氣,「其實,最重要的還是看縣主能不能醒了。」
醒了,就表示她的試驗成功了,就可以給一些身體好的人接種,等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免疫時,那麼天花也就不再可怕了。
他這輩子真的見到了預防的方法,也不算白活了這輩子。
大家都沉默著,都無法去肯定的說顧若離到底能不能醒。
下半夜,顧若離的燒越發的高,但手心和腳心還是冷的可怕,她瑟縮著靠在趙勛懷裡,周俊拿了兩床被子給她蓋著。
「你們都去休息吧。」趙勛始終抱著她,不敢鬆開一刻,「明日各自都有事,別耽誤了正事。」
楊文治應了帶著眾人就在隔壁房間里或坐或躺的休息。
趙勛摸了摸顧若離的臉,低著頭看著她,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天都快要亮了,他才啞聲道:「不管你從哪裡來的,你都是我的嬌嬌。」
這個問題,其實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覺到了,她身體里住著的,就如她自己所言的那個「靈魂」並不是顧若離。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認識的就是這樣的顧若離,至於真正的她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這一生她在他眼前,能握著她的手,直到終老。
趙勛親了親她的臉,掀開被子細細去數她身上的疹子,有點數不清了,她的思維也更加的模糊……
他開始緊張起來,緊緊的攥著她的手。
天色不知不覺的亮了起來,他眼睛熬的通紅,楊文治他們過來查驗過,又出去查看別的病人,將葯分派去別的病區。
這裡穩定后他們還要過境去安南。
「將軍,您先吃點東西。」韓苗苗端著稀飯和饅頭進來,「您一夜沒睡又不吃東西,一會兒縣主醒過來肯定要怪我的。」
趙勛接了碗一口將稀飯喝個底朝天,又三兩口吃了兩個饅頭,便不再說話。
時間過的很快,又似乎很慢,快中午的時候顧若離的燒還是沒有退下去,他靠在床上小睡了一會兒,天色又漸漸暗下來。
夜裡,顧若離似乎覺得自己醒了,她能聽到周圍的說話聲,腳步聲,她還聽到了院子里的吵架聲和打鬥聲,她想要睜開眼來,因為那兩個說話的聲音她太熟悉了,她喊著,「七爺……霍繁簍。」
是的,她聽到了趙勛的聲音,還聽到了霍繁簍的聲音。
不過,霍繁簍怎麼會在這裡。
「嬌嬌。」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恍惚睜開眼睛,就看到趙勛站在床前焦急的看著她,她笑了笑道:「我有點渴,給我喝點水。」
他倒水過來扶著她喝了,她感覺好了一點將胳膊從被子里拿出來,胳膊上的紅疹子很小,像是不小心引起過敏的癥狀,並且,她能感覺到它們在慢慢的消失。
「怎麼樣。」他蹙眉問道。
她靠在床頭摸了摸趙勛的額頭,又量了自己的溫度,頷首道:「沒事了,成功了。」
沒有大規模的起皰疹,沒有難以熬捱的癥狀,只是高燒了一天一夜她就醒過來,除了因為高燒和空腹引起的虛弱外,沒有任何不適的癥狀。
「你請楊先生他們進來。」顧若離握著趙勛的手道:「你自己也快去休息,休息不夠免疫能力會下降。」
他點頭也不多言轉身出去,顧若離忽然抓住他的手,他回頭看著她,就聽她問道:「霍繁簍來過?」
「沒有。」他淡淡一笑,道:「我去將楊先生他們請來,也要去辦事了,你既沒事了就好好照顧自己,有事需要我幫忙,就遣人去告訴我。」
她笑著點頭,揮了揮手,「夫君再見。」
他輕笑,看著她輕鬆活力和他說話,比什麼都重要,他開門大步走了出去,就覺得外面的天忽然都亮了起來。
楊文治一行大夫就都來了院子里,顧若離已經穿好衣服出來,大家開始就種痘的事商量實施方案。
趙勛出了院子,院外拴著馬還有一輛馬車靠牆停著,他翻身上去就聽到馬車裡有人問到:「她沒事了?」
趙勛掃了一眼馬車,拍馬而去,馬車在牆邊逗留了一刻,似乎能聽到裡面若有似無的鬆氣聲,隨後漸漸消失在院子里。
顧若離問楊文治,「乳牛可有找到?」
「找到了七八頭,我仔細檢查過,確實是生了牛痘。」楊文治道:「你打算怎麼做。」
顧若離道:「拿乾淨的瓶子去將牛痘的膿液都收集起來,若是結痂了就講痂取下來碾成粉末。」又道:「再一些癥狀輕的病者,先將這些收集好,先將這一代的人都種上,等這一波平復后,我沒去安南。」
楊文治頷首。
當天晚上他們挑著燈,第二日一早顧若離就給韓苗苗以及六位學生都種了。
個人反應都有不同,年輕越輕身體越好的反應就越小,尤其是韓苗苗只是低燒了一個晚上就生龍活虎的起來了,除了手上的疤,她連一個皰疹都沒有發。
其餘的五個人有一個和顧若離一樣比較危險,但是兩天一夜后醒了過來,一點事都沒有。
顧若離放了心,派人去找趙勛和楊清輝,將結果告訴他們,「將這個鎮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起來,集中種痘!」
「好。」趙勛頷首,道:「不然,我先來?」
她輕笑,低聲道:「明天牛痘會到,晚上我給你種牛痘,反應會更小也更安全一些。」
私心裡,她到底不捨得讓趙勛和她一樣經歷高燒發病的癥狀。
他摸了摸他的手沒有說話。
第二日,趙勛將鎮子里所有未曾得過病的人統統召集在鎮頭的空地上,他站在高出看著眾人,道:「一個一個排隊來,種痘,種了這個痘子,以後你們就不會再得天花,也不會被傳染,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杜絕天花的傳染。」
「難道不是應該將得病的人治好再說預防的事嗎。」下面有百姓質問,「不用先管我們,把病人治好再說。」
什麼京城來的大夫,還不都是騙人的,也不知道朝廷給了多少銀子補貼,跑這裡來騙人。
趙勛目光一掃,臉色很不好看,老子媳婦為了你們種痘預防自己以身試險,你在這裡和老子啰嗦,他懶得和眾人廢話,抬手打斷楊文治要解釋的意思,指著說話的人,道:「從他開始!」
「你這位將軍怎麼這樣。」那人被虎賁軍的人拖出來,隨即扒開衣袖,岑成拿著消毒好的刀過來,那人嚇的嗷嗷叫,「……你,你們要幹什麼,你們不作為,居然殺我們無辜的人。」
「昏官,貪官!」
趙勛聽著很不耐煩,和岑琛點了頭,岑琛立刻在那人手臂上劃了兩刀,隨即將膿液滴到傷口裡,那人捧著手臂嗷嗷叫,道:「你們……你們太過分了,你往我肉里倒的什麼東西,臭死了。」
「天花膿液。」韓苗苗湊過來不懷好意的道:「從天花病人身上擠下來的,噁心死你。」
那人嗷的一聲驚叫暈了過去。
趙勛讓人帶他下去休息,又看著慌亂做一團的幾百人,道:「要殺你們易如反掌,現在是為你們好。識相的就快乾脆點,不止你們這裡一個地方。」
鬧哄哄的,那些百姓就想逃走,誰也不願意把胳膊劃開滴那麼噁心的東西進去。
更何況,這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明明沒有得病,還非要讓人得了,這事情有什麼意義。
不是害人是什麼。
這幾個大夫加當官都是腦子不好。
這幾百人就都被控制住,顧若離站在一邊看著想要解釋,可是現在去解釋這些沒有用,她低聲對楊清輝道:「稍後讓文書寫個公告貼衙門外,讓大家自己去讀吧,免得鬧的人心惶惶的,等明天我們去別的地方就不好辦了。」
楊清輝頷首,看著她道:「你瘦了一些,感覺可還好?」
「我沒事了。」她含笑道:「稍後你和七爺一起,把夫人和孩子帶著一起,我們收集了牛痘,稍後給你們種上,牛逗要比人痘的效果好危險係數也低。」
牛痘太少,她只能顧著自己人了。
「好。」楊清輝道:「縣主已經親身試過,我等就更加不能退縮了。」
她微微點頭轉頭看著虎賁軍們押著大家種痘的情形,心中感嘆……有一天,所有人都會主動自發的來要求種的。
現場哀嚎聲不斷,顧若離頓了頓上前去站在趙勛身邊,挽起袖子給眾人看,「大家不要慌,這些是為了預防。就在前天我親身試過也種了,不但是我,其他的六位大夫也都種了,安然無恙。所以,請你們放心,我們一定保證你們沒事。」
鬧哄哄的那些百姓就停下來看著她,她和幾個學生抬著手臂過去給大家看傷口,「一樣的傷口,若我們沒有親身去試是不會讓你們冒險的,相信我們,這樣才是真正杜絕你們再次感染天花。」
他們手上的疤真真切切,那些百姓看著就都沉默下來,有人問到:「那那些得病的人,你們治好了嗎,為什麼不讓我們過去探望了。」
「我們來了七天,已經有十二位在康復中。」顧若離回道:「再等幾天會有更多的人好起來。你們要相信大夫,我們千里迢迢來這裡不是為了看熱鬧,進了這裡也不是為了休息,而是真正想要你們好,想幫助大家度過這次難關。」
她唱著白臉,再看看一邊冷麵紅臉的趙勛,那些百姓就是心有害怕也不敢反抗。
大周歷史上第一撥種人逗的百姓,就在這樣誕生了,再很多年後牛痘在顧若離的推及下如同傷風咳嗽吃藥一樣普通的時候,清泉的百姓時常還得意洋洋的說起這些事,他們是第一批種牛痘的,是由靜安縣主和鎮國將軍親自督促種上的。
顧若離回頭看著趙勛輕輕一笑。
顧若離留下來觀察了三天,三天後這一批接近四百人的人痘種植者的癥狀都消失了,反應最重的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子,高燒了近三天,小腿和手臂上都起了皰疹,但是第三天後半夜就退燒了,身上的疹子也隨之消失了。
而他們來時的感染的天花病人,在吃過消炎藥得到護理之後,一百多人的病者只有初期進來時當天死去的兩個,其餘的人都活了下來。
他們緊接著又去了別的幾處,效果都出乎意料的好。
唯一不樂觀的是,他們的白葯只剩下幾十顆。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剩下的葯肯定不夠了,她看著趙勛,「要儘快和白姐姐聯繫上才行。」
趙勛和楊文治以及楊清輝和他的家眷種的是牛痘,反應小一些,幾個人只有一老一小有些微的反應,其他種完后就如同沒事人一樣做事做去了。
「她在安南北河,離這裡不遠。」趙勛說著牽了她的手,在鎮寧的街道上慢慢走著,他們來了半個月,這裡漸漸地開始恢復生機,兩邊的百姓看到他們夫妻兩人都遠遠的,用他們聽不懂的話打著招呼。
顧若離和眾人應理,又側目看著趙勛,道:「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去對面。」
「你來決定。」他停下來看著她,道:「這一次,你是主帥,我們都聽你的指派。」
她掩面而笑,道:「行啊,那就明天下午吧,你負責帶好你的兵,今晚我們各自開會將接下來的注意事項以及要做的事都講清楚,明日申時出發。」
「好。」趙勛看著她,蹙眉道:「這一次過去無論做什麼決定,都要事先和我商量,不準自作主張。」
他還惦記著她拿自己做實驗的事情,點頭道:「行,我知道了趙將軍。」
他無奈一笑,柔聲道:「回去吧!」
兩個人回了衙門,楊清輝的常隨在門口等著他們,兩人一到就笑著上前來,道:「將軍,縣主,我們大人請你們去家裡用膳。」
顧若離和趙勛都沒有推辭,一起去了楊清輝賃的宅子里。
顏怡親自下廚做的菜,端著湯碗笑盈盈的看著他們,道:「特意跟好幾個人打聽了,趙將軍和縣主的喜好,我學著做了幾樣,還望二位不要嫌棄。」
「怎麼會,這一路來我沒事一次像樣的飯菜都沒有吃著。」顧若離微笑和她一起進去,楊文治和幾位大夫都在,大家說笑著坐下來,楊清輝端著杯子道:「這一次劫難順利度過,皆仰仗各位,楊某代此地百姓謝各位!」
吃了就,大家將明天的形成商定,第二日下午他們就離開了鎮寧進了安南境內,鎮寧的百姓自發的來送他們,沿著長長的官道蜿蜒曲奇看不著盡頭,卻能分得清每一條揮舞著的手臂。
顧若離坐在馬背上會看,輕笑,暗暗鬆了口氣。
事情比她想的要順利許多,但是也只是這裡,畢竟都是大周的人就算有外族,也終究是自己人……但是安南那邊就不好說了,語言不通不說,連敵對的關係都不明朗。
連著在林中走了兩天,夜裡他們宿在林子里,趙勛帶了一千人護送,另外五千虎賁營有事要辦隨後就到。
點著篝火,眾人圍著火堆烤著饅頭,岑琛看著顧若離問道:「我們去了安南后,是要找乳牛種牛痘,還是和前面一樣?」
「人痘方便。」顧若離道:「若是人數太多,我們盡量將這個方法多交給當地的大夫,大家分散開比我們做起來要輕鬆多了。」
就是白葯太少了,普通消炎退燒的葯遠不如白葯來的好,這一次能有好的效果,主要還是白葯……
「白姑娘在哪裡等我們?」楊文治蹙眉道:「我聽說剩下的葯不多了,一進安南應該就要用藥。」
顧若離回道:「說是在北河,離這裡還有四天的腳程。」
「不過她製藥還需要十來天的時間。」楊文治說著微頓,正要接著說,忽然就聽到四周密林里風聲乍起,一時間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四周竄起來,周錚喝道:「大家都不要走動,蹲下來。」
顧若離立刻拉著韓苗苗一起蜷縮下來,余光中她能看到暗處似乎有無數個影子在晃動。
是什麼人,來偷襲他們的?
還是阻止他們入境的。
她的想法還未落實,就聽到四周傳來嗖嗖的箭離弦之聲,劃破空氣帶著濃濃的殺氣鏗鏗定在他們腳邊,身前。
「偷襲的。」顧若離低聲喊道:「水壺呢,將火撲滅。」
她說著,抓了手邊的水壺將水倒火堆里,轉眼之間十幾個火堆的火都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四周徹底暗了下來,顧若離耳邊響起趙勛的聲音,「對方人數不少,稍後我撕開西面的出口,你跟著大家往那邊撤。」
這樣的事顧若離都不問,只聽他的吩咐,「好。我們的葯都在車上,怎麼處理。」
這些葯都是他們接下來要用的,絕對不能丟。
「我會帶出去。」他抬頭四周一看,目光微眯略掃過沉聲道:「明天中午前,我去找你,」
顧若離握著他的手,道:「好!我在那邊等你。」又道:「你自己小心。」
趙勛輕嗯了聲鬆開她的手消失在她的身邊,她扶過楊文治低聲道:「先生,我們走。」
楊文治頷首,跟著顧若離往西面走。
風聲箭聲在耳邊呼嘯,顧若離第一次感覺到安南內境的情況遠比他們想的還要嚴峻!
行宮中,長長的桌案之後,一男子穿著深紫的綉蟒蛇圖案的廣袖腳踏硃紅色馬靴,大刀闊斧的坐在桌案之後,他對面立著一人身著墨綠的錦袍,將手中的信件遞過來,道:「陛下,請您過目。」
男子拿過信件翻開一目十行的掃過,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將信丟在桌子上忽然起身往外走,他身後的隨之跟著問道:「您打算親自去接趙遠山?」
「嗯。」男子回道:「他千里迢迢來這裡,地主之誼不敬不可。」
他身後的男子嗯了一聲,道:「不過,趙遠山來這裡的目的可能不單純,若是處理不好,他可是比大皇子一行人難纏多了,您看,我們是不是要想對應之策。」
「他鞭長莫及,所以安南對他來說如同雞肋,他來的目的我知道,不過是想要談好條件約束我一二,以保大周邊境幾十年無外患而已。」他負手停下來看著冷冷清清的宮殿,淡笑,「他與我所想一樣,我為何不應。」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男子轉頭看著對方,道:「隋景,霍繁簍可回來了?」
「沒有。」隋景回道:「他走前說半個月後回來的,現在還沒回來,估摸著是碰見靜安縣主了。這世上除了那個女人外,也沒幾件事能大亂他的節奏了。」
隋景又道:「素璋。」話落他驚覺自己喊錯了名字,又改了口,「陛下,可要我派人去找?」
白徵擺手,道:「我親自去接趙遠山,你留在這裡照看。疫情未穩定前,一切都是虛妄。」他話落大步出了門,走在半路上就看到白世英從小巷中出來,穿著一件鵝黃的對襟褙子,人比以前瘦了一些,越加的清冷,看著他問道:「嬌嬌他們到了?」
「嗯。」白徵回視,也不說過多的話,對於白世英他說多了也沒有多少的用,「你可要一起去?」
白世英抿唇轉身就走在了前面,白徵看著搖了搖頭跟在她後面,兩人走了一盞茶的時間,白世英想起什麼來,問道:「我族人,你如何安置的。」
「在白家的宅子里住著。」白徵淡淡的道:「他們既是來到這裡,我斷不會虧待他們。」
兩個月前,白夫人帶著人找到安南來,白世英和白夫人見過,也見過白徵,許多事情說清楚說透了便沒有再過多糾纏,白夫人就在行宮外住了下倆。
白夫人也在等,等白徵和白世英的結果,成,他們便留在安南,白家憑的葯所以無論在哪裡他們都能立足,不成,他們就帶著白世英離開這裡回白家寨子,有白世英這個傳人在,白家定然會東山再起。
白夫人留下來的理由白世英知道的,但是她當下並不關心,她在等顧若離來,等顧若離帶來克制天花的療法。
就在幾天前她聽說了,鎮寧那邊的天花已經壓制了,她還聽說顧若離以身試險嘗試過後,才推廣讓百姓們都接種了人痘。
但是具體如何操作她還不知道。
安南各處已經是民不聊生,就算不是同胞同族,可看到這麼多無辜百姓死去,作為醫者她也不能全然無動於衷。
這是她留在這裡不走的原因,和白徵一點關係都沒有。
白徵跟著她看著她背影,岳慶城在死的時候告訴他,他並非他親生的兒子,而是很多年前從安南偷出來的……他不姓岳不姓白,而是隨著安南王朝姓李。
李什麼?岳慶城去世後半年他就親自查到了,他心裡有恨卻又恨的不那麼真實,霍繁簍走青禾幫,他便也暗中開始做私鹽做生意……生意做的不算大,但是銀錢卻已不少。
他回過安南,還曾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他在這裡開了藥鋪,現在安南境內最大的藥鋪就是他名下的,他接了岳慶城的手藝,安南的乞丐大周邊境的乞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人在世總要做點什麼打發時間……所以他做了這些,卻不曾想過他要回這裡來爭奪王位。
有了這個念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應該是在草原上,白世英棄他而去的那一刻,他和隋景過沅江到了安南,回到宮中……
隨後歷經了兩年的內戰,最終他贏了,他站在了這裡,而白世英也站在這裡了。
白徵目光柔和,牽過馬來遞韁繩給她,柔聲道:「我們要趕路會走的很快,你若是受不住可以坐馬車。」
「不用。」白世英翻身上馬居高零下的看著他,「白素璋,你不用假仁假義對我,也沒有必要委曲求全,因為無論你做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對你的厭惡。」
她說著策馬而去,白徵無奈搖了搖頭緊隨其後。
其實無所謂她說什麼,只要能看到她在這裡,他就心滿意足了。
白世英很拼走的很快,白徵帶著數千騎兵緊隨其後,走了一天的路,夜裡只是略休整了一下,兩人沒有再說話,天亮時他們到了北河,一進北河就明顯感覺到氣氛不一樣,這裡離王都遠且一直都是大王子官轄。
所以就算白徵登基也得到了大周的認同,但是這裡的權他還沒有騰出手來收復。
街道上行人匆匆但都多沒什麼精神,整個城市中都瀰漫著一種極其難聞的腐朽之氣,白世英從馬上下來,白徵看著她也隨在她身後,低聲道:「天花就是從這裡傳出去的。」
是有人將以為天花病人的衣服四散出去,許多人接觸過,然後就在幾天之內爆發了天花瘟疫。
白世英四處看了一遍,低聲道:「嬌嬌就在這裡?」
「還不清楚。」白徵看著她道:「他們在過境的密林里遇到了大王子的人,想必他打算阻攔趙遠山他們過來,所以半路設了埋伏。」
白世英慍怒看著他,道:「那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們是來幫你的,你不去救他們,還在這裡雲淡風輕的說著話。」
「你如何知道我不曾派人去。」白徵看著她,似乎想要伸手去摸她的頭,可手指動了動還是收了回來,「我來這裡,也是為了迎他們來的。」
白世英蹙眉,沒有耐心和他說話,只要一天不落實顧若離和趙勛一行人安全,她就是一刻都不會踏實,安南太亂了,亂到她無法想象……才來時會有男子在路上和她說話,一開始她以為對方是普通百姓來問路的,可沒有說兩句,對方就是一副色胚的樣子。
夜裡,白徵不讓她出門,她也不出去,因為你不會預料的到,從這個門出去,還有沒有可能再回來。
亂到這個程度,連她都覺得這個地方,需要明君來管制,否則,這裡不會有將來。
「那你還不去?!」白世英不想和他說話,徑直往前走,白徵隨著她道:「我給你安排了住的地方,晚點我會來接你,你就在那邊等我們。」
白世英看著他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隋景上來,朝白世英拱了手,道:「白姑娘隨我來。」話落,朝一邊的巷子里走去,白世英沒有再看白徵跟著隋景去了。
直到看不到白世英的身影,白徵才翻身上馬而去。
是個不大的院子,但是位置很隱秘,四周都有人把守,隋景就住在隔壁,她在房裡坐了一刻實在是有些急躁了,便開門出來,隨即隋景也出現在院子里,看著她含笑道:「白姑娘可是餓了?」
「有消息回來嗎?」白世英看著他問道。
隋景搖頭,回道:「沒有,白姑娘放心,陛下不會有事的。」
誰擔心他的安慰,白世英蹙眉道:「我是問你趙遠山和靜安縣主他們有消息沒有。」
「這個沒有,不過應該很快了。我感覺他們就在這附近。」隋景說著又道:「天色不早了,這裡不安全白姑娘早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肯定會有消息傳來。」
白世英根本睡不著,可也懶得和隋景多啰嗦,轉身回了房裡。
隋景去了衙門,以極快的速度將這裡的控制住,但是並沒有大王子的消息,但趙勛那邊卻有消息傳來,他們剛出密林,但是身後糾纏的人一直未斷。
白徵留了一部分守著衙門,隨即帶人去了密林,在林子外找到了趙勛。
兩人相隔三年後再見,白徵拱了拱手,道:「趙將軍辛苦了。」
「陛下親自來迎接,趙某榮幸之至。」趙勛打量了一眼白徵,話鋒一轉,道:「不過陛下的手腳太慢了點,兩年的時間,居然還留了這麼大一個禍端。」
「打仗一事白某若能及得上趙將軍一二,也就不會用兩年的時間了。」白徵含笑走過來,面露無奈,「白某能做的,也只能智取了。」
實際上,他一個毫無依仗和勢力的王子,最後登上了王座,這天底下也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了,趙勛當然知道,便道:「得陛下誇讚趙某榮幸之至,既來之則安之,今日就協同陛下鏟了禍端。」
「能得趙將軍相助,白某感激不盡。」白徵拱手,指了指密林,「請!」
趙勛淡淡一勾唇,道:「陛下,請!」
兩人說著一同上馬,白徵忽然道:「不知縣主在何處,世英在北河城內等她。」
「她已經去了。」趙勛回道,
白徵頷首跟著趙勛打馬而去,兩人並肩飛馳在林子里,四周樹木倒退,白徵道:「當日草原之事,白某雖無悔可略有過錯,深感抱歉。」
「記著吧。」趙勛不和他客氣。
白徵哈哈一笑,笑聲豪爽,和他以往大有不同,趙勛側目看了他一眼……
顧若離一進北河就有接應的人來接他們,他們一行近百人浩浩蕩蕩穿過街道往白世英住的宅子里而去,領路的人敲門,門敲了許久都不見裡面有人來開門,顧若離蹙眉拉著那人,問道:「你確定他們在裡面。」
那人點頭應是,「確定。」
她回頭看著孫刃,吩咐道:「你進去看看,小心一點。」
「是!」孫刃翻牆進了裡面,過了一刻開了門,掃了一眼領路的人道:「院子里沒有人。」
一行人就都看著領路的人,領路的人臉色卻是大變推開孫刃跑了進去好一會兒才出來,大驚失色的樣子,「出事了,他們一定是被大王子的人抓走了。」
顧若離和孫刃對視一眼,孫刃回頭又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番,出來後點頭道:「他說的應該沒有錯,這裡的人應該離開不久。」
「怎麼辦。」韓苗苗急的也進去看了看,又跑出來焦急的道:「白姐姐被人抓走了嗎。」
顧若離也不知道怎麼辦,這裡人生地不住,雖然和大王子的人已經交上了手,可是他們並沒有人見過他,甚至連他人在哪裡都不知道。
「你想辦法通知通知你們陛下吧。」顧若離看著領路的人,「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
領路的人點著頭,拔腿就跑遠了,顧若離她們就在這裡住了下來。
一天後密林之中,大王子就已經被逼到無路可走,兩廂對峙白徵負手走過去,站在中間拱了拱手,道:「兄長別來無恙?」
「你這個野種。」蹩腳的中原話夾雜著安南的方言,大王子的容貌和白徵倒有幾分相似,只是連日的躲藏和逃竄,他已經狼狽不堪,絲毫沒有王子的風範,「安南是我的,你一個野種不配坐王位。」
「我坐了。」白徵挑眉看著他,「你當如何。」
大王子啐了一口,不再看白徵,將視線投向遠處正悠然坐在馬背上的趙勛,喊道:「趙遠山,你來不就是要好處的嗎,只要你願意幫我殺了他,助我登基,安南的政權我算你一半。」
趙勛沒說話,大王子以為他的誘餌還不夠,又道:「每年安南所得的稅收,我也可以交出一半。這麼好的條件,他這個野種可不敢應允。」
「陛下。」趙勛挑眉看著白徵,道:「你聽得下去?」
白徵回頭朝著趙勛一笑,無所謂的道:「他說的也沒有錯。」話落又轉頭看著大王子,「是野種也登基了,你奈我何!」
「是嗎,我不能對你怎麼樣,但是有人能啊。」大王子說著拍了拍手,隨即他的下屬就押著白世英和隋景出現,白徵頓時眯了眼睛看著對方,面色冷沉的道:「你抓了他們,原來如此。」
大王子一直沒膽子露面,跟老鼠一樣東逃西竄做見不得光的事,現在居然敢露面對峙了……
原來是抓了白世英。
「你不用管我。」白世英看著白徵,道:「殺了他們!」
她話落,大王子回頭就扇了她一個耳光,她的面頰頓時腫了起來,他捏著白世英的臉笑的張牙舞爪,「賤女人你要再多嘴一句,我立刻就能當著他的面將你辦了?我不會讓你死,而是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說著,抓著白世英的領子往下一扯,露出她的一截雪白的脖頸,白世英大怒照著他的臉啐了一口,道:「你要有膽子就來,我們同歸於盡。」
「白姑娘。」隋景低聲道:「你冷靜一點。」
白世英不屑的著看著大王子。
「還挺倔。」大王子冷笑,捏著白世英的臉回頭看著白徵,道:「你好像對什麼都無所謂啊,那麼她呢,你有所謂嗎。」
白徵沒說話。
「現在給你兩條路。」大王子道:「第一,你在我面前自殺,我放她一條生路。」
「第二,我在你面前將她辦了,你我同歸於盡。」
白徵一步一步走過去,他身後並未帶著人,慢慢走著視線落在白世英的面上,盯著她問道:「你讓我怎麼選?」
「你不是要做大事的嗎。」白世英蹙眉,冷聲道:「不要兒女情長期期艾艾,我一條命而已,怎麼死都是死,無所謂!」
大王子看著他走近,大喝一聲,「站住。」手就按在了白世英的胸口,挑釁的看著白徵。
白徵停了下來,看著白世英道:「要不……我去死吧,我死了這事就解決了。」
白世英皺眉,她料不準白徵話中的真假,可是不等她想清楚,白徵手中已經多了一個匕首,泛著冷光由他把玩著,他看著大王子,道:「將你的臟手鬆開!」
「哈哈。」大王子鬆開了手,大笑著,「野種還真是痴情啊,為了一個女人連命和江山都不要了。」
白徵挑眉譏誚的看了對方一眼,刀擺在心的位置輕輕往裡一推,刀尖就入了心口,他看著白世英,道:「和他了結也和你了結,他如何想將要如何做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所想。你滿意嗎。」
白世英紅了眼睛,抿著唇靜靜的看著對方。
「那再近一點。」白徵將刀又推進了一分,看著白世英,「這樣呢。」
白世英眼淚落了下來,喝道:「瘋子!」
白徵一笑,淡淡的,面容猶如初春的白玉蘭……鮮少有男人美如同他這樣不染塵埃,出塵脫俗。
白世英冷聲道:「卑鄙!」
白徵又是一笑,看著很乾脆的承認:「我是卑鄙!」
身後,周錚看著白徵低聲和趙勛道:「爺,他真要自殺?他要是死了我們不是白來了?」這白徵也太不靠譜了,人家讓他死,他就死!
「不急。」趙勛擺了擺手依舊不急不慢的坐在馬背上,「這個人,確實很卑鄙。」
以前倒是不明顯。
「你想怎麼樣。」白世英看著他問道,白徵道:「嫁給我……就算我死了,你也為我守寡到終老。」
白世英蹙眉沒有說話,視線一直盯著他,大王子一看這情景,兩個人居然就這樣公然談情了,他大怒又扇了白世英一個耳光,指著白徵道:「快點,少廢話!」
他迫不及待的等著白徵的刀扎進肉里,死在自己面前。
白世英的臉高高的腫了起來,嘴角有血跡溢出來,她沒動也沒有搭理大王子,始終盯著白徵盯著他胸口的刀,道:「娶我,你不要後悔。」
「不後悔。」白徵又笑了起來,帶著一絲得逞后的孩子氣,「不娶才後悔。」
白世英撇過臉負氣的不看他。
「就知道你心裡有我。」他笑著將刀拔出來,血浸濕了衣襟,大王子看著大驚,道:「看來你是想要她死是吧。」
話落,他就回過頭去扯白世英的衣服。
「不是她死。」白徵道:「是你死!」
他話落,忽然從他身後一支箭飛了過來,破空之聲尖刺磨耳,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那支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而來,白徵身體一側被他擋住的箭就擦過他的身邊飛了過去。
速度之快,猶如閃電。
大王子一手抓著白世英的衣領,一手拿著刀,還不等他抬刀去擋,那支箭已經噗嗤一聲釘在他太陽穴,橫穿了頭森冷的箭頭正好露在白世英的眼前。
大王子瞪著眼睛想要回頭去看,可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倒了下去。
白徵回頭朝趙勛拱了拱手,道:「又欠你一份情。」
「記著。」趙勛收了弓,穩穩坐著。
大王子一死,他的人如同受驚的鳥雀頓時四散想逃,不過幾息的功夫就被白徵的人包圓了……白徵走過去看著白世英,漫不經心的指了指大王子的屍體,對隋景吩咐道:「阿景,幫我將他的兩隻手剁下來喂狗。」
「是!」隋景應了拿刀剁手。
白徵過來給白世英解開繩子,抬手給她整理了衣裳,柔聲道:「受驚了?」
「你故意的?」她盯著他胸口的傷,趙勛要殺早就能動手了,他們兩個分明就是故意的,白徵更是卑鄙這種情況下,居然還來脅迫她答應婚事。
白徵搖頭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傷是真的。」
「死了也活該。」白世英收了手,手心裡都他流出來的血,他一笑猛然將她抱在懷裡,道:「嗯,死在你懷裡,我是活該。」
白世英沒掙扎,任由他抱著。
「我找我媳婦兒去。」趙勛掉頭就走,白徵鬆開白世英看著她,道:「你和趙將軍去找靜安縣主,稍後我過來找你。」
白世英蹙眉,還是拿了葯出來遞給他,「吃了。」話落,又給他將胸口的血止住了,「我就是一輩子不嫁,也不是為你守著的。」
「不管以前為誰守。」白徵笑著道:「以後就是為我守。」
白世英懶得理他,可是嘴角卻不由自主的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來。
一行人回到北河,顧若離在城門口等他們,顧若離先看見趙勛,問道:「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
「沒有。」他翻身下來,她低聲道:「見到白先生了嗎?還有那個大王子怎麼樣,除了沒有。」
趙勛將大概的事情和她說了一遍,顧若離聽的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白徵也有這麼「卑鄙」的一面,她道:「……我怎麼覺得來這裡不是為了平息戰亂和瘟疫,而是來吃喜酒的?」
趙勛笑了起來,摸了摸他的頭,道:「那也不隨禮。」
「嗯。不隨!」顧若離點著頭就看到隨後一輛馬車進了城,還不等停下來白世英就已經掀了帘子跳了下來,「嬌嬌……」
顧若離也迎了過去,兩個人抱了好一會兒,白世英道:「我聽說你以身試險種了人痘,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了沒有。」
「沒事了。」她道:「現在安南的疫情怎麼樣了,主要都分佈在什麼地方?」
白世英道:「就在這北河附近的幾個村落,死了估摸著數百近千人了,有的村是一個人都沒有剩下來。」
「你的葯呢,用了嗎。」顧若離拉著她往他們住的地方去,兩個人邊走邊說著話,完全忽視了趙勛,他不得不跟在後面走著,一臉的寥落。
白世英回道:「我沒有用,不過這段時間我被他逼著做了許多葯出來,應該是夠用的。這葯對天花也有作用嗎。」
「主要還是消炎。」顧若離和她解釋,「大面積皰疹和創傷會引發感染,這情況其實和外傷燒傷大同小異,所以您的葯是能用的。」又道:「不過預防更加重要,這件事要做也不同意,要白先生協助才行。」
她將在鎮寧給百姓種痘的情況和她說了一遍,「大家都不理解也很抵觸。」
「軟的不行就用硬的。」兩人說著進了院子,楊文治等十幾位大夫都在,大家一番寒暄后,就直接坐在院子里商量起來安南的救治計劃,白世英道:「葯的話讓白素璋去準備,他有藥鋪準備起來很快,明天我們就能分散兩匹去給葯。」
「你給我也種痘吧。」白世英看著顧若離,道:「就現在,我還不知道你這痘到底怎麼種的。」
顧若離回道:「不著急,明天給百姓種前先給你種,你將是安南的王后,堂堂王后帶頭種,這多有說服力。」
「拿我打趣。」白世英失笑,不過她已經答應白徵了,也就不會再藏著掖著,「那就明天給我種。」
晚上白徵處理好大王子的事便回到這裡,顧若離也是許久沒見到他,兩人互相行了禮,白徵拱手道:「當年的事白某愧對縣主,時隔數年,白某給縣主道歉。」
「看在白姐姐的份上,我便原諒你了。」顧若離含笑道:「只是沒有想到白先生居然安南的王子,實在是讓人意外。」
白世英也很意外。
「許多年前我也沒有想到。」白徵含笑道:「來過這裡,卻沒有打算留在這裡。如今想想,我應該早點回來的,這樣我和世英也不會耽誤這麼多年了。」
白世英掃了他一眼。
「我定了席面。」白徵和眾人道:「各位千里迢迢白某感激無以言表,等瘟疫平息,白某再好好行感謝之禮。」
眾人笑著,韓苗苗起鬨道:「白先生想要感謝我們,就早點成親吧,我們也好吃你們的喜酒。」
「此事我不敢做主。」他看著白世英,「要問問世英才行。」
白世英拂袖沒說話。
第二日,他們一行人去了北河邊的幾個村子,給所有患病的人派了葯,又將附近的百姓聚召在一起,如同在鎮寧一樣給大家種痘。
白世英做第一個,當著數千人的面,由顧若離親自種進傷口裡,白徵亦是……
由白徵和白世英做表率,安南的推廣果然要比鎮寧順利很多。
半個月後,在安南的王宮中,白徵拿到了大周的敕封聖旨,正式成為安南的王,同日,他和白世英辦了婚宴……
白徵喝的微醺回了殿中,安南後殿很安靜,因為這裡只住了他們夫妻二人,剩下的就都是下人,他進了門白世英洗漱好,正坐在桌邊看著自己手臂上的疤,他走過去在她對面落座,問道:「在想什麼。」
「在想嬌嬌的種痘法。」她若有所思道:「她說種牛痘更好,但是當下的條件受了限制,不宜開展。」她說著抬頭看著白徵,道:「我打算試試,你覺得可行。」
「行啊。」白徵道:「改日讓隋景給你找點牛來養在後宮裡,你想做什麼都行。這裡都是你做主。」
白世英微怔抬眉看著他,「做了王不是要三宮六院?就由我做主?」
「好不容易娶到你。」白徵握了她的手,眉色溫柔,「我豈敢再娶別人進來擾你的清凈。」
白世英推開他的手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垂著眉眼,道:「是你說的,你不要後悔。」
「這一生我只後悔當年沒緊跟著你。」以前他們都年輕,端著架子怕落了面子,現在想想有時候真的沒有必要,比起喜歡的人,那些你在意的都不重要。
顧若離和趙勛攜手回行宮裡,她今天很高興,連著敬白徵七八杯酒,也說了許多的話,絮絮叨叨的她這會兒都記不得了,現在想想卻有覺得可笑,「安南和京城太遠了,離慶陽更遠,以後想要再見他們一面,太難了。」她嘆了口氣,說來說去還是不舍,從來沒有想過她們會天各一方,「早知道應該早點撮合他們在一起,這樣白先生說不定不會來安南。」
「你這是什麼思維。」趙勛挑眉道:「這裡是他的故土,他回這裡是早晚的事。」
顧若離就停下來看著他,問道:「你今天上午都和他談了什麼?」她是知道趙勛不會白來一趟,既然來了當然要將這裡的事一併處理了。
「條件他早就知道,沒有必要多言。」趙勛拉著她回房關了門,攬著她道:「他現在羽翼未豐自然事事答應,此時不給掣肘,將來就更不容易了。」
人和人之間是有信任的,但是信任遠不如利益來的可靠。
「趙將軍英明。」顧若離輕笑,趙勛想說什麼,頓了頓還是道:「那日你發燒生病,霍繁簍曾來過。」
他當時不說,是因為懶得說,那小子也神氣活現的來質問他,他媳婦兒他憑什麼質問。
現在說,是因為有必要讓顧若離知道,那小子還沒死。
沒成想,顧若離一點都不驚訝,道:「我知道,昏昏沉沉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你們說話的聲音……我已經好久沒有夢見他了,所以應該不會是我夢中所想。」
「表現不錯。」他貼在她耳邊,道:「夢見我就好了。」
在安南國了年,顧若離就實在呆不住了急著要回去。
白世英不舍的拉著她的手,遞了一封信給她,「我和娘商量過,這個給你,往後你再用藥就可以親自操刀了。」她將白葯的藥量和製法細細寫在裡面了。
顧若離不推辭,接了在手中,道:「往後你是安南的王后,白家秘葯也要成為安南的了。對於大周來說是損失,我得為聖上挽回一點損失。」
「貧嘴。」白世英看著她紅了眼睛,「往後……我們可能再見就不容易了,你好好照顧自己,給我寫信。」
顧若離點頭,道:「你也是。管好白先生,不准他後宮再納新人進來。」
「他納了才好。」白世英回頭看了一眼兩個站在她們後面,跟兩尊佛似的男人,含笑道:「他納了我就能去西北找你了。」
顧若離挑眉隨即同情的看了一眼白徵,道:「白先生可真是不容易,等了你十幾年,後半生更是被套牢了。」
兩人輕聲細語的說著話往外走,趙勛和白徵就一人一邊負手跟著,也不說話,小步小步的走著,走著走著兩個人又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有點尷尬,白徵咳嗽了一聲,道:「還未恭喜趙將軍得了三位公子。」
這是趙勛的痛,他扯了扯嘴角,道:「白先生也當要努力才是,我們在京中等你們的喜訊。」
「是該努力。」白徵掃了一眼白世英又看著趙勛,「我父王生了六個兒子也不曾得一位公主,所以他在民間尋了一個生女兒的方子……得了此方后他連著生了三個女兒。」
趙勛眉梢高高的揚起來,看著白徵,但是沒開口說要的事。
「明年年貢,在下會一併送去,還望趙將軍笑納。」白徵道。
趙勛掃了他一眼,道:「白先生還是不要盲目的好,嬌嬌說什麼生兒秘方都是無稽之談,你切不能傷了身體。」
話落,就昂著頭走了。
白徵挑眉若有所思。
顧若離在馬隊前停下來,韓苗苗站在白世英身邊也揮著手,顧若離看著她叮囑道:「你不要玩鬧的太過了,早點回去,免得你娘擔心你。」又道:「還有,有什麼事要和白姐姐商量。」
韓苗苗的意思,她難得出來一趟一定要好好玩個夠,所以打算在這裡待一年,「我知道了,我五月就從這裡出發,明年一定能到京城。」
她有身手人也很機靈,顧若離倒是不擔心她,給她留了銀票就由著她了。
一行人上了路,先去鎮寧和楊清輝道別,車馬徐徐行走在官道上,越走越遠,在遠處的山頂上臨風立著幾個人,領頭的男子身材修長玉面如桃花一般美艷,他身邊的則是以為身材精裝虎背雄腰的男人,在往後則是兩位女子,一紅一綠隨侍左右。若要細看,還能看到那紅衣男子手中牽著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牽著一個人,那人似乎四肢不能動,趴在地上像一隻土狗。
「我的狗……」紅衣男子拍了拍趴在地上的「狗」,「來,叫一聲給爺聽聽。」
顧若離並不知道身後的事,他們走的不算快,一路看著風景聊著天,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他們每到一個地方,來迎接他們的不是當地的官員,而是滿城的百姓……
似乎一瞬間,這天下人都知道了靜安縣主,知道了她種人痘,種牛痘的事。
山呼海嘯的喊著她的封號,尤其是越往北走,他們走的就越慢,到後面她索性停下來,在當地召集大夫,將天花的預防傳授出去……她一路走著,晚上停下來便開始整理這一次的經驗。
四月初,京城已經略有些熱了,滿城的人脫了春裝換上了下裝,生機勃勃的樣子……顧若離站在京城門口,看著趙安申帶著朝臣迎出來,看著他左右手牽著的三個孩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眶濕潤。
幾個月不見,三個小傢伙都長高了許多,尤其是暉哥兒長的又高又壯。
「爹,娘。」趙含之和顧引之鬆開手朝這邊跑了過來,暉哥兒也蹬蹬的朝這邊跑,也跟著哥哥一起喊,「爹,娘。」
顧若離迎了幾步,三個小傢伙撲到她懷中,母子四人抱在一起,趙勛上前去,嫌棄的將三個小傢伙提溜起來,放在一邊冷聲喝道:「撞什麼,沒看到你娘肚子里有小妹妹嗎,傷著妹妹怎麼辦。」
趙含之和顧引之這才發現,顧若離的肚子有點鼓鼓的,鼓的不明顯但是真的是鼓的,他們有經驗了,就頓時轉頭過來看著趙勛,滿目的懷疑。
在家裡休息了五天,顧若離重新去了書院,學生們都擁著她過來,爭先恐後的問著,「先生,您給我們也種痘吧,這樣以後我們就不怕天花了。」
「先生,我們家養了乳牛,我回家將牛牽來給您看看。」
顧若離站在台階上,看著一院子的學生,笑著沒有說話。
許多年後,這些人成為大周大夫的中流砥柱,就如同讀書人一般論起出身來,他們都會自豪的說一句,「我是顧先生的學生,是出自青囊書院。」
顧若離挺著肚子在講台後,給一位請來的病者看病,並給學生們演示,現場百十人鴉雀無聲,但教室後面卻是窸窸窣窣不斷有聲音傳來。
「爹是騙人的。」趙含之盯著顧若離的肚子,「上次就說暉哥兒是妹妹,最後還不是和我們一樣。」
趙勛黑著臉看了一眼暉哥兒。
暉哥兒一臉的無辜,指著趙含之,道:「壞。」
「就知道說這一句,笨死了。」趙含之嫌棄的道:「等娘再生個弟弟,你就不吃香了。」
暉哥兒撇過頭去不理他。
「噓。」顧引之拉架,低聲道:「是弟弟也沒什麼,挺好的。」
趙勛敲著桌子,提醒幾個人,「這一次肯定是妹妹。」
兩個兒子不信他了。
「得了。」方朝陽支著額頭看著顧若離,道:「她要說多久,我聽著都累了。」
榮王喝著茶,吸的西里呼嚕的,「這麼多人,她不說夠一個時辰,也對不起大家在這裡聽著啊。」又看著這麼多老老少少一臉求知的聽著她講課,頓時驕傲的道:「看我兒媳多厲害!」
趙勛抱臂靠在椅子上看著顧若離,她略長胖了點,笑起來臉上肉肉的讓他很想捏一下,他不知不覺的笑了起來,看著看著畫面就變成了顧若離抱著一個漂亮的小閨女站在他對面,沖著他笑。
小姑娘濃眉大眼,皮膚瓷白,比她娘還要好看幾分,看見他小姑娘朝著他伸著手,奶聲奶氣的喊著,「爹爹,豆兒要抱抱。」
趙勛笑著,滿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