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黑白不過轉眼間
翰林張棟，夏州人，老家在夏州以東，距離金國邊境不過十里，少時便以聰慧聞名鄉里，十七歲中舉人，二十三歲中大夏國頭榜進士，殿試問對，深得皇帝嘉許，入翰林院為編修，五年後，天有異象，冬日驚雷，張棟於乾元殿進諫，皇上震怒，宮門杖責，后太學，蕃學士子大集於宮門處，叩闕請諫，皇帝不許，兵馬聚集，眼見事變，張棟怒撞宮門，身死，為輿論所重。
臘月十三日，在皇帝駕臨一品居時，家在興慶府西市南，離坊之中的張府突然被騎兵包圍，行人詫異，為首的人一身白衣，大喝：「一品堂辦案，雜人迴避！」一聲令下，一眾人湧入張府，當時張府之中為張棟設著的靈堂還在，張家近枝親屬俱在，俱都被擒，為首者的張氏族長，站出喝問原由，一品堂來人呵呵冷笑，「張家族長堂兄，在金國三太子完顏餘緒府中做幕僚，張氏一門裡通外國，張棟鼓動士子圍皇宮，煽動變亂，正是族誅之罪！」
張氏族長張過聞言大驚，辯解道：「我夏州張氏一脈，原居中原，為躲避戰亂才遷居夏州，在下知道在中原還有一位堂兄，但是從未見面，更談不上往來叛國啊！」
一品堂來人正是李夏的貼身侍衛李毅，聞言冷笑：「一品堂做事向來光明正大，若不是證據確鑿，那裡就來抄家？堂主有令，元宵燈節在一品堂堂前廣場審判張棟叛國之罪，還怕你等抵賴么？」一揮手，「統統帶走！」
過得一陣，不少兵丁拿了物事來報與張毅知道，隨著報告，李毅對著手中的一張清單，不斷標註，終於，清單上所有物品都已經齊備，點了點頭，收隊回柳雲庄。
一天之後，關在秘密監牢之中的張族長臉上再也沒有了冤屈的神色，他是有見識的人，來往書信可能作假，但是蓋著金國職方司大印的密令卻是萬難作假，家中張棟的書童已經招供，正是他做了張棟與在興慶府金國密探的來往信使，而抓獲的金國密使也供認不諱，在抄家滅族的壓力下，張氏族長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在得到一品堂不株連他人的保證之後，張過痛快的簽字畫押，保證在公開審判上積極配合，將這潑天大罪都推到了張棟身上。
正月以來，一品堂最忙的職司是什麼？以外人的眼光看，無非是兩種人，抓人的，和審人的，這樣的判斷當然不算錯，可是還漏了一樣，那就是造假的聖手書生們，近千人的士子中，頗有些當時氣憤填膺，抓到監牢馬上變得後悔無比的傢伙，這些人好處置，聽說不會被殺頭，功名也能保留下來，馬上恭順無比，先划好了條件，到時候怎麼審怎麼是，絕對沒有二話。但剩下的就不好辦得很了，有些人很執拗，百折不彎，生活之中有些瑕疵的好辦，國人一向是看中私德的，若是人品不佳，說出的話，做出的事自然大打折扣，威逼利誘一番，自然乖乖就範。最後，還有一些人，雖然人數極少，是偏偏很有操守，品德上也令人稱道，這樣的人卻往往在士林之中人氣很高，是重中之重，這就需要另闢蹊徑了。
於是，李夏領導下的一品堂一時間成了天下最有效率的造假中心，偽造點私信最容易不過，要金國的關防印璽也不過是熟練技工三兩天的事情，再找些密諜作為證人，結合一品堂這些年來所掌握的陰私，編上一編，等閑人等根本看不出破綻，為什麼？因為，一品堂所給出的事情，本身都是有證可查的，甚至事實就差不多，七分假三分真，看起來像真的沒錯，但是那一兩分的假就可以把事情的性質轉過來，可謂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黑白是很分明，但是往牛奶里加入醬油，攪上一攪，你還敢說那是牛奶嗎？
當日威武王爺說的那般肯定，李夏還有些不相信，經過這些天的實際檢驗，不少倔骨頭在「確鑿的證據」面前欲哭無淚，至於發狂的樣子見得多了，李夏對自己所掌握的這個機構有了更深的了解——這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中統啊！本來還有皇帝鎮著，現在一旦權柄在手，能量實在是太巨大了，威武王爺甚至準備稍稍動手，拉幾個二皇子系的文官下水，李夏卻是有些不忍心了，勸說道：「算了，現在正是朝廷多事的時候，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揭過去就算完得了。」
威武王爺眼睛一瞪，「優柔寡斷，婦人之仁，這幾個傢伙都是我從歷年的卷宗中好不容易挑出來的，德旺的心腹，偏偏都不幹凈，貪贓枉法，草菅人命，正是除暴安良的好時機，怎麼能說算就算？就說這個興慶府尹錢穆，你還不知道他是什麼德行？」
李夏嘆一口氣，「我當然知道師傅的意思，可是做得太明顯了，總是不好說，這一次主要是士子的事，又借了死去的張棟死無對證，和金國聯繫在一起，就是為了能夠開脫，上上下下都好交代，也為國家保留了元氣，若是牽扯的多了，二哥起了疑，以後拿這次的事情說事，就不是我們想要的了，還是放過幾個，以後再說吧。」
威武王爺想了想，「我的這些心血還不是為了你？也好，你才接觸政事不久還是寬宏點，也為以後有人投靠鋪路，不過，這個錢穆實在不是個好東西，一定不能放過！」
李夏搖了搖頭，「這個錢穆，我還真想到了用處，正月十五公開審判，總要有個主審，我們一品堂這些天抓人抓了不少，積怨很大，審判下來，雖然大多都是薄懲，可是這麼多人總會心生怨懣之情，就讓錢穆來分擔一點，正巧他是興慶府尹，職權上也說得過去，日後這傢伙的仕途也就那樣子了，二哥也不會再重用他了。」
威武王爺笑著對李夏看了又看，點了點頭，「不錯，看起來，我這輩子練武練得多了，彎彎繞的東西沒什麼進步了，還好徒弟年紀小，腦筋還算靈活，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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