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白玫瑰
「臻先生。」
聽吳俊澤這樣稱呼病床上的這個男人,原來這人叫做秦臻。蠻特別的名字。
「我可能太久沒有見到外面的人了,尤其是這麼漂亮的小姐。」秦臻蒼白的一張臉笑的時候,嘴角露出兩個淺淡的酒窩。
在宋隨意眼裡,他笑的時候,帶了一種蒼涼的美麗,像極了一朵高傲的但是發白的白玫瑰。
恍悟到對方說自己漂亮,宋隨意連忙搖搖頭:「秦先生真會說話。」
「不,我沒有說謊,相信我,雖然我是個病人,但是能看出來什麼是美麗什麼是不美麗。」說這話的秦臻,輕簇眉頭,像是在糾結什麼。
宋隨意不太懂他話里的意思,卻是能感覺到,住在這裡的病人,貌似不止他一個。這裡的玻璃屋子有好幾個,用綠色的帘布隔開著。
一個男護士走了進來,對著吳俊澤點了下頭:「秦先生是時間吃藥了。」
吳俊澤轉頭,對宋隨意說:「讓他休息吧,我們先出去。」
這是宋隨意求之不得的,點點頭。
床上的秦臻卻說:「請問這位小姐貴姓?」
「她姓宋,對了,她先生說,不喜歡人家隨便叫她小媳婦什麼的,要正規地叫她名字隨意。」吳俊澤這話明顯是在報復某人,故意說給站在門外某人聽。
宋隨意聽得一臉茫然:他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
秦臻嘴角微微地一笑:「是嗎?那麼,隨意,您願意下次再來看我嗎?」
這不好吧?
宋隨意想,她和他又不認識,怎麼能隨便來探視?眼看這個地方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的。
這麼想,可在她眼前的這個人,對著她露出的那個笑容那樣的蒼白,讓人難以不動惻隱之心。宋隨意感覺心頭某處揪了揪,道:「我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吳俊澤對秦臻介紹:「別看她好像什麼都不會,但是,據說人家是個著名的種花人,培養出來的花,漂亮,高貴,最特別的是與眾不同,特別的能讓人動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宋隨意一邊聽對方這話一邊想:她自己都沒有送過花給吳俊澤。吳俊澤也從來沒有看見過她弄的花。吳俊澤這些話,莫非又是聽他說的?
呃呃呃,他究竟是怎麼和其他人說她的?
吳俊澤馬不停蹄地介紹某人的小媳婦,直到背後一道冷颼颼的目光像刀子戳到他脊梁骨上,他猛地想起了什麼,剎住了嘴。
可秦臻已經被他的話引起了相當大的興趣,一邊傾聽一邊微笑著看向宋隨意:「是這樣的嗎?那你下次一定要送你種的花給我好嗎?」
這人的請求還真讓人拒絕不能。宋隨意說:「我也只是個學生,比不上那些大師,如果你喜歡,我下次送點我種的小花給你插在花瓶里吧。」
「好,我相信你的花,肯定能讓我這裡變的有生氣起來,否則,真是死氣沉沉的。」秦臻扯出一絲嘆吁。
是病人,都是這麼可憐的。宋隨意動容地想。
秦臻要打針吃藥了。吳俊澤領她走出門。一路走到了外面的走廊里,她看見了拄著拐走站在走廊邊上在憑欄眺望的他。
十幾樓的高層,俯瞰下去,能望到城市車水馬龍的街景,宛如雲塵上的仙人置身世外悠看人間。
宋隨意看著他這樣子,不禁想,他倘若真是傳說中的仙人轉世,想的是什麼呢。
吳俊澤手插兩隻白大褂大口袋,對著杜玉清搖頭晃腦的:「你倒行,把人丟在那兒甩手就走,不知情的人,難怪人家還以為她是我的人。」
杜玉清的眼角淡然地瞥了他一下:「她是找你。」
「對。」吳俊澤想了起來,拳頭搗掌心,轉頭問起宋隨意,「你為什麼找我?我忘了。」
貴人多忘事。宋隨意眉毛上一排黑線落下,只得再重複一遍:「我妹妹思露,她是你的學生,吳教授,為人師表,你怎麼可以把這事兒忘了呢?」
吳俊澤聽她提起宋思露,似乎比她更委屈,挑起兩條粗眉說:「她還好意思找你說情!要上班不上班,當醫生的又不像其他行業,叫病人等醫生像什麼樣!」
「吳教授,我妹妹的性情我知道。」
「你知道,你如果真知道,就該知道她應該放棄這個職業。」吳俊澤揮揮手,「她不適合當醫生。」
宋隨意登時惱怒地瞪了瞪他們兩個:「她不適合你們就適合?好醫生的標準是什麼,必須想你們一樣嗎?你們也太狗眼看人低了!」
吳俊澤因她這話受驚,愣了半天出不了聲,直瞪著她,彷彿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人似的。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被無辜連累陪著他一塊被罵的杜玉清,嚴肅的臉忽然一柔化,發出一串低低的輕笑。
「你笑得出來!」吳俊澤簡直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按理說,杜玉清的性子比他高傲多了。他們現今又都是教授級別了,平常除了大領導,誰敢當面這麼說他們兩個。大領導有涵養,都不會當眾給他們難堪呢。
宋隨意這是沒有涵養,或是說惱羞成怒。
吳俊澤皺皺眉頭,把杜玉清拉到邊上:「我說,你這媳婦的脾氣,比你還牛。你趕緊把她帶走勸一勸吧。她妹妹的事,我實在幫不上忙。」
「你不如先聽聽她想讓你做什麼。」杜玉清冷清的聲音說。
「我能做什麼!」吳俊澤瞪白眼。
宋隨意聽見了他們對話,道:「吳教授,我想讓你做的事,絕對簡單到不得了。」
「什麼事?」吳俊澤沒好氣。
「你給我妹妹打個電話,好嗎?告訴她,她不是一無是處,她最少有顆心,有這個夢想。」
「呸!」吳俊澤這人,性情就是這樣的了,率透,所以一般人也沒有辦法忍受他,「當醫生誰不是這樣忍受過來的,我還得像聖母一樣去安慰她?!她要是哪天沒有了我安慰怎麼辦?難道她就當不了醫生了?她洗洗去睡吧。」
宋隨意氣得臉都青了:「你不是她老師嗎?當老師的都像你這樣?想當年你也不是這樣過來的?」
「不,我不是這樣過來的。我沒有她這麼多愁善感。她是林黛玉,我是王寶釵。」吳俊澤說到這裡諷刺起自己,「我還王寶釵呢!」
宋隨意總算明白了,吐:「隔代!以前不懂現在懂了。」
兩個男人的臉同時刷的一黑。
杜玉清指責的目光落到吳俊澤臉上。
吳俊澤頓覺無辜:「是誰告訴她隔代的?要說也肯定先是你對她說過!」
杜玉清心頭濃濃的惱怒。以前他和她說隔代頭頭是道,現在聽她自己說隔代,心裡莫名地來氣。
吳俊澤到底怕了他的怒,回頭對宋隨意說:「我看你挺堅強挺獨立的一個人,怎麼你妹妹宋思露和你性子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是你不懂她。她怕血的。曾經中學時代暈過血,但是她努力想當一名醫生,因為她暈血的時候,要不是有個醫生救她,她就死了。」宋隨意嘆氣。
這個事,明顯她面前的兩個男人沒有聽過。應該說,這事,宋思露連自己爸媽都沒有說,只有她這個好姐姐知道妹妹的心事。
吳俊澤不說話了,嚴峻的眉宇揪緊著。
杜玉清的容顏一直清冷,對宋隨意說:「吳教授會解決這個事情的。你把你妹妹的聯繫方式給她。好像她的手機也不通。」
「嗯,我有她家裡的電話,她可能在家裡。」之前她不打三叔家的電話,是怕三嬸接了不讓宋思露聽,找借口拒絕她,但是吳俊澤願意開口肯定不一樣。
宋隨意事不宜遲,拿起手機按了串號碼。
嘟嘟,嘟嘟幾聲過去。三嬸接了電話:「喂,誰?」
「三嬸,我是隨意,思露的老師想找思露說幾句話。」
「思露的老師?」
「是吳教授。」
三嬸立馬改變了態度:「你好,你好吳教授。吳教授的大名我們很早就聽說過了,非常感謝你一直照顧我們思露。」
吳俊澤對著手機:「不客氣。」
「找思露是嗎?應該思露去找你的,怎能教授你主動打電話過來呢?」
「我聽說思露生病了在家裡,不知道她情況怎麼樣。」吳俊澤也是很會說話的,發現對方好像故意繞圈子,直奔主題,「需要不需要我上門去看看她?」
「不用了。」三嬸呵呵呵笑著,「實不相瞞,我們思露出去了。」
「出去了?」
生病了,不在家休養,和單位報病假,結果跑出去?條條都是重罪。
宋隨意在旁邊聽都一驚,心裡全懸了起來。
三嬸不以為意,慵懶地拋出自己的打算:「她去相親了。吳教授,我們都是明白人,有什麼怕是不好說明的,您說對不對?女孩子嘛,幹得再好不如嫁得好。要是哪天嫁不出去,難道做老師的,還得幫她負責這個事?」
吳俊澤騎虎難下,點點頭:「說的也是。」
「那就不打擾您了,吳教授。找哪天,她結婚了,再到你們醫院發喜糖吧。」三嬸掛了電話。
吳俊澤眸子里掠過一道強光,望了望宋隨意:你們的家人——奇葩?
三嬸在電話里說變就變,好像變色龍。
宋隨意只為妹妹揪心。宋思露那麼好的才華,如果就此結束,豈不是遺憾終生。結婚生子固然需要,但是,終生只為了一個男人轉,不可憐嗎?
沒想,三嬸又來了電話,這回沒有找吳俊澤,直接找了她宋隨意。三嬸的口氣涼薄涼薄的:「我說隨意,如果你真為了你妹妹思露著想,該學你們姐姐宋婷婷,而不是弄些不切實際的。」
「三嬸。」宋隨意認為自己哪裡不切實際了,「三嬸你難道忘了,當初思露考上大學時,你逢人就誇自己女兒多有天賦。」
「我誇她,是想以她本事,今後攀龍附鳳沒有問題。但是,沒有想到,怎麼最終都栽在了自家姐妹手裡。你想想,你老公,她姐夫在同一家醫院裡當教授的,而且你這門親事,說起來原先她也有份。結果落在了你手裡了。別人說起來,不都說她高分又有什麼用,還比不過一個種花的。你良心裡自己摸摸,如果是你站在她位置上,要怎麼辦?怎麼面對其他人的冷嘲熱諷?」
「三嬸,思露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
「你知道個鬼!你只知道你自己幸福最重要。你五嬸我不想說,她兒女年紀小,將來指望你也好說。但是,思露與你年紀差不多,分明不是你的就是她的。」
三嬸這消息該多靈通,都知道五嬸見風使舵了。
宋隨意緊抿著嘴角。
對面的杜玉清一直看著她和三嬸說話,聽到這兒,似乎清俊的眉頭也有些忍無可忍了,伸手把她的電話接過去,對著對面的三嬸說:「你女兒是個人才,如果你鼠目寸光,認為她只能去嫁人給人生孩子,給你當傀儡,你女兒算是毀了。」
三嬸一驚,可能萬萬沒有想到杜玉清在場,聽了這話,不由一陣惱怒:「杜家少爺,我和我老公的侄女說話,你插嘴做什麼。」
「她是我太太,我怎麼不能為她說話。」
「這是我們宋家人的家務事!」三嬸瘋子一樣的喊。
宋隨意想了起來,平常這些親戚嬸子,對著她的嘴臉都還算好,偽裝成功,說話最少不會像瘋子。只有那天,他到了宋家以後,他一到場,直接讓宋家人全部瘋狂了。
只能說,他就是有這個魅力讓人慾罷不能,非要得到他不可。
杜玉清眉頭皺皺,按掉了電話。在他看來,和一個瘋子繼續通話毫無意義。回頭,他的目光落到她臉上,道:「你儘力了。」
吳俊澤同時點頭:「是,隨意,你儘力的了。她想聽她媽媽的話,這也沒有辦法。你能做到的事都做了,你不是成功說服我了嗎?」
宋隨意嘴角流露出了一絲苦笑。她什麼事都能做成功,唯一不能成功就是宋家裡自己的事。血緣這東西道不清說不明白。
隨他們兩人下樓時,宋隨意想起什麼,問:「請問,那位秦先生是怎麼了?」
「他先天性心臟病,近期嚴重起來。」吳俊澤說,同時指了下杜玉清,「原先是他的病人現在轉手給了我。」
「需要動手術嗎?」其實宋隨意心裡也不太明白,隱隱約約感覺好像是他故意安排讓她見秦臻的,但是讓她見秦臻是為什麼。
「他在等待最合適的手術時機,因此已經等了很多年了。」杜玉清清冷的聲音說。
聽他這聲音,還真冷酷無情,像手術刀,應說她是他太太了,都捉摸不透他這個人。
「為什麼要等?他的手術需要什麼特別的條件嗎?」宋隨意問。
只見她這個聽起來像是特別簡單的問題,卻引來兩個醫生複雜的表情回答。
吳俊澤說:「看看吧。病人的意志力,生存的念頭,對於手術的成功率至關重要。」說完他轉頭看向杜玉清:「你是認為她的那些花,或許可以讓他提高鬥志是不是?」
杜玉清緩慢地點了下頭。
對此宋隨意吃驚意外:「我哪有這樣的本事!」
醫生都沒有辦法讓一個病人有信心,她一個種花的能?!
杜玉清眸子里彷彿含了抹光。吳俊澤拳頭抵著嘴角笑而不語。
很顯然,有些東西當事人遠沒有旁觀者看得明白透徹。
下到外科病區,他要工作,她肯定先走。吳俊澤識趣地走開。趁這個時候,杜玉清的手伸出去,在她臉邊上撫摸了下。
四周沒人,宋隨意的眼角還是四下望望,有些羞。
「怎麼回去知道嗎?或許你可以等我下班。」
「杜大哥,你下午才下班呢!」她提醒他,現在才早上。
說的也是。
「中午回家自己吃,別在外面吃不幹凈的東西,我留的紙條你看了沒有?」
宋隨意撇撇嘴:他眼角帶X光的,都能猜出她早上貪方便到外面吃了。
他當大夫的語氣驟然嚴厲了起來:「不準,知道嗎?」
「我知道了。」現在有點摸到他脾氣了,沒有和他較勁,宋隨意低下頭宛如認罪的小學生。
夫妻雙方爭執的時候,總得有一方先讓著。
「嗯。」他像是很滿意她現在知錯能改的態度,突然改變語氣說,「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宋隨意抬起臉:「有,沒有看見我害怕看到的,很高興。」
這丫頭,說起話來有時候比他還大膽。
他的嘴角揚了起來,是忍不住的笑意,向她示意過來。
她帶著茫然湊過去一點,到他臉前。
他的嘴唇在她額頭輕點了了下:「我也很高興。」
宋隨意邊臉紅,邊心裡哼哼:他高興她吃醋唄!
離開他以後,她朝兒童病區走去要和柳晴她們匯合。這時電話來了,打給她電話的是周姨,想起柳晴說過的話,宋隨意問:「是要我回去繼續弄嗎?」
「有人想找你說話。」周姨說,「總之有車過去接你。你在哪?」
誰想找她?那個方紈絝?宋隨意內心裡琢磨了下:「我在醫院,怕不太方便你們來車接,什麼人想見我?」
結果周姨聽她這堵心的話並沒有生氣:「醫院是嗎?我現在讓司機開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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