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皇帝陛下發了一下邪火兒,覺得舒坦了。
他又有些後悔。
不後悔奪爵靖北侯,只後悔這般急切發作,反倒傷了明珠的體面。
到底是明珠的大伯父,就算已經分家,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靖北侯太夫人還在,顧遠再如何,也頭上頂著一個孝字,
見明珠一臉不在意,反倒用「愚蠢的皇帝給本王妃出了一口氣」的表情看著自己,皇帝陛下更心虛了。
且他聽說齊涼還砍了靖北侯兩條手臂的時候,心裡還覺得很滿意,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這暴虐的凌陽郡王給京中老老少少形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都說先撩者賤。
若沒有靖北侯無恥送妾,難道齊涼吃飽了撐了的砍他胳膊?
皇帝心安理得地給齊涼尋了一個不錯的借口,見明珠還在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心裡一軟便與她柔聲說道,「珠珠素來是極好的,別叫你這個伯父攪和了興緻!一會兒……」他頓了頓,糾結了半天還是沒捨得再叫明珠往自家庫房裡「看看」,溫和地說道,「一會兒叫皇后給你預備一些金銀首飾,都是宮裡最新鮮精緻的花樣兒,回頭帶上了也體面,叫人羨慕你。」
「我不愛出門,也不愛戴首飾。」郡王妃耿直地說道。
皇帝被噎得夠嗆,勉強不要抽這小白眼狼,哼哼著偏頭說道,「那也拿著!」
浩浩蕩蕩的賞賜出了宮,才能叫京中都知道,明珠的聖眷猶在不是?
小丫頭片子,這離了皇帝陛下,還不叫人給吃了?!
皇帝陛下顯然忘記了這小丫頭片子凶神惡煞叫繼母婆婆跪下磕頭,還使喚丈夫打人罵……的一系列事件了。
「好吧。」好摳門的皇帝,連幾根藥材都捨不得給,明珠撇了撇嘴,隱蔽地用鄙夷的眼神去看皇帝。
皇帝哪裡看不見呢?不過皇后還在眼前,他努力越發慈愛地看著明珠,不要露出猙獰。
皇后都要笑死了,見皇帝嘴角抽搐忍的很辛苦,可是目光卻很愉悅,心裡一松,就知道顧家此事算是過了。
靖北侯如何她管不著,只是南陽侯府是皇后心中記掛的人家兒,若是被靖北侯牽連就不妙了。眼下皇帝顯然只治罪靖北侯,並不連坐,甚至放過了靖北侯府的餘下的女眷,她越發感念起來,就拍了拍皇帝的手柔聲笑道,「珠珠頂調皮,陛下也是寵過頭了。」
這就是為皇帝說話了,皇帝眼睛一亮,回頭看皇后的臉。
溫柔之中帶著幾分專註,頓時拯救了皇帝陛下拔涼拔涼的一顆老心。
「還遠遠不夠啊。」他十分謙虛地說道,」這才哪兒到哪兒,以後朕也只有更寵著珠珠的。」
「既寵我,能再叫我去看看藥材庫么?」郡王妃的小耳朵撲棱撲棱起來,眨巴著眼睛突然問道。
皇帝驚詫地看著這順桿兒就爬的小丫頭,沉默了片刻,格外豪爽仰頭哈哈大笑,就是不說行不行。
郡王妃頓時用看負心漢的眼神看這滿嘴甜言蜜語的皇帝。
皇帝哼了一聲,只對皇後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半點兒不去看「摳門皇帝辜負我!」的小姑娘。
三公主已經笑得撲進了三駙馬的懷裡去,不是三駙馬抱得緊,幾乎要滾到地上去。
「瞧瞧陛下,如今還和小孩子似的,梡兒看見了,陛下羞是不羞?」兩個皇孫在皇帝大發雷霆的時候就已經老老實實地躲在皇后的身後看著,見皇帝這似乎被治癒了,這才滾出來。
齊恆還好,十分貼心地抬起小拳頭,惦著腳尖兒用嚴肅得能上朝的表情給皇帝捶背,齊梡更天真一些,見皇帝的臉色十分苦逼,想了想,指了指懷裡胖嘟嘟的狗崽兒歪頭問道,「皇祖父要親親么?」
一見這架勢皇帝就知道這孫子又要這狗崽兒親自己了,頓時臉色扭曲地擺手。
「梡兒不開心,都是親親就好了。」齊梡垂頭親了親狗崽兒,又嘟著嘴來親皇帝的龍臉。
皇帝眼睜睜看著孫子上前,想要推開,顧忌孫子稚嫩脆弱的小心靈,忍著悲苦在龍臉上被親了一口。
再次蔓延著狗味兒。
齊恆板著小臉兒看著,小拳頭飛快地錘著祖父的肩膀,輕輕探身上前,在皇帝的另一側臉頰上親了一口。
「姑姑要麼?」齊梡親完了露出一臉滿足笑容的皇帝,扭頭與明珠熱情地說道。
他話音未落,齊恆的眼睛也跟著亮了。
「想死么?!」凌陽郡王一邊伸出一雙修長的手保護媳婦兒白嫩嫩的小臉蛋兒,一邊用冰冷森然的聲音問道。
「滾吧,不要嚇著朕的心肝兒!」皇帝對齊涼那小心眼的樣子可看不順眼了,且此時下朝,皇后餘下的時間都是皇帝陛下的不是?
他今天很受傷,必須需要皇后的安慰,一邊送齊涼與明珠趕緊滾蛋,一邊還與三公主嚴肅地說道,「再是公主,也沒有撇了家中天天入宮的道理!這多不合適?!回去,跟駙馬玩兒去吧,啊!」又轉頭與齊恆兄弟慈愛地說道,「自己去御書房去看摺子,回頭祖父要問你。」
至於齊梡,因有小夥伴兒一隻狗崽兒,皇帝就不必垂問了。
這眼瞅著攆人,三公主受傷了一下,不過見皇帝溫柔地看著皇后,又滿心的歡喜,開開心心與三駙馬走了。
其實說句心裡話,有了駙馬,誰家公主愛進宮呀!
明珠正是新婚燕爾呢,自然也不愛在宮裡拘束,她感覺到齊涼的手在自己的小爪子上揉搓,想到齊涼的炙熱,又不自在又隱隱有隱秘的歡喜。她才懶得與皇帝一般見識呢,起身就要告退,見齊恆與齊梡與自己告退之後,便看著皇帝認真地說道,「年紀大了,不易動怒,本王妃沒時間給陛下號脈。」她頓了頓,又偏頭哼了一聲說道,「顧家……多謝陛下了。」
「還知道多謝二字?」皇帝頓時就笑了。
明珠安靜地看著英俊慈愛的皇帝,抿了抿嘴角。
這個皇帝從來對她都很疼愛,她心裡是感激他的。
「再不會說了。」她偏頭哼哼了一聲說道。
正在她小臉兒通紅就要離開時,就聽見外頭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哭嚎,一個形容消瘦的女人瘋子一樣兒地沖了進來。
她勢若瘋癲,頓時就唬了皇帝一跳,見齊涼將明珠下意識地護在身後,便微微點頭,看了看自己抬手護著皇后的手臂。
只有下意識的反應,才見真心。
這宮裡禁衛森嚴,怎麼會這樣容易地有危險呢?
他明白,若不是這女人身份不同,只怕禁衛也不會叫她衝到宮裡來,面上帶著幾分不快地看去,卻微微一怔,並不認識眼前這個憔悴乾枯的女人。
然而他不認識,明珠是十分熟悉的,看了看這個叫宮人給阻攔在皇帝一丈之外,虛弱得不能反抗只是苦著跪在地上的女人,淡淡地垂目說道,「榮貴妃!」她再沒有想到,榮貴妃竟然以德報怨,靖北侯那麼欺負她,給奪爵,竟還哭到皇帝的面前。
「陛下!」榮貴妃抬頭看了看雍容華貴的皇后,再看看落魄骯髒的自己,羞愧得幾乎不能見人。
早年她風光的時候,將皇后死死壓在底下的時候,哪裡會想過還有今日呢?
「原來是你。」皇帝的臉色就冷淡了。
他是真的厭倦了榮貴妃,且見她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兒,越發不想看了。
他有些涼薄的樣子,叫皇后看在心裡,雖覺得鬆了一口氣,可是卻又生出幾分不知名的惆悵。
帝寵在時,萬般情深,如同皇帝如今待她。
帝寵不在,就是跪在帝王的眼前可憐到了極點,也沒有半分憐惜。
君心如鐵……
那又何必心動?
皇后眼見榮貴妃的下場,最近本鬆動的心又變得堅硬了起來,只是她斷斷不會露在臉上叫皇帝看破,只為難地看著眼前的榮貴妃。
「朕說過,不會再召見你。」皇帝還沒有想過這年頭兒君心如鐵也錯了,綳著臉唯恐露出對榮貴妃的愛惜叫皇后不喜歡自己了,淡淡地說道,「若為靖北侯,你可以回去了。」
「那賤人死不足惜,只是靖北侯的爵位,求陛下不要廢去。」榮貴妃又不是聖母,怎麼可能會給靖北侯求情,見皇帝臉色冷淡,便哭著伏在地上痛哭道,「靖北侯府歷經百年……臣妾還有一個侄兒,三房所出,至少陛下將爵位給了他罷!」
她對三房的顧懷麒並不熟悉,不過她卻知道,自己能夠在宮中失寵還勉強地活著,一則是恪王之故,一則就是她乃是侯門貴女。
若沒有了爵位,她與平常那些身份卑微的嬪妃有什麼不同?
只怕這個名義上的貴妃都坐不穩了!
「你竟然也知道侯府乃是百年世家?」皇帝頓時就笑了,目光冷冽。
「陛下?」榮貴妃仰頭茫然地說道。
「拖下去,禁足宮中。」皇帝目光森然地說道,「你養的一個好兒子!親手坑死靖北侯,你還有臉與朕說百年世家?」
榮貴妃頓時傻住了。
明珠也詫異地扭著小身子,去看一臉冷酷的皇帝。
這皇帝看似糊塗,其實什麼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