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以確定毒物是由口中進入?」慕毅用力吐了一口氣,接著望向解剖台上的「人」。
「其中可能有一項環節錯誤,幾天前我驗過一個法國女人,從她的身上找不出毒物存留的跡象,但她的食道有飲用過某種不明液體的明顯痕迹,可惜死亡時間過久,殘留物太少,無法取得,現在這名死者的情況和那女人不同,顯示他們是被用不同的方式下毒。」羽若芽完成縫合手術,開始收拾物品。
「你的意思是,他被針筒注射?」
「可能性很大,你看,我在他的手臂上發現針孔,這是上一件案子所沒有的,我想可能是犯案的人改變手法。」她抬起解剖台上的男人的右手臂,比了某個位置,「初期報告里,他的血液中沒有任何殘留物,不過這男人雖然死亡時間被判定超過十個小時,但他的新陳代謝不是這麼說。」
「新陳代謝過快導致心跳頻率加速,死亡時間跟著增加,也就是說,他才剛死?他的體溫呢?人死後體溫可以維持三個小時,但這男人早已冰冷,這也是代謝功能的影響嗎?」慕毅擰起眉頭,發現問題太複雜了。
「依我的判斷,這男人的死亡時間不超五個小時,從他的外表很難判斷,也許可以抽出他的血液再加以分析,我想我的答案是正確的。」
這男人如果真是被注射毒液,同時死亡時間在五個小時內,他的血液里肯定還有毒素存在。
羽若芽從一旁拿出針筒。
「一般而言,死亡時間超過五個小時到三天,血液會凝固硬化,很難從中取出加以分解,而這男人不同,所以應該能從血小板里找出微量的毒物。」
不管答案如何,她只是要知道這死亡原因從何而來,最好……
好吧!她更想知道,那種毒物到底如何形成?還有,潛伏期有多久?最好連犯人也讓她看一下,看看到底是哪個黑心腸的人,竟然用這種可怕又殘忍的方式對待無辜的人民。
「嗯。」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雖然不服氣,但是慕毅發現自己應該對她改觀了。
「好了,這個就交給你,請你一定要找出毒物的成分。」她將裝有血液的針筒慎重的遞到他的面前,充滿期盼的目光緊緊鎖住他。
接收到她強烈的期望訊息,慕毅發現自己竟然有種想要笑的衝動。
笑?他有多久沒出現這種念頭了?
呃……從懂事以來,他就是個不愛笑又難相處的男人。
他朝她點了點頭,算是告訴她,他了解她對他的期盼,並接過針筒,然後大步離開。
二十分鐘后,羽若芽出現在大門口。
傅瀧澤迎上前,「可以了嗎?我還以為必須花費一整天的時間。」
「這裡是哪裡?」剛才坐車來時,她一心一意想著工作,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正在某個不知名的山區。
「什麼?」傅瀧澤裝傻。
「我以為你帶我來的地方是醫院。」她環顧四周的環境,除了這棟房子外,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的樹林,怪嚇人的。
「這裡屬於警政署,是個隱密的機構,要知道,這種事情若是被發現,肯定造成人民的恐慌。」傅瀧澤說得很含糊,總不能告訴她這裡是英皇集團的實驗室吧!
羽若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再追問。
「車來了,小芽,我送你回去。」傅瀧澤伸手接過她裝了解剖器具的工具箱。
「慕先生呢?」羽若芽皺起眉頭,一直很想看看那個有著一雙冷漠眸子的男人的長相。
「他啊,應該是要回實驗室。我忘了說,阿毅擁有私人實驗室……喏!他就在你後面。」傅瀧澤伸手指向她身後。
羽若芽轉身,抬起眼,倏地怔愣住,眼中閃爍著不敢置信的光芒。
是她!是那個女人,那個五年前在墓園遇到的女人,羽若芽……
慕毅也在看到她的瞬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他隱藏得很好,表面上波紋不興。
「是……是你……」是那個男人,五年前在墓園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原來他的名字叫做……慕毅。
慕毅撇開視線,神態始終保持在冷淡的溫度上。事實上,再次遇上她,他心中的衝擊奇異的比想像的大上許多。
羽若芽……他搞不懂,為什麼向來不太注意人的自己,對於眼前這個女人卻難以忘懷?
他不是刻意想記得她,更沒有特別注意她之後的行蹤,只是她那雙充滿堅定決心的燦亮清眸,從五年前的那一天開始,便烙印在他的心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再遇到她,也沒有想到再遇到她的剎那,她的名字竟清晰的浮現在自己的腦海,像是不曾被遺忘。
她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她和他只是兩條平行線,五年前的接觸只有短短數十分鐘,只是一個偶遇,他們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慕毅冷漠的斂下眼,越過她,來到傅瀧澤的面前,「我拿到東西了,有任何問題,會再和你聯絡。」然後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逕自離去。
原來她成為驗屍宮了,原來傅瀧澤認識她,原來她達成了當初的誓言……方才傅瀧澤說了,她是個很專業、曾經幫助警政署破獲不少大案子的名人……
小芽?傅瀧澤這麼叫她……他竟然可以這麼親密的呼喚她,他們很熟嗎?
「我們走吧!小芽……」傅攏澤走向自己的車子,一回頭,卻發現羽若芽跟著慕毅一塊走,趕緊追上她,「小芽,你走錯方向了,我們現在是要回你家,不是……」
「我知道。」她依然跟在慕毅的身後。
「但是你……」
「我要跟他去實驗室。」
慕毅頓住腳步,面無表情的緩緩回頭。
「你說什麼?」傅瀧澤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要跟阿毅一塊去實驗室?他的實驗室在他家耶!也就是說,她想和慕毅回家?
「我也要跟你一塊把問題解決。」羽若芽的神情認真,與慕毅相望。
「你沒用處。」兩人認識是過去式,是兩碼子的事,而且他並不打算和她來個歡歡喜喜的相認會,要和他一塊回家?憑她?
「我知道自己不是毒物專家,但是……」她欲言又止,表情異常堅毅。
「那就不要成為別人的累贅。」慕毅繼續向前走。
「找不到答案,我會睡不著。」羽若芽不自覺的跟上他的腳步。
不!不只這個原因,她到底為什麼想跟著慕毅這個男人?
老實說,她找了他好久,從他救了她的那一天開始,而今,她終於找到他了,也認出他,但是她有些難過的發現,慕毅……已經忘記她了。
「干我什麼事?」慕毅冷漠的說。
「我不會吵你的。」她在後頭追得很辛苦。
「你的存在,就是吵到我。」他家從來沒有女人去過……除了幾個英皇集團的同僚。
「我會很安靜。」她努力說服他,吃力的跟上他。
到底她為什麼要這麼死皮賴臉的跟上他?羽若芽不知道,只知道不能再讓他消失無蹤,否則她也許再也找不到他了。
「只有我一個人,那才叫安靜。」他不想要跟屁蟲,更別說女人。
「也許到時候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除了讓我在你的體內放毒,做為實驗,我根本不需要任何幫助。」
「可以,如果有需要用到人體實驗的話……別那麼小氣好不好?我剛才還不是讓你待在解剖室里,沒趕你走。」這男人怎麼這麼無情?
「那是你家的事。」她可以,不代表他也行。
很快的,他們終於走到車子旁。
傅瀧澤站在他們身後,沒有插嘴的餘地。
慕毅打開車門,準備坐進駕駛座,卻發現自己的衣角被人緊緊抓住。
「拜託,這案子沒得到具體的答案,我會很煩惱,讓我跟著你好不好?」為了可以跟著他,羽若芽不惜祭出哀兵政策。
「放手。」慕毅不耐煩的警告。
傅瀧澤了解這是他生氣的前兆,識時務的緩緩向後退。
但是羽若芽不懂,更沒發現後頭男人的舉動,仍不知死活的跟進,依舊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
「不,除非你答應讓我跟。」
「我再說一次,放手。」慕毅的語氣隱含著危險,眯起閃著陰冷光芒的眼眸。
他不想和她接觸,沒有理由的排斥、抗拒,遇上她是個意外,而今他不想讓這個意外延續下去。
「拜託,我真的不會打擾你,只是想知道結果,再怎麼說,傅瀧澤大半夜跑到日本來找我時,我二話不說便答應,你怎麼不幹脆一點,答應我的要求?」儘管他的態度冷酷,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雖然她多少是因為私心而想跟著他,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對於案子的重視和在乎,這件案子太詭異了,她的好奇心和追求真相的執著被挑起了,沒有辦法耐心等候,她想參與,想實際接觸。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最後一百次也一樣,無論如何我一定要……」
慕毅倏地轉頭,不耐煩的看著她,隨即揚起令人膽寒的笑容,伸出手,朝她撒出怪異的粉末。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下一秒,羽若芽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發現自己僵在原地,動彈不得,更別說是開口說話,
「這是你自己造成的後果。」慕毅撥開她的手,無視她震驚的表情,冷冷的勾起嘴角,模樣邪惡得不得了,「不過別擔心,五個小時之後,身體就會恢復正常。」
他坐進車子里,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傅瀧澤走到她的面前,同情的看著她,「小芽,別擔心,阿毅已經手下留情,只是在你的身上撒了些許毒粉,回家睡一覺,明天肯定又能動了。」
其實她還算好的,五個小時后就沒事,他記得先前慕蕭可是變成木頭人整整兩天,身子能動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待在廁所里半個鐘頭。
他正思考著該把羽若芽扛上車還是抱上車時,遠去的車子又回來了。
懶得理會僵站在原地的羽若芽,慕毅搖下車窗,將一份文件丟給傅瀧澤,「這是你車裡的東西。」
「我倒是把它忘了,謝啦!」傅瀧澤露出笑容。
「我走了。」慕毅準備再次離去,冷不防的瞄了羽若芽一眼,不覺愣住。
「怎麼了?」傅瀧澤不解,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小芽,你怎麼……」哭了?
雖然身子不能動,嘴巴不能開,但是總能流淚吧!羽若芽含恨瞪著慕毅,指責他的不是。
用這種方式阻止她,算什麼男人的行為?她只是擔心這種病毒,希望為了人民的安全多盡一份力,他有必要這麼羞辱她嗎?
好,就算他認定她的存在沒有用處,但是他有必要這麼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