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玄音往事（一）

龍有尊傲，說一不二。小水龍對著寒寧馨左臂噴出水柱，沾臂不流，滲皮入骨，轉眼間就是一個龍游大海的靈印。栩栩如生。小水龍將水珠、樹液通通吸入池中，又將七個水心珠合成一個大珠，忽而吞、忽而吐，在池中玩耍起來。

寒寧馨歡喜回返，將左臂與狄沖霄右臂靠在一起。一對龍印，閃閃生輝，還真如情侶靈印一般。

魅音道：「寧馨，你就沒想過大海龍也是雄龍么？」

寒寧馨還真是沒想起這事，傻盯著靈印瞧，越想越彆扭。

狄沖霄道：「要求別那麼高嘛，人世能遇上龍就是奇迹了。寧馨，先將就，往後有緣遇上雌龍咱們再換。」

寒寧馨想想也是，開心重回。

狄沖霄道：「魅音大姐，說說大海龍。它是龍族哪個時代的天龍至尊？」

魅音道：「此事牽涉到那位存在，只能簡說。大海龍是龍族初興時的龍祖之一，可天性一如小龍，最愛戲鬧，死之前自沉於大海，將龍身化為永恆暗流，永遠地在海底嘻戲玩耍。按理即便是龍族，毀身散魂重入輪迴之後也是沒可能重生於世，可那位存在不在其中。永夜星空不復存在，但魔魂沒有消散，找到機會就鬧騰，那位存在就挑選了第一個獄卒，將不知輪迴了多少世代、早變得面目全非的龍魂重歸原貌，令大海龍從永恆的長眠中蘇醒。」

狄沖霄驚道：「這可比逆命復生難上萬千倍，休說遠遠超出恢復神系的界限，縱是時間軸跡的極至也要遜上一籌，如同天命之技。」

魅音道：「那位存在確可說是無盡虛空中最為接近天命的存在。有個牢獄關押，魔魂安份了許多，但大海龍一貫貪玩，每每令魔魂借著外來生靈脫逃，當我一族面臨絕滅之劫時，那位存在找上了我，以做第二個獄卒為交換，給予我族人最後的生機。我對能有這個選擇是求之不得，從此和魔魂成了一對冤家，彼此都出不了牢獄。大海龍主外，我主內，將黑暗召喚徹底阻擋，可我與大海龍因著那位存在的緣故，身魂皆有異變，每隔三百年就要沉睡靈補，可我們都是愛偷懶的，大多時候熬個百年就休息小睡了。我們休息就是牢獄守御最為薄弱之時，魔魂就會趁此機會大鬧騰，不過就算沒有大海龍的阻截，這個牢獄又豈是好進的。至於那位存為什麼只是要關他，我不清楚。魔皇有意重回水城，至多一半是為了我。」

狄沖霄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點頭。

寒寧馨道：「我看親娘之所以會要與天命賭一局，該是經過別的法子見到那位存在了。御姨，我對你的來曆始終有疑，我始終無法如師兄一般相信最為多情和善的玄音魅羽與最為兇惡絕情的三眼妖翼是同一個生靈。我一直認為是三眼妖翼絕滅了玄音魅羽，但也因著那場達至星殞的兩族神戰徹底沒落，隨後絕滅了。」

魅音道：「玄音魅羽與三眼妖翼都沒有絕滅，我說過，我以當獄卒為交換為族人換來了最後的生機。我的親人們至今都還活著，在生與死之間受著無盡折磨，在無**回的永世黑暗中期盼著那一點光明的到來。我的親人們在每個時代都有著不同的名字，在目今人世，一半親人被稱為神魂之淚，一半親人被叫為魔魄之血。擁有神淚魔血的人都是我的親人。一半親人將神的祝福灑向大地，一半親人將魔的咒怨送給人世。」看向百花姐妹，眼中無限親柔。

狄沖霄早在戰神境時就一直有嘗試以靈光奇變探究神淚魔血的底蘊，其後在水明界看過神女殿中的神話石雕，又在炎魔島得到魔神血泉，知曉神淚魔血皆非死物，心中隱有所猜，可此刻親耳聽聞，心中還是一般震驚。

寒寧馨疑心沒解反增，卻不知從何問起，拿過一杖靈果，思索間輕嚼。海紅珊、百花姐妹、月芽兒四個只當神話聽，吧唧叭唧吃果子，等著下文。任婷秀雖是極為好奇，可一向不愛說話，也就等著狄沖霄、寒寧馨替自己問。靈靈對太古遺事沒多少興緻，移到水池旁，看著水龍耍珠子，偶爾伸爪撈珠子，可都給水龍避過去了。

思來想去，寒寧馨覺著要想解疑還是要從頭問起，便向魅音問起玄音魅羽一族到底發生了什麼。

魅音沒說，取出得自狄沖霄的天夫花葉，就到嘴邊，輕輕吹了起來。葉笛悠揚傷懷，回蕩空城，別添一份凄愴。諸人靜靜聽著，彷彿自笛聲里聽到了什麼，可又無法說出到底聽到了什麼。狄沖霄例外，取出宿惜憐交託的花巢琴，按著米寒煙往日的指點撥動琴弦，不成曲調，可那琴音頗是相合笛音，令人更覺孤凄傷感。

過得一會，魅音停下，輕語：「若是米寒煙在，不用我說，已然聽到所有事了。若是宣冷幽在，不用我說，你們也都知道了。」

狄沖霄收琴，道：「有些事忘記更好一些。若你不想說，便不說。」

魅音道：「若是能忘掉就不會傷愁了，無數年了，能有些人聽聽往事也不錯。玄音魅羽族確如人世神話中描說的一般，是天下間最為善真的生靈，希望世間每一處、每一個生靈都能擁有幸福與快樂。我一族一同於所有大地霸主族裔，擁有天命賜下的超凡靈賦，若說人一族是神魂之道，我一族就是福音之道，不單單隻是一份美好心愿，是確確實實地通過天籟樂音讓每一個生靈都能得到我們心中想送贈的那份美好、光明與幸福。」

狄沖霄皺眉道：「這一靈賦極為美好，可要是落在極度善真的生靈手裡，就是極為危險。」

魅音道：「此事上我一族實是不如人，人自從擁有神光開始就沒有停斷過探究其中的光明與黑暗，而我一族從沒有探究過。我一族誕生於善真與光明，可天性並不敵視黑暗和醜陋，但我們過於執著地希望能將一切黑暗、醜陋、凶煞都變得和我們一般光明、美麗、善真。當我一族費去三千七百萬年時光，將大地徹底變成只有善美的一刻，這片天地間所有被天籟玄音拋離割棄的黑暗、醜陋、凶煞等同時會聚一處，這一靈光異變毫無半點善真，它所籠罩的地域只會有咒怨魔音，我一族聽到就是致命之音，別的生靈聽到會邪變，傳散魔音。它是我一族給自己創造而出的天敵，沒有任何祝福能加以化解，能做的只是集所有族人之力布下籠罩整片大地的天玄音界，滯緩靈光異變的成長。那時起，我一族節節敗退，眼睜睜看著美好大地成為荒野絕域，從那時起，我一族才開始探究為什麼善意的祝福會令大地遭受如此的苦難。就這麼強撐了三千年，我一族終於走到了盡頭，然而天命未絕，我在無盡苦難中出世了，長成了，我有著所有祖先都沒有的完美永夜雙瞳，有著所有族人都無法匹敵的黑暗靈光，再一次將行將崩潰的天玄音界穩住。但我知道先祖們留下的方法只是飲鴆止渴，越拖後患只會越重，直至無可挽回。沉思之後我拋開先祖禁令，去海底尋找呼喚永夜魂靈的邪惡魔魂，那時的我斷定一切劫難的源頭就是它，只要毀了它，一切就都結束了。可結果。」輕嘆搖頭。

寒寧馨道：「被大海龍阻擋了么？」

魅音道：「那時汪洋大海有一多半成了煞水魔淵，大海龍被此種邪變弄得心煩，就偷懶睡覺去了，以我的實力與靈賦，只要它不攔阻，進入水泡就是易如反掌。然而當我拿起暗魂之心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與它無關，它的靈光氣息與我一般狂暴，並無咒怨之音。隨後我就從它汲噬我心內慾望增強靈光上明白推斷是對的，因而又有了新的希望，它無關祝福與咒怨，卻能毀掉祝福與咒怨。我決定與它相合為一，可笑的是，惡傢伙居然拒絕了，說我失於善真，不夠它所期望的狂暴與毀滅，又說天地滅劫在即，出去就是做善事窮忙活，不如繼續睡覺，反正有個幾百萬年，天地異變就會自散了。若非我做不到，當時我就砸碎它了。」

狄沖霄打個哈哈，心想這的確是魔魂的最大惡性所在。

寒寧馨諸女終是明白魅音與魔魂為什麼關係極差了，絕非單是獄卒與囚犯的緣故。

魅音恨罵兩句後接著道：「我收拾不了魔魂，但能噁心它，我逼著它給我想法子，不然我就帶它出去，將它扔進那團咒怨靈光里。我一族徹底完蛋，它也別想好受。它知道永夜魂靈發起性來做得出魅羽族做不出的惡事，這才退步了，與我一起探究異變源頭。從那時起，我才明白我一族所追求的美麗善真只是我一族眼裡的、心裡的，對於大地而言並不是如此，譬如花木，對它們而言，腐爛腥臭的醜陋屍骨也是美麗的，而我一族令它們永遠得不到這種美麗。散發芳香的肥料永遠無法真正代替上天賜給它們的恩惠，肥料或許能讓它們長得更高更大，可永遠無法讓沉睡的花魂得到生靈殘魂的滋養而蘇醒。與此相類的事，數不勝數。那時魔魂說，天地滅劫的本源就是無盡微小咒怨歷經三千多萬年成長而成，若我一族當初能自私一些、無情一些，絕不會走到絕滅的地步，因而若真還有破散滅劫的可能，就要先破散自身。」又是輕嘆搖頭。對著火堆發起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