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兩京風雲(三)
卻見周元擰眉說道:「此言差矣,張將軍,豈不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某奉天子詔書,前來南陽,巡視地方,乃是上差,豈能與結盟混為一談?」
張綉一愣,沒想到周元上來就這麼咄咄逼人,如今的朝廷,早已經沒落的沒有了任何的實權,即便有著名分大義,那又有什麼用?周元的實力比起周邊幾大勢力都沒有優勢,唯一的一個盟友并州張燕也不是十分可靠,而周元竟然敢跟張綉說出這麼直接的話,讓張綉頓時啞口無言。
張遼也沒有料到周元會直接提出這麼嚴峻的立場問題,他內心既驚詫於周元的大膽,又擔心張綉一怒之下做出暴力的舉措,趕緊上前半步扯了扯周元的衣袖。周元心知張遼擔憂,卻不放在心上,輕輕的把張遼的手推開。在他的印象中,張綉不是一個果敢的領袖,他不會因為一些名義上的東西而做出莽撞的計劃,所以這招降的關鍵還是落在那賈詡身上。而賈詡此人,卻是深藏不露,以周元忖度,自己其實並沒有能夠打動他誠信投靠的砝碼,而只能採用「仗勢壓人」這種看似冒險,卻可能讓人欣喜的辦法。
張綉一時間想不出來怎麼回答,誠然,他依舊是大漢的臣子,然而如今事實上他已經是一方獨立的諸侯,可是若真要把這件事情擺到明面上說明白,就等於和洛陽撕破了臉皮,會被天下之人視為叛逆,那樣子在大義上就會處於極其不利的形勢。他猶豫著,內心裡也掙扎著,額頭上滲透出細細的汗水也未曾察覺,一圈圈的在堂上徘徊來徘徊去。
周元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眼看著張綉做內心的掙扎,嘴角稍稍有些上翹,頗有一點悠然自得的樣子。
而張綉轉了半天,終究沒有下定決心或者說是勇氣來反對周元的話,張綉一直以來,雖然勇猛異常,但一直都不是一個內心堅決,行事果斷的人。他猶豫良久,沒有下定決心,只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賈詡。周元、張遼也隨著張繡的目光轉向了這個這會兒一直沉默著的智囊。
賈詡看眾人都看著他,一肚子的話,卻有些不能明說,只得笑呵呵地說道:「還請周將軍先去驛館歇息,待某與將軍商榷之後,再給答覆,不過三兩天工夫,如何?」
周元不知他們會做出什麼決定,而如今賈詡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賴在這裡,稍稍一欠身說道:「那元靜候張將軍以及賈先生佳音。」說罷,便乾淨利索的離開了張繡的府邸。
宛城是一座古城了,春秋初年,楚國滅掉了位處這一代的呂、申二國,在這個擁有沃野美壤,江河之便的地方建立起了這麼一座城市,以供他作為向北問鼎中原的基地。千年來,宛城已經發展成為了連接關中、荊州、以及中原的重要樞紐。如今,宛城卻有些殘破,某些地方甚至不如重修后的洛陽。黃巾之亂時,張曼成集結重兵圍攻宛城,是以城牆破損十分嚴重,而這幾年來有沒有人進行修葺,隨著政權的不斷更迭,這一戰略要地,卻慢慢淡出了眾人的視野。
周元卻一直沒有忘記,身處洛陽,北面黃河,東面山東諸侯,都不是一個良好的發展方向;西面董卓余部,其實力非周元短時間內所能撼動,而這宛城,卻是一帶平原地區,土地肥沃,江河便利,若能被自己控制,則是大大增強了自己戰略上的優勢。
周元和張遼隨著小吏走在宛城的街道上,看著這些有破舊的城牆,懶散的士兵,為這座城市深深感到惋惜。
「將軍,適才所言,是不是有些不妥?」剛進了驛所,張遼還沒坐下,便急急的向周元問道。
「文遠,我且問你,我們與荊州劉景升相比,誰的實力更大?」周元卻反問了張遼一句。
張遼一怔,沒想到周元反問這個問題,他略一思考,便說道:「荊州劉表久牧地方,糧草充足,將士眾多,非短短几年的洛陽能比。不過,若要讓某率軍擊之,荊州軍也不過一群土雞瓦狗,不堪一提。整個荊州,也僅有文聘文仲業算得上一員良將,其餘蔡瑁、張允、黃祖皆不值一提。將軍若有意攻略荊州,倒也要好好謀劃一番。」
周元啟發似的問了張遼這麼一句,沒想到他倒是能侃侃而談,竟然能想到攻略荊州地帶,不由得搖頭苦笑道:「文遠多慮了,在沒有把握之前,我不會和劉表起衝突的。我只是想啊,這張綉,地處南陽,自己實力不算強大,卻夾在眾人中間,若是劉表來勸說遊說,我們可沒有多少優勢啊。唯一能強過劉表的,便是我們佔據了大義,而那劉表,只不過一方州牧。」
剛說道此處,就聽門外有人刻薄酸腐的說道:「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周元、張遼聽見此話大怒,出門一看,乃是一個望之甚有文採風流的文士,只是這嘴巴卻是毒得狠。周元看著他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皺了皺眉頭問道:「爾是何人?聽人秘聞,豈不有失君子行徑?」
那人冷哼一聲,搖著紙扇說道:「某荊州宋忠,前來勸說張綉與我家將軍結盟,卻聽倆小兒痴人說夢,真是無知無畏啊。」
張遼聽這人名字,「哧」地笑了出來,旁邊有兩個宋忠的從屬也捂嘴直笑,只是不敢出聲笑話自己家大人。那宋忠一臉怒氣,摔了扇子就走。
而此時周元心中卻閃過一個念頭,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海中浮現了出來,他趕忙向張遼使了個眼色。
卻說張綉一日之內先迎來了賈詡,內心歡喜異常,接著又來了荊州和洛陽兩處的使者,卻讓他愁眉不展,不知如何化解這道難題。
賈詡坐著,一隻手捋著自己稀疏的長須,一隻手無意識的在案桌上敲著,相比較張繡的滿頭大汗,他確實絲毫不亂。
「先生曾言,綉有兩條路可走,只是如今這兩條路都擺在了面前,可要如何選擇啊?」張綉看賈詡一臉悠然,混不在意,急著催問道。
賈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發現已經涼了,伸手放在案桌上,頓了頓,說道:「荊州劉景升,為荊州牧近有十年,可謂錢糧無數,將士眾多,乃當今天下僅弱於河北袁紹的勢力,只是如今劉表年近花甲,進取不足,麾下勢力慢慢被蔡、蒯、張等一干荊州豪強瓜分殆盡。而洛陽周元,守備洛陽將近五年,雖不是天下名列前茅的勢力,卻也已經在慢慢崛起,兵少,但是精銳,將寡,但是勇猛,如今漢帝又在洛陽,更兼大義之名分,挾天子以令諸侯啊,長久看來,此子發展遠非劉表能比。至於具體與哪家結盟,還要將軍自己定奪,詡不敢越俎代庖。」說完這長長的一段話,賈詡便叫過了小丫鬟,替自己重新沖茶續水,繼續撫須品茗,似乎張繡的緊張與他沒有任何的關係。
張綉心裡慢慢的琢磨著賈詡的話,心裡又是猶豫。雖然賈詡沒有直說劉表、周元誰好誰劣,但是字裡行間已經把態度表露無遺,正是要自己選擇投靠洛陽周元。張綉很是掙扎,自己也算是嫡系的西涼軍,如今雖不得李傕、郭汜的重視,卻也是站在周元的對立面,冒然投靠過去,是福是禍還說不定,更不用提以後的發展了。而劉表那邊,雖說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可是裡面關係錯綜複雜,稍有不慎,自己這點家底便會被蔡瑁張允等人瓜分殆盡。想到這裡,張綉又是頭大。
「依先生之見,那荊州劉景升是個靠不住的人,那洛陽周元周善長呢?他向來與我西涼軍為敵,我若投靠過去,朝廷那些大臣們若再像當年王允那樣,我可如何是好?這麾下的將士們跟隨家叔多年,不能讓他們陷入血海啊。」張綉悲慟的對賈詡說道。
賈詡慢慢站起來,理了理長袖以及下擺,慢吞吞的說道:「王允眼光豈可與周元相比?當年王允自恃忠義,鼠目寸光,卻害得天子及眾百官身陷囚籠,若非周元不能逃脫。我看天下諸多割據軍閥,能有周元長遠眼光的人,也只有兗州曹操一人,而周元,又比那曹操誠懇萬倍。你看他能親自來到宛城談此事,便知其誠意拳拳,若將軍能投靠過去,封妻蔭子,王侯將相皆不在話下。」
張綉一邊聽,一邊點頭,心裡也認可賈詡的說法,卻又不知道如何應對劉表派來的那個使者,又問道:「依先生看,如何答覆那荊州使者?」
「你說那個宋忠?我曾聽聞此人,一介腐儒,狂妄自大,也就能在劉表這種喜好文雅風流的君主帳下謀得飯食,不用在意,直接轟出去便是,想那劉表也沒有膽量起兵北犯。」賈詡不在意的揮揮手說道。
張綉剛點頭應允,卻見剛才帶周元去驛所的那個小吏狂奔進來喊道:「將軍,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