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難測帝王心
他笑道,「沒想到時隔二十年,在這人跡罕至的密林之中還能遇到老相識,並且還能品嘗到上等美食,真是不虛此行。」
張老擦了一把汗,唯唯諾諾問蘇淺:「公主,是否要叫飛世子過來用餐?」
蘇淺擺了擺手,也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菜。她豎起大拇指,贊了一聲,「張老,好手藝。吃您一頓飯,這一輩子值了。」
吞下了一口菜,才悠悠道:「讓他睡吧,他累壞了。一會兒他若是醒了你再給他做點兒宵夜就成。」
張老唯唯諾諾地點頭應是,「是,公主,那小老兒就告退了。」說著,便躬身往外退去。
蘇淺擺了擺手,笑道:「去吧。下去好好歇歇,今日叨擾您老人家了。」她說完,回過頭對上官屠笑道:「屠皇叔,既然是許多年沒吃到的手藝,今日就好好重溫一下舊時滋味吧。」
上官屠眸光一閃,「等等。」他喊了一聲。張老立即身子僵直的立在門口,不敢動彈。
蘇淺心裡沒來由突的一跳,剛要說什麼,上官陌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她呼之欲出的話又堵了回去。
「皇上有何吩咐?」張老回過頭恭敬的一禮。
他的一句皇上叫得蘇淺如吃了蒼蠅一般,心裡膈應的慌。她水眸眯了眯,看向上官陌。上官陌神色自若,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這湯大補,你多喝點。」
蘇淺嫌惡地看了一眼上面漂浮的油花,皺眉道:「太油膩了,你知道我一向喜歡清淡一點的東西。」
「有時候討厭的東西不一定是沒有好處的。你日日吃慣了清淡食物,並不代表那對你就是好的。看你瘦的竹竿似的,身上沒幾兩肉。偶爾吃一點葷的,才能保證身體所需要的營養。」上官陌似在勸誘不肯吃飯的孩子一般,柔聲細語,循循善誘。
蘇淺看了一眼上官陌,他從來不過問她的飲食起居,用她的幾個侍女的話說,陌太子只想著沾她的便宜,從來就不知道關心一下她。她似乎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些什麼,但又不是太清楚是什麼。她疑惑的點點頭,用湯匙勺了一勺湯放進口中,品了品滋味,覺得並沒有想象中的油膩,便放心大膽地喝了幾口。
兩人說話的當口,上官屠已經攔下張老,把他叫回到桌旁。他笑道:「能嘗到故人的手藝固然好,但若能和故人共飲一杯,敘一敘舊,那就更好了。張神廚,你也坐吧。」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張老的冷汗又滴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皇上,老奴豈敢和皇上同桌而食,折煞老奴了。」
上官屠笑道:「今日這裡沒有皇上,沒有太子,也沒有公主,只有新朋舊友,你但坐無妨。」
蘇淺淡淡笑道:「張老,既然屠皇叔盛情邀請,你就坐下來吧。和我們共飲一杯。」說著,她已經斟了一杯酒遞到他面前。
張老見推脫不過,也不敢再推脫,只好在最外側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身子僵硬,手腳微微顫抖,「那老奴就恭敬不如從命,斗膽了。」他說著抹了一把冷汗。
蘇淺看他比上刑場還難看的面色,實在不忍心,和顏悅色的道:「張老,屠皇叔都說了今日沒有皇上,沒有太子和公主,你和我們一樣,就是個人而已,就不必太拘泥了。你這樣我看著都難受。」
她有心想放他走,但想想上官屠絕不是閑極無聊道這裡來找故人敘舊的人,況且看張老的神色裡面定有文章,就算是見到了一國皇帝,也實在不必嚇成那樣,況且他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因此她雖然有心放他走,卻還是忍住了。
「哎。哎」張老唯唯諾諾的連答應兩聲,強迫自己稍稍放鬆了一些。「那我給皇上倒杯酒吧。」說著,他又站起身,顫顫巍巍的向蘇淺手中拿酒壺。
蘇淺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我來倒吧。」他那個樣子,能倒酒才怪。
蘇淺取過空杯,斟了滿滿一杯,不見恭敬,也不見不敬,就那麼淡淡的往上官屠眼前一遞,笑道:「屠皇叔,遠來是客,今日就由我來執壺吧。」她說的雲淡風輕,彷彿這片介於雲陳兩國邊境的森林真的是她家的一樣。
上官陌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好吧,森林不是她家的,但至少這個院子是她家的。
蘇淺心裡其實也在想著和他一樣的問題,這樣的事情要擱她的前世,那可是犯罪的,土地可都是國有的。但在這個世界,這就是片無主的地盤,誰先圈下,那可就是屬於誰的了。而且這密林中並不是只有她一股勢力,就如昨晚一夜飛掠的千里森林,他們能感知到隱藏了不下十萬兵,不知是哪位大佛的勢力。
上官屠同一時刻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他眸光微閃,接過酒杯,爽朗一笑,「客不客的倒是無所謂,只是名震天下的淺蘿公主斟的酒可不是輕易能喝到的,今日也算是沾了犬子的光了。」
蘇淺心裡憤了一句:你還真是沾了你兒子的光了,不然就憑你做的那些個事,剮你一萬次都不夠,還斟酒給你喝?做夢!
上官陌眉眼含笑的看了她一眼,將杯子往她眼前一放,笑道:「那就勞煩大駕給我也斟一杯吧。」
蘇淺眼波盈盈的橫了他一眼,「醜人多作怪。」她嗔了一句,給他斟滿酒,又給自己斟上,舉起酒杯道:「相逢就是有緣,不管前塵舊事,也不管來路風雨,今日今時,且放下恩怨,對酒當歌。」她笑的毫無城府的樣子,儼然一個大大咧咧的江湖俠客。
上官屠的眸光閃了閃,這樣的女子,不嬌柔,不造作,腹有乾坤,胸藏城府,難怪會把他的兒子迷得甘願放棄一切功名利祿甚至生命。
他舉起酒杯,點了一下頭,「好一句對酒當歌。」他說了一句,先將酒喝了。
蘇淺和上官陌對視而笑,也將酒一飲而盡,張老戰戰兢兢的隨著幾人也把酒喝了。在別人那酒是美味無比,在他覺得吞下去的卻是辛辣酸苦的滋味,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對酒當歌的。
一杯酒下肚,蘇淺贊了一聲好酒,站起身依次又斟滿了酒。
這一次上官屠先端起酒杯,「朕要謝謝淺蘿公主的盛情款待。在如此惡劣的地方居然還能享受到美酒佳肴,朕就借花獻佛敬你一杯吧。」他說話語氣如蘇淺一樣,雖然帶著笑,卻讓人覺得很淡很涼。
蘇淺似乎沒聽出來一般,很高興的端起酒杯,笑道:「不敢當。屠皇叔盡興就好。畢竟能在這近萬里的密林中相逢,委實不易。更何況屠皇叔一國帝王,日理萬機,日日困守於皇宮彈丸之地,能走出來更是不易。我的這點薄酒粗菜實在不值一提。他日屠皇叔若能到蘇國小住,淺淺必當盛情款待。」
蘇淺想著我不能氣死你,也得將你氣個半死,才對得起這一桌子的酒菜,她話里話外夾槍帶棒起來。但說的極為含蓄,令人生氣卻挑不出毛病。
上官屠微微一笑,「日理萬機也不必困守皇宮那個彈丸之地的,朝中有文武百官,實在不必朕這個皇帝凡事*,似乎你的父皇也是和我一般,經常溜出皇宮去宮外遊山玩水吧?」他將空杯放下,又道:「有機會一定去蘇國看看,據說那裡風物極好,人傑地靈,政通人和,一派繁榮呢。」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她的父皇,蘇淺就氣不打一處來,自打她在政事上嶄露頭角,她那老爹就把她當成了苦力,時不時抓來代班,弄得她到現在都被人當成男人婆看。她忍著怒氣,笑道:「如此甚好,介時本宮一定恭候大駕。」她也端出公主的架子來,不再你呀我呀的了。
上官陌但笑不語,低眉看著酒杯,杯中滿滿的一杯酒,因為他清淺的呼吸灑在杯麵上而泛起圈圈淺淡的漣漪。對於兩人之間的機鋒,他似沒聽懂一般。大約就算她此時破口大罵他的父皇上官屠他也是會裝作沒聽懂的。
上官屠眸中意味深遠,看了一眼蘇淺,又看了一眼上官陌,笑道:「多謝淺蘿公主美意。陌兒,此處離我西月相距不遠,你何不邀請淺蘿公主到西月一游,也讓淺蘿公主看看西月的風物人情,山川美景?」
蘇淺看著上官屠一臉不明意味的微笑,心裡有些疑惑起來。
她本來以為他是為楚淵之事而來,畢竟這個當口這個地方能讓他親自出馬的只有楚淵其人其事。但他自打來了以後只口不提楚淵,卻將話題引到別處,甚至要把她引去西月,她不禁懷疑起他到底所為何來。
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尤其是這樣一個擅長權謀之術的人,今日可見一斑。
她將目光落在了上官陌表情閑閑的臉上,對他溫顏一笑,也和上官屠一樣等待他的回答。
她確也想知道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