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本將心照明月

呂布率軍大勝河內王匡。消息傳到洛陽，董卓欣喜異常，特派李儒出北門迎接。

在北門外，周元見到了這位傳說中陰險狡詐，作惡多端的毒士。董卓若是一隻吃人惡虎，他便是一隻狡猾的狐狸，為虎作倀。不同於呂布華雄等莽夫，李儒是西涼軍少有的智者，另外一個則是鼎鼎大名的賈詡賈文和。只見李儒身穿華服，身量瘦削，臉上不像董卓般滿臉橫肉，而是頰骨突出，眉毛緊湊，雙眼微眯而眼色陰騭，下巴上蓄著長長的稀疏的鬍鬚，看上去就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周元見到他的第一面就很不喜歡他，其實不只周元，幾乎所有的西涼軍人都不喜歡他，李儒也似知道自己不為人喜，時常寡言少語，然而他卻是董卓最為信賴的人，甚至勝過董卓義子呂布。

「呂將軍神勇過人，剿滅王匡逆賊，大勝歸朝，相國不勝歡喜，特派下官前來迎接呂將軍進城。」李儒拱手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呂布說道。

呂布也素不喜這人，不過表面上還要應付一下。只見他點點頭道：「有勞了。」也不下馬，就率西涼眾軍士進城。

李儒也不多話，點點頭便側身讓過大軍。

周元騎馬在李肅身側，不由得多看了李儒幾眼。李儒似感覺有人在觀察他，扭頭尋找，周元卻低下頭緊緊跟著李肅進城了。

在洛陽北宮外谷門處，周元見到了前來迎接的董卓以及其他朝臣。董卓立在高台上，正是春風得意，享盡榮華富貴，威風凜凜，恫嚇宵小之徒。與此相映，身材清瘦，相貌萎靡的群臣們毫無一點生氣。

「我兒奉先率西涼將士擊潰王匡，平定河內之亂，實乃我大漢之福啊，哈哈哈。來人，賜酒。」董卓意滿得志地說。

呂布在台下接過董卓的賜酒，一飲而盡。

此次出征，河內被蕩平，董卓異常歡喜，是以十幾名將軍校尉都尉均有賞賜。周元因立有大功，不僅坐實了校尉一職，更兼被賞賜錢糧無數，令眾多西涼將領大為眼紅。

周元上前賞賜，卻感到明顯有好幾道刺眼的目光朝他看來，他眼角望去，正是王允，袁逢之徒。周元不欲多說，低頭謝過董卓賞賜，然後退下。

是日晚，董卓設宴共饗將士，呂布率西涼諸將共赴宴。自酉時三刻至亥時初刻，眾將共飲一個半時辰，觥籌交錯，好不熱鬧。至亥時三刻，董卓早已回府歇息，大帳內酒氣熏天，只剩下喝的酩酊大醉，東倒西歪的西涼眾軍士。周元起身，走出帳外，看著天邊寒月，不由得長嘆一聲。

「周校尉有何心事？」只聽得聲音從背後傳來。

周元回頭一看，見張遼也掀開了大帳厚厚的門帘走了出來。

「文遠可有興緻一起走走。」周元發出了邀請。

「請。」張遼見周元不似尋常軍士，也有意交流一番。

涼風習習的吹，撩起周元的長發，迷離了雙眼，彷彿看見了山東諸侯兵起，戰火連天，董卓強行遷都，火焚洛陽，百姓流離失所，背井離鄉，苦不堪言。

周元與張遼漸行漸遠，已看不清楚大帳的位置。

「文遠，你可甘心當董賊爪牙？」

「周校尉此言何意？」忽聽周元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張遼心神震動。

「董賊霍亂京師已一年有餘，魚肉百姓，禍亂宮室，漢室如今衰弱，群臣人人自危，董賊之禍，遠甚王莽。你再觀那西涼軍，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百姓疾苦，民不聊生。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江山如故，千村寥落。哎！」周元說道此處，眼睛里也有了濕意。

「況且山東諸侯蠢蠢欲動，意欲西進洛陽，屆時大亂必起。如天下蒼生，奈何！」周元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文遠，我知你忠義之士，想那董卓狼子野心，呂布反覆小人，豈是良君？我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文遠屈居呂布麾下，豈非明珠投暗，自斷前程？」周元一句句勸道。他心裡打定了主意，要想成就大業，必定要先把這員虎將拉到手下。

張遼猶豫了片刻，說道：「周將軍此言，遼未曾想過。現在一看，董卓實非良主，呂布亦非明君，遼委身於賊，卻是無可奈何。可你看山東眾諸侯，坐視天子被劫，卻擁兵自重，難道他們就是匡扶漢室的忠臣？看渤海袁紹，南陽袁術，狼子野心眾人皆知。再看朝堂之上，王允袁逢楊彪等諸大臣自視三朝元老，卻迫於董卓淫威而不敢有異動，我等出自西涼軍，又皆非王公子弟，豈得入他們『法眼』？」說罷，長嘆一口氣。

「可惜我等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周元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文遠，我觀山東諸侯早晚會起兵西向，到時董卓恐無力自保，西涼軍亂，則是我等的機遇，若有良機，文遠可欲與我謀大事？」

張遼看著周元，面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校尉謀划之深遠，遠不是朝堂上那些坐而空談的元老們能比的，其胸襟也不是山東諸侯們能有的。周元已經不是第一次拉攏他了，在渡河偷襲王匡的路上，周元就向其表露了心意，現在，他又發出了誠摯的邀請。張遼心裡很感動。他跟隨呂布從并州丁原到西涼董卓，從來沒有人能給予他重視，從來沒有人認為他是一員良將，而面前這個周元，雖然僅僅是一校尉，卻有著那些刺史太守沒有的眼光。

張遼甚為猶豫。雖然他在呂布麾下得不到重視，然而他畢竟是呂布一手提拔出來的。周元雖然有遠見卓識，但是也未必能成就大事，況且，最關鍵的，周元現在僅僅是一個校尉，並不能給予張遼足夠的重視和誠意。想了半響，張遼還是說道：「周校尉一番好意，遼心領了。只是遼身受呂將軍厚恩，至今尚未有所報答，呂將軍未有驅逐之意，遼自當為呂將軍效勞。若來日有緣，遼或能隨周校尉左右，而今，但請周校尉諒解。」

周元一聽，不免有些喪氣。張遼自知不受呂布重視，卻依然忠誠於他。只可恨這呂布麾下有此良臣將相而不知用，自己求賢若渴卻不能得遇良才，難道非要等董卓身亡，呂布敗滅張遼才會投靠他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此，如之奈何！」周元在心裡感嘆著。

「也罷。文遠既忠義為先，某也不能過於逼迫，只盼平日里能多與文遠相見。文遠日後若有他意，萬勿忘今日之邀。」

「周校尉誠意拳拳，遼內心實為感動。今日之事，遼不能應，他日若有機會，必為周校尉驅遣。」張遼抱拳道。

「一言為定。」周元也抱拳道，然後拜別張遼，回到自己大帳。

進了大帳才發現，眾位弟兄們情緒並不怎麼高。

「周哥。」張耒看周元回來了，立馬站起來走了過來：「兄弟們這次隨部隊突擊王匡本陣，一百一十二人，當場陣亡了三十個，後來回來的路上又有十來個重傷不治身亡。現在一共只剩下七十個人了。」

聽到這個，周元感覺腦袋轟的被擊中了一下。他當時光顧著興奮了，回到洛陽也只顧著接受獎賞，全然沒有考慮到下面兄弟們的感受。周元暗罵了一句該死，拍拍張耒的肩膀問道：「兄弟們的屍骨都領回來了？」

「恩。」

「你去吧今日的賞賜整理一下，明日我們把陣亡兄弟們的屍骨送還回家，然後看看他們的家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們跟著我沒有得到榮華富貴，死去了，我們也要讓他們走的安心。」說道這裡，周元眼睛里也濕潤了起來，聲音，也不斷的哽咽著。

張耒默默地點點頭，不做聲，走到人群中，安慰著那些倖存的弟兄。

第二日一大早，周元便帶領著弟兄們把陣亡的士兵送還到了他們家中。看著那些白首老嫗，待哺孩童，周元內心也如刀絞一番。吩咐張耒將那些賞賜的錢糧分給了眾位兄弟的家屬，周元揉了揉模糊的眼睛，說道：「走吧。以後的日子裡要多多關照他們，這些親屬，就如我們的親屬一樣。」

「恩。」眾位兄弟點頭應到。

五日後，呂布大帳。

「呂將軍，我部上次戰後，只餘六十人，這不足的士兵是由上面調撥還是自己招募？」只見周元躬身問道。

「周校尉，如今國庫緊張，上次賞賜大伙兒，相國已經費勁了心思。這補充士兵的事情，就有你們自己招募吧，至於這糧草呢，也有你們自己處理。」說道這裡，看周元臉色略有不快，呂布又道：「我看你上次作戰勇猛，特派給你五十匹馬，這可是別人沒有的殊榮，以後可要牢記相國的恩典啊。」

周元心裡暗暗罵了一聲：你們西涼軍天天好吃好喝，輪到我們就什麼都沒有了。幸虧還有五十匹馬，不然老子絕不罷休。

道了聲謝，周元便回到自己大營，吩咐人領來了馬匹，然後開始招募士兵。限於錢糧，卻只能招募一百多人，加上原來那些，也只有二百多一點。不過周元卻也不太在意，兵在精，不在多。此後周元再無心思去管其他事情，一心撲在了自己的部隊上，加緊了訓練。

卻不知，山東兵起，風雲變色，京師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