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父子間鬥法
張老忙接過茶壺,躬身逃也似的出了房間,出了房門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張老在害怕什麼?」蘇淺轉頭看了看張老出去的身影,聲音淺淡的問道。聽不出是在問誰,只像是在自言自語。
上官屠抿了一口茶,目光停留在蘇淺精美絕倫的臉上,那樣的目光如同在欣賞一件精美的瓷器,帶著小心翼翼般的讚歎。「你越來越像她了。」他似是輕嘆。他口中的她自然是蘇淺的母后楚寧。
「父皇。」上官陌冷聲喊了一聲。如果是別人如此看著她,他此時怕是已三尺青鋒相酬了。
上官屠轉眸看了一眼上官陌,收回目光,笑了一聲,「人在這個世上總有些怕的人,怕的事,不然就無法無天了。」
「哦?」蘇淺眸光閃了閃,「屠皇叔也有怕的人?怕的事?」
上官屠看了一眼蘇淺,「自然。」他頓了頓,又道:「你長得雖然像極了你母后,但性子卻一點也不像她,哪有她一點溫婉端莊的樣子?倒是和你那個囂張狂傲的父皇如出一轍。」他語氣平和,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蘇淺抿唇不語,低眉淺啜著茶水。從他的眼神她幾乎可以斷定他定然是和她的母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也是,她母后那樣的女子,世上有哪個男人能不動心?蘇淺探究的偷瞄著他,猜測著他對母后的感情是到了哪一種程度。二十年前他將她母後設計從她父皇手中奪出,卻拱手讓給了白峰,是否說明他對她母后的感情也不過如此?或者,另有隱情?
蘇淺腦中百轉千回的想著,又看了眼上官陌。他神色淡淡,既沒有看見父親時該有的恭敬親愛,也沒有經歷了火燒冥國之後的恨怒焚心,只是一種沒有任何情緒的淡,彷彿在他眼前的是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陌生人。
張老很快送來了茶水,還端來幾碟點心,恭敬地放在了桌上,然後垂首立在一旁。
蘇淺瞥了一眼滿身不自在的他,吩咐道:「張老,你去準備晚膳吧,今日屠皇叔遠道而來,該盡一盡地主之誼,拿出你的手藝來,別讓屠皇叔笑話。」
張老忙應聲退了出去,心中長長的吁了口氣。
到底他的主子蘇淺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這是看出了他的緊張,特意替他解圍。
蘇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立即轉回頭對上官屠笑道:「屠皇叔,張老可是曾經譽滿天下的神廚呢,你以前沒吃過他做的飯菜吧?滋味真是與眾不同,尤其是他做的葯膳那可是一絕。今晚我和上官陌跟你沾個光,也嘗嘗這神廚的手藝。」
上官陌輕笑了一聲,看著他父皇上官屠,這是他自打進入房間第一次正眼瞧他。「張老曾是西月皇宮的御廚,蘇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么?」他輕笑了一聲。
「哦?」蘇淺有些驚到,「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是我孤陋寡聞了,還在屠皇叔面前賣弄,真是令屠皇叔見笑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飾她心裡的不自在。
上官屠爽朗笑了一聲,「他在西月皇宮時你還沒出生呢,也難怪你不知道。我也有二十年沒吃到他做的葯膳了呢,你還別說,還真是挺想念的,今日托你的福,可以再吃一回了。」他說著,又品了一口茶,贊道:「這茶泡的還是那般好,甘洌香醇,裡面加了薄荷和香草,夏日飲用極為清爽。」
「裡面加了薄荷和香草嗎?我怎麼沒喝出來?只知道好喝,還以為是茶葉本身就是那樣的味道呢。」蘇淺端起茶杯聞了聞,半天皺著眉道:「還是聞不出有薄荷和香草,屠皇叔,你沒騙我吧?」
「騙沒騙你,你一會兒問問張神廚不就知道了嗎?」上官屠笑了一聲,這一笑,越發和上官克一模一樣了。
蘇淺終於知道上官克為什麼極得上官屠的寵愛了。非關他的才華,也非關他母妃家族的勢力,只單憑他和他父皇如出一轍的容貌,便是百般榮寵也不為過。她此時才知道上官陌這個太子之位得來怕是比他說的要艱難百倍千倍。
看此時兩人一句話沒有,便知平時關係不怎麼樣。天下盛傳上官屠極寵他的第三子上官克以及上官克的母妃綉妃,上官陌雖風華艷天下,卻並不受寵,當時盛傳太子之位會傳於上官克,空穴不見得不來風。
上官陌要制住手段同樣深不可測的上官克,要制住勢力遍及西月的綉妃一族,更要制住狡詐若狐權勢傾天且與冥國關係匪淺的上官屠,她不敢想象他是動用了何種手段多少力量,只怕不亞於一場規模浩大的戰爭。上官陌卻將這場戰爭完全隱於水下,水底波濤洶湧,水面卻風平浪靜,連青門那樣龐大的組織也沒得到多少消息。
這個男子真是令人恐懼!
幸好這個男人是她愛的男人,也是愛她的男人,不然,若是與這個男人為敵,該是多令人絕望的事情?
上官陌掃了一眼神色變幻不定的蘇淺,唇角微微抿了抿。「父皇何日回西月?」他岔開話題問道。此處距離西月邊城不過千里,可謂近在咫尺。
蘇淺看向上官陌。他問的是何時回西月。聽這話的意思,他是早就知道他來了雲陳邊境了吧。
上官屠淡淡看了上官陌一眼,沒有父親看兒子該有的神色,亦是如看陌生人一般。「怎麼?怕父皇壞了你的好事?你身為太子,不務正業,整日遊盪在外,不說替父皇分憂,卻為一女子而以身犯險,你若不想做這太子,趁早交出太子之位,父皇另尋可以助我一臂之力的人!」他聲色俱厲,此時拿出了身為帝王的威嚴氣勢。
蘇淺心底里抽了抽,當初沒能攔住上官陌奪去太子位,如今說這些沒意義的話徒增笑料而已。
上官陌輕笑了一聲,似嘲似諷,「父皇正當壯年,年富力強,且籌謀算計無人匹敵,西月基業在您手中不過小菜一碟,又何須幫手?況且您的朝堂之上還有精明強幹的文武百官支撐呢。待有朝一日父皇老了,沒能力執掌西月了,兒臣再回去接替您也不遲。」
他頓了頓,又道:「這裡的事父皇就到此為止吧,再不要插手,兒臣自有分寸。您還是趕緊回西月執掌朝局要緊。」
蘇淺看著上官屠本來雲淡風輕的臉由白到青,由青到黑,再由黑到白,瞬間轉換數種顏色。她抽了抽麵皮。這樣的一代梟雄,天下人人畏懼,偏偏就有人敢拔他虎鬚,這人還是他自己親生的兒子。她想著如果換了她是上官屠,此時非氣吐血了不可。一命嗚呼也說不定。她偷眼瞄了上官陌一眼,遞過去一個挑眉的眼神。
上官陌不由好笑,伸手握了握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轉而對上官屠道:「這個女子不是別的什麼女子,她是兒臣認定一生的女子,此生非她不娶,只她一人,若是誰不開眼得罪了她,就如同得罪兒臣是一樣的,兒臣的手段想必父皇也是知道的。」
蘇淺心下一暖。前世今生沒有一個男子是如此用生命來愛著她的。他這樣護著她,甚至不怕開罪他以陰謀詭計著稱的父皇。她此生何幸!
她伸手握住了上官陌的修長手指,對上官屠笑道:「屠皇叔,我同他一樣,此生認定彼此了,辱他,便是辱我,傷他,便是傷我。蘇淺不才,手上既無權也無勢,但好歹有三尺青鋒在手,為他哪怕負了這天下也是在所不惜的。」她笑意盈盈,上官陌眉色一動。
在上官陌聽來這話動聽無比,在上官屠聽來卻無比刺耳。
「陌兒能得淺蘿公主如此傾心,前世修來的福氣啊。」上官屠笑了一聲,「陌兒,你當珍惜啊。」他擺出一張慈父的笑臉,看著上官陌,眸底顏色深深,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上官陌笑道:「不勞父皇掛心,兒臣心中有數。」
三人不斷打著機鋒,各自心裡一筆賬,卻誰都沒有說到正題上來。楚淵究竟在哪裡?上官屠為何到了這裡?上官陌和蘇淺又為何會在這裡?那些被殺的人和殺人的人又是誰的人?這些各人心中的謎團誰都沒有提起,但不代表都沒有想。
天色已經漆黑如墨。在這謎一樣的密林中從來就沒有月色,更何況今日下弦月,月色本就不太明亮。
一個時辰之後,張老擺上來一桌極為豐盛的葯膳。是只有皇宮才有的品級。葯膳用的原料都是取自這片森林。森林中本就諸多毒物,毒物用的得當便是藥物。毒和葯從來就是不分家的。
「這樣的膳食大約只有鬼魅森林裡才吃的到。屠皇叔,張老的手藝可是不減當年?」蘇淺笑的燦爛,看著一桌菜色頻頻咋舌。
上官屠笑了一聲,拿起筷子,也不分賓主,很是自得的嘗了一口菜,「猶勝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