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4 章
此事一出,至少前朝是震蕩不休了。
其實也是僥倖,洪水頻發的時候,那河道還沒有決堤,就算如今塌了,也並沒有傷及百姓的性命,沒什麼損失。不過是自己悄無聲息地就垮了台,雖然很叫人慶幸,不過不行呀,這大壩乃是新修的呀。
沒見識的愚蠢的古代凡人,一定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有一種十分獨特的工程。
它叫豆腐渣。
不過這也夠皇帝出離地憤怒的了。
朝中糟心事兒不斷不說,皇帝陛下最近一年幹掉了好幾個兒子,圈的圈攆的攆甚至出繼了一個,這心裡受傷的程度實在是有點兒深了,待聽見有人稟告此事頓時就憤怒了,吼叫連連,也顧不得什麼帝王的深藏不露了,把跪在自己腳下的百官都給罵得狗血淋頭。
更不必提河道總督了,已經下了大獄嚴查。
只是這總督也喊冤枉,蓋因這些事情,總督都表示不是自己下的命令呀!
都是那非要自己出頭攬事兒,辜負了皇帝的靖北侯所為。
皇帝雖然人到中年,還沒有老年痴獃呢,頓時就想起前些時候靖北侯大包大攬之事了。
想到自己還稍稍詢問了一下靖北侯,那王八蛋拍著胸脯說都是自己的主意等等,皇帝的心都氣得生疼,且他本就對靖北侯這一個不上朝的傢伙,竟敢隨意插手朝中之事十分厭惡,再想想靖北侯那還敢炫耀的模樣,幾乎掀了眼前的桌子。
顧遠父子都是得用之人,皇帝再沒有想到,靖北侯竟然是這麼一個東西。
還幫著河道總督出主意辦差……當自己是什麼?當朝廷是什麼?當皇帝是什麼?!
什麼都不說了,皇帝只叫人去鎖拿靖北侯,自己怒氣沖沖地往後宮去。
因他在前朝大發雷霆,這後宮就很有點兒噤若寒蟬的意思了。且不久之前,皇帝才將那個自己贊了賞了喜歡得不得了的顧家的庶女賞賜給了寧王,卻自己並沒有受用,知道的說皇帝一句心機深沉,不知道的,都得說一句皇后好手段。
能叫皇帝把本要寵幸的美人兒給支到宮外去,皇后誰還敢得罪呢?
因此就算皇帝沒有動怒,說一句老實話,各宮嬪妃也都不敢犯皇后的忌諱,在皇帝面前當個解語花兒。
皇帝也沒有心思去看望什麼美人兒,他心裡如同燃燒著一把火焰,燒得心裡疼得厲害,面上帶著怒色就到了皇后的宮裡,就聽見此時宮裡正熱鬧,年少孩童無憂無慮的笑聲,與三公主那嘰嘰喳喳的說笑傳來。
時不時還有皇后溫柔的聲音,皇帝心裡的怒火消退了一些,在門口駐足。
他努力按捺住臉上的表情,努力叫自己變得柔和一些。
正在這兒做心理建設呢,他就感到身後的龍袍被拽了拽,一轉頭,一個眉目似畫,小小年紀卻已經穿了郡王妃品級宮娤的小姑娘,正抱著一隻胖嘟嘟的人蔘,歪著頭用懵懂疑惑的眼神看他。見了皇帝扭頭看自己,小姑娘下意識地拿小胳膊胡嚕了一下耳朵。
「陛下?」她好奇皇帝為何不進去,要在這裡做壁畫兒。
她的身後,一個高挑俊美的青年,手裡提著一隻小籃子。
籃子的蓋子沒有合上,囂張地支出幾把藥材來。
皇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此地無聲勝有聲,看著就知道,這是搜刮他藥材去了。
「珠珠吃了委屈,要安慰一下。」齊涼見皇帝臉上不好看,陰沉沉地解釋說道。
皇帝努力地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明珠吃了委屈,卻要來搜刮皇帝的藥材。
難道就因為皇帝陛下富有四海?
「你又不上朝!」今日齊涼運氣不錯,皇帝最生氣的時候卻躲開了,一整天都與明珠泡在皇帝的庫房裡,皇帝實在看不下去這倒霉郡王的悠閑了,忍著怒氣指責了一下,見齊涼含含糊糊地應了,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珠珠吃了什麼委屈?」
他盛怒之時,還不忘記明珠吃委屈的事情,明珠哼哼了一聲,小爪子再次拽了拽皇帝的袖子。
皇帝看著這小姑娘,心裡有些慶幸。
得虧沒有拽皇帝陛下的褲子呀!
「吃。」明珠撲稜稜抖著小耳朵,從荷包里取了一碧綠清香的藥丸子,小小的手捏著,舉到了皇帝的面前。
若換了別人,就算皇帝不在意,只是內監們在,也不會眼看著皇帝去吃這別人如此輕率送來的藥丸子,不過明珠素來是有各種藥丸子與皇帝皇后的,不提皇帝現在吃著明珠給的藥方子,就是兩個皇孫,用的葯膳,也都是出自明珠之手。
因此,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皇帝捏了這藥丸子,納入口中。
一股清涼甘冽,皇帝只覺得靈台一醒,氣的發熱的頭腦之中清醒起來,只覺得肺腑之間都化作了一片的清涼之氣,身體都舒泰了許多,精神也是一震。這顯然是很好的東西,皇帝的火兒都發布出來了,摸了摸明珠的頭。
都說他偏愛明珠,除了明珠,又有誰這般對他用心呢?
「年紀大了,不要惱怒,不然本王妃還要忙碌開藥方子。」明珠哼哼著說道。
皇帝叫這一句給感動得不行,頓時不覺得這小姑娘懷裡的人蔘刺眼了。
「知道珠珠記掛朕。」皇帝覺得方才的藥丸子不錯,不由笑問道,「方才的是什麼?」
郡王妃哼哼著從小荷包里摸出了幾枚丟給皇帝身後賠笑的內監,懨懨地說道,「薄荷丸。」
「這個倒是不錯。」清涼靜心,吃了渾身彷彿毛孔都舒展開來往外透涼氣,皇帝覺得很受用。
見他滿意了,郡王妃目光游移了一下,默默把懷裡的人蔘塞給了身後的齊涼。
齊涼眼疾手快,趕緊把人蔘揣進了懷裡,絕不還給皇帝。
皇帝卻不知這兩個小白眼狼如何算計,因在門口遇上了明珠,因此此時的心情緩和許多,雖然惱怒前朝,不過到底臉上帶了笑容。他笑著帶著明珠與齊涼一同進了宮門,見皇後果然正與三公主說笑,目光溫和了一瞬。
「陛下這是?」雖然皇帝臉上帶笑,不過皇后與他是多年夫妻,自然看出有幾分不同。
「沒事兒,前頭有些煩心事。」其實本也不是大事,只是皇帝覺得臉上掛不住罷了,且才修好的河道就這麼垮了,銀子白花了,這裡頭只怕還有貪墨瀆職之事,皇帝是不欲叫皇後跟著懸心的,擺手說道,「只是心裡不痛快。」
「是誰叫父皇不高興呀?」三公主一邊給皇帝倒茶,一邊急忙問道。
「……靖北侯。」皇帝遲疑了一下,皺眉說道。
靖北侯不提是明珠的伯父,還是榮貴妃的親大哥,是恪王的親舅舅,三公主雖然素日里鄙夷靖北侯,不過卻不會在此時說出來打明珠的臉,因此只是撇了撇嘴,之後突然想到什麼,探身與跟進來坐在自己對手的明珠問道,「今兒珠珠入宮說吃了委屈,不就是靖北侯的緣故?!」
昨日靖北侯府鬧成那樣兒,大半夜的幾個太醫家的大門被拍得震天響,聾子才會聽不見。
據說凌陽郡王發了火兒,把靖北侯差點兒剁成肉醬,指著靖北侯太夫人的鼻子罵成狗。
為了什麼?
賤人靖北侯竟然敢給凌陽郡王納妾唄!
……這個,雖然邏輯有點兒不太明白……靖北侯是送妾,又不是給郡王妃送了一個男人,怎麼還叫凌陽郡王暴怒得喊打喊殺的,不過大傢伙兒都知道了,郡王殿下厭惡妾室,誰送誰倒霉。
這是靖北侯被砍了胳膊。
若再沒有個親戚關係,只怕就真要叫齊涼給剁了。
「靖北侯給珠珠委屈吃了?」皇帝想到方才齊涼的話,急忙壓住了前朝事,只問明珠這個。
「他想把府裡頭的四姑娘給阿兄做妾,不知怎麼沒成,又想送個庶女給阿兄,這人真壞!」三公主大清早就進宮聽齊涼在皇後面前講此事一五一十地說了,聽得只覺得怒火中燒,再沒有想過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無恥之人。
所謂親族,那就是至親之人,守望互助還來不及,竟然還見不得明珠幸福。
「不是我說,這靖北侯太齷齪了些!」三公主與明珠最親近,哪裡見得過這個,顧不得公主不可非議前朝了,拉著皇帝的袖子生氣地說道,「父皇不知道,這靖北侯府就是個不知感恩的!珠珠這入京做了多少事?心都要操碎了,沒想到竟是農夫與蛇呢!」
回頭反咬明珠一口,叫三公主連著對靖北侯府那位四姑娘都生出幾分不滿。
「這王八蛋!」皇帝頓時怒了。
前朝興風作浪,後頭還來算計他庇護的明珠,當皇帝泥捏的呀?!
「若不是見珠珠精神頭兒都沒了,傷了心,臣妾也不會拿藥材來哄她。」其實明珠與齊涼沒吃虧,靖北侯胳膊都給剁了還要如何呢?不過皇后自然不會為靖北侯張目的,把個哼哼的郡王妃小小一團攬在懷裡揉搓,與皇帝嘆息了一聲。
「恩將仇報,不過如此,靖北侯這人品……」她搖頭說道,「怨不得南陽侯鬧著要分家,與他反目。人品低劣到了這個份兒上,只怕在前朝……」她餘下的話沒有說,可是皇帝卻什麼都聽懂了。
他冷笑了一聲,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地頓在了桌上。
之後,靖北侯鎖拿入獄之後不過兩個時辰,又有旨意出來了。
靖北侯妄自插手政事,釀成大禍,私窺宗室,又不知悔改,奪爵,流放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