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身份（上）

蕭欽跟著這位自稱姓楊的女子走了許久，也不見所謂的府第。蕭欽仔細想了一回，自己從來都不認識什麼姓楊的人物。眼看就要出城了，就算是城牆邊那也是平民居住的地方，看她打扮分明是官宦人家的子女，蕭欽不免心中生疑。

「楊小姐，你家府上是在城外么？」

蕭欽只聽到含含糊糊的一聲答應，也不知她說了什麼，說的是「是」還是「不是」。蕭欽只好勒馬駐足，對著前面喊道：「楊小姐慢行，請你告訴我你府上究竟是何處？」那女子聞言掉轉馬頭湊近蕭欽身邊低低的說了一句：「家父名諱蕭儼。」

這是蕭欽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竟然會是他？蕭儼今日在朝堂之上竭力和自己辯駁，口口聲聲要皇帝遵守諾言，最後還是陳覺打斷了他。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找自己能有什麼事？

難道說陳覺的那句話果然是真么？蕭欽想起陳覺說過的話，他聲稱蕭儼是因為被蕭家逐出門牆才和自己作對的。那時我還看了看父親的反應，可過後一想，也沒放在心上。就算是蕭儼找我，可他的女兒怎麼會姓楊？雖然有一連串的疑問，蕭欽還是跟著她出了城。

「怎麼是去城外？」蕭欽可不敢相信堂堂大理卿給事中的府第不在城中。

「蕭大人稍安，很快就到了，家父正在城外等你。」

見她這麼說，蕭欽只好不再說話，說是很快就到，還是走了很久仍然沒見她停下來。知道金陵城已經只看到輪廓，蕭欽才看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家父就在裡面等你。」那女子在馬車前面停了下來，下馬牽著韁繩徑直走過一邊去了。

「是蕭大人嗎？」蕭欽出言問了一句。

「進來說話。」裡面傳出一個聲音。

蕭欽掀開帘子一看，裡面坐著的果然是蕭儼。蕭欽就更奇怪了，他不在府中好好獃著，跑到這荒郊野外的做什麼？有什麼事情也不用選在這地方談吧。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蕭欽閃身進了馬車。

「我知道你奇怪，你一會就知道了，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的。」蕭儼看出了蕭欽的詫異，很快出言。

「哎，今天在朝上陳覺說我是被蕭家逐出門牆，心懷怨恨才和你作對。他雖然說得不對，可有一點卻沒有說錯，我也是蕭家人。」

蕭儼的話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蕭欽來時就已想過，除了這個理由他找自己就沒有道理了。不過這會聽他親口承認，也是有些感觸，只不知他當初為何會被蕭家逐出門牆。當年的事蕭家長輩們一直是諱莫如深，蕭欽也只是通過齊德勝知道了一鱗半爪。蕭儼這麼說，蕭欽也插不上話，只能聽著。

「不過我雖然是被逐出門牆的，心裡對蕭家卻沒有半點怨恨。聽說你大伯十多年前失蹤，至今不知去向，是么？」

「恩，大人認識我大伯？」蕭欽這是第二次聽外人提起大伯蕭雲，第一次是火雲寨前齊德勝說起過。

「你應該叫我伯父，我在蕭家是你的長輩。」見蕭欽沒說話，蕭儼沉默半晌，又說了一句：「也罷，我現在已經不是蕭家人了。」

「伯父，當年的事我毫不知情，伯父可否見告？」蕭儼的要求並不過分，不要說他本就是蕭家人，就沖著他和大伯有交情，叫聲伯父也是應該。聽他口氣，蕭欽甚至覺得當年的事或許能從他口中知道一二。

「我今天之所以讓語兒叫你來就是想告訴你當年的事，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蕭儼口中的語兒想必就是外面那個女子了，只是她為何自稱姓楊？蕭欽想，這些疑問蕭儼應該會一一說明吧，也就沒有多問。

「當年楊吳之時，蕭家正值鼎盛，你祖父門生故吏遍於天下，朝堂之上每有一議必定應者如雲。只可惜好景不長，蕭家一夜之間突遭變故。」蕭儼說道這裡也是不勝唏噓，想起當年的光景眼中泛出點點光暈。

「不只是蕭家一家，當時有好幾個大家族都受到了打擊，揚州城裡腥風血雨。（揚州是楊吳都城）在外的蕭家人也是人人自危，金陵城中因為有烈祖坐鎮，蕭家祖業才得以保全。自此之後，蕭家人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跟隨烈祖，直至大唐開國。我蕭家為當朝作了不少大事，其中不少關係到皇家隱秘。」

「不知當年蕭家因何遭難？」這事蕭欽已經聽父親提過，可父親說起蕭家遭難的原因卻令蕭欽難以相信。蕭家是衣冠士族，可不過都是些文人罷了，造造輿論尚可，若論威脅是遠遠比不上那些武人的。蕭欽不相信朝廷會真正因為怕這點威脅就對蕭家下手，要知道當時的吳國手握國柄的可是徐溫等武將。

「這事情太過突然，過後我和你大伯談起這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其中隱秘，牽涉到義祖和烈祖，我們也不好深究。若是想弄清當年的真相，恐怕你以後要多下些功夫了。我只能說，這些年蕭家是終於皇室的，可皇室對我們卻未必有心啊。」蕭儼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欲言又止。

「伯父，你能不能告訴我，徐溫和烈祖在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據我所知，楊吳政權當時已經無力控制朝局。」蕭欽一直對李璟的話心存疑問，聽蕭儼的口氣，蕭欽有理由懷疑蕭家捲入了權力鬥爭，成了南唐皇室和徐溫、楊吳鬥爭的犧牲品。

「我知道你的意思，在發生這件事以前，蕭家並不是支持烈祖的。這事發生以後，蕭家才改為全力支持烈祖。」

蕭儼的話分明是沒有說完，蕭欽不確定他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不過蕭欽略微一想，就能猜出個幾分。蕭家遭難，是烈祖和南唐皇室受益最大。若是蕭家未遭此大變，恐怕未必會傾力支持烈祖奪權。蕭欽心裡明白了幾分，這其中必有隱情，而且涉及南唐皇室和當時的吳國執政後來的南唐義祖徐溫。

「伯父，吳國皇室當時有能力發動這麼大的事變么？」

「這…我不敢肯定，雖說皇室已經被架空，朝中大權掌握在義祖手中嗎，可外面反對義祖的人很多，若是得到皇室授命，這場事變也未必不能促成。要知道，當時烈祖不就是坐鎮金陵，遠離中朝么。」

蕭儼的話似乎是說了什麼，又等於什麼都沒說。照他這麼講，這場事變既有可能是吳國皇室所為，又有可能不是。

蕭欽久久不語，這樣蕭家突然遭難的原因就有了多個可能。可能是吳國皇室所為，可能是徐溫所為，也可能是南唐烈祖李昪所為，甚至還有可能是出於忠於吳國皇室的外臣的陰謀。如今時過境遷，大伯又不知去向，蕭欽也不知能不能把它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