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本王心裡有數的【二更】
平安含笑點頭,「王爺又著相了。我方才說什麼來著?老天爺原本也把好東西給了東南的。雖說是效仿江南,卻只是學他們的做法,而不是學種桑養蠶。」
沒錯,這就是平安想出來的辦法。
還有什麼能夠比種植經濟作物更能夠達到的「短期有利,長期卻有隱患」這個目的?
只要經歷過後世的人都知道,不管是什麼東西,如果種得太多了賣不出去,價錢就會下降。而且如果種植經濟作物的地方多了,種植糧食的地自然就會減少。到時候很有可能會造「成東西賣不出去,糧食買不回來」的窘況。
正所謂「民以食為天」,經濟作物的價格再高昂,換不回吃的也是枉然。
但是沒有經歷過的人,單是聽平安的說法,肯定會十分贊同。更別提平安還用了江南來作為對比。既然江南能夠做到,沒道理這裡不行對吧?
但是別忘了,江南素有糧倉之稱,糧食產量一直都比別處更高。況且種桑養蠶,實際上並不需要佔用田地。只要在田埂路邊或是山地上種上幾株桑樹,也就足夠一家人養蠶所用了。
當然,也有大戶人家專門開闢桑樹園,打量種植桑樹。不過所佔用的地方其實還是少數。
但是如果不知道這些具體的情況,貿然將這種模式挪到東南來用,就很有可能會出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試想一下,齊王一旦接受了這種經營模式,並且試驗成功的話,肯定會刺激他的欲/望膨脹,將整個東南都變成這樣。到時候,一旦出事,東南的百姓日子過不下去,自然就會去找始作俑者齊王。
而朝廷根本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稍微控制一下出售到東南的糧食量,齊王在東南經營多年的穩固地位,便會迅速崩盤。
這可以說是一個相當惡毒的計劃。所以平安也是反覆斟酌之後,才敢確定。反正還有一個大楚在後面做後盾,總不會將東南百姓全都坑死,屆時朝廷出手幫忙,說不定還能不費吹灰之力便收攏這部分人心呢。
當然,畢竟自己跟齊王並不站在一條船上,能不能夠讓齊王完全相信他,就要看平安的能耐了。
他之所以之前不著急提出來,也是因為這一點。畢竟如果他主動提供方法,或者是得到得太容易了,齊王勢必就會懷疑他,從而在心裡想著給自己留後路。
但如果這個辦法是他想方設法才弄到的,對齊王來說,可信度就高得太多了。
除此之外,如果平安拿出外來的作物交給齊王,對方也肯定會心存疑慮。但如果是東南原本就有的東西,一來百姓們熟悉,也懂得種植,推廣難度低。二來會給齊王一種「這是為東南量身定製的辦法」的感覺。
果然齊王聽到平安的話,立刻道,「孤還未想到,平安就不要賣關子了,直接說吧。」
但平安鋪墊了那麼多,就是為了讓齊王自己想到,所以當然不會說。他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含笑道,「王爺何須問我?只需想想東南這裡出產的東西,哪一種賣得最貴便是了。」
齊王的視線隨著平安的動作而轉移,聽見這句話之後,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盯著平安握住茶杯的手,失聲道,「是茶!」
說起茶,這是本朝開國之後才出現的東西。這並不是說之前沒有茶,只不過那時候的茶除了茶葉之外,還會放上糖、鹽各種乾果甚至會放油。
這種「茶」據說最初的時候之所以出現,是用以果腹。畢竟這小小一個杯子里的東西,卻能滿足人體所需的絕大部分東西,在不方便吃東西的時候,喝上一杯十分方便。
正因一開始是食物的一種,所以「柴米油鹽醬醋茶」才會被列為開門七件事。
只是後來隨著時代發展,人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茶」便成為了一種生活的點綴和待客之物。
文人講究風雅,喝著一杯什麼味道都有的「茶」待客,畢竟不太像話。所以後來那些佐料慢慢減少,到本朝時,已經只取茶葉的甘苦兩味,自然天成,最為符合文人的審美。
所以這種清茶已經出現,便立刻風靡整個大楚,到如今讀書人之間交接往來,若是沒有茶待客,便算是大大的失禮了。
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一種東西,自然會出現種種品評之法。從大楚立國至今,茶文化迅速發展,品評之法也漸趨完善。
其中對於茶葉生長的環境——山高,水質,光照,雨量種種,均有要求。除此之外,在製作手法上的要求也越來越高。而等到成茶之後,茶具,煎茶之水及火候等,亦有不同。
東南多山地丘陵,土地里的出產不豐富,倒是山上的茶樹生長得很好。從茶葉開始盛行以來,便一直被評為上品。尤其是洛州附近一座夷陵山上所產的夷陵茶,更是十分難得,曾被列為貢品。
不過在這個時候,民間還沒有種植茶樹的習慣,都是去山上採摘野茶。
這也是齊王之前沒有想到平安說的會是這個的原因之一,即便在想到之後,他心中也頗有疑慮,「這茶樹山上便有生長,莫非還需要人工培育?」
「王爺有所不知,江南如今早就已經出現茶園了。」平安道。
江南的讀書人多,茶文化也發展得最為迅速。因為地方富庶,人口稠密,江南的山又少,所以天然出產的野茶,早就已經跟不上消費需求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工培育的茶園自然應運而生。
對於普通的文人士子來說,究竟是山上的野茶還是人工種植的茶,其實是很難區分開來的。況且野茶價比黃金,他們原本也消費不起。現在有物美價廉的人工茶出現,正滿足了眾人所需。所以也很容易被接受。
齊王有自己的心思,在東南推行教育,培育人才的事也是十分看重的。所以別看東南不顯山不露水,但實際上讀書人的數量也不少。只不過朝廷和齊王互相防備,所以每一科考取進士的人之中,出身於東南的數量並不多。
讀書人多了,自然對茶葉的需求也會增多。況且種植了茶葉之後,還可以賣到別的地方去,齊王略略思量之後,便認可了這一點。
之後平安又向齊王介紹了兩種大楚本身就已經出現,甚至東南本地便有人種植,只不過還不成規模的經濟作物。
一為花生。
身為後世人,平安對於花生自然熟悉得不能更熟悉,日常生活中用到這種乾果的地方就不少,作為零食和配菜,都十分美味。除此之外,花生還可以榨油。
還是那句話,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都是百姓生活中離不開的東西,不愁沒有銷路。
這個時期,花生才剛剛傳入大楚不久,雖然也有人種植,但基本上都是作為零食乾果來用的,還沒有用花生榨油的技術出現。平安無私的提供了這個思路,並且也不怕齊王去驗證。畢竟平安自己就是吃著花生油長大的。
二是棉花。不過這只是作為備用選項,用以襯托之前的茶和花生的好處。
棉花這個東西誰種誰知道,對於土地的負荷非常重。種上幾年之後,如果不輪換其他的作物,這片土地只會越來越貧瘠,更難出產糧食。而且因為現在大楚的棉花品種還未經改良過,不管是用來紡紗織布還是直接做棉衣棉被,質量都十分堪憂。
平安並沒有隱瞞這種劣勢,但也向齊王展示了優秀的前景,棉布透氣,又不像綾羅綢緞那樣成本高昂。在各種化學合成的衣料,比如滌綸腈綸之類的被製作出來之前,棉布將會成為布料的主流。雖然價錢不高,但是出貨量大,利潤也會十分豐厚。
只不過,在這之前,要先設法改良棉種,還要考慮土地的承受能力而已。
這個東西原本就在平安的計劃之中。只不過現在大楚種出來的糧食還只勉強夠用,根本拿不出那麼多的土地來種植經濟作物,只能擱置。
所以如果齊王真的想不開選擇了棉花,就當是在提前開路好了。
沒想到齊王在聽完了平安的介紹之後,竟然追問道,「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
平安微微一愣,繼而笑道,「種植作物,講究因地制宜。古人也有『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的句子,王爺應當明白。這三種作物,就是最為適合東南的。別的卻是沒有了。」
齊王還猶自不信。因為平安之前說「我有一物」,齊王跟崔玉君一起猜測,認為是某種作物的種子,可是現在平安根本沒有拿出新的種子來,反而選了原本就有的作物。這反倒令齊王有些狐疑,懷疑平安還有更好的東西沒有拿出來。
平安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裝逼太過,之後拿出來的東西又太普通,以至於齊王竟然不肯相信了。
不過這也好。平安想了想,覺得自己「私藏」的好東西,齊王想必是不敢輕易使用的,畢竟他肯定會懷疑其中是否藏著什麼陷阱。反倒是之前「隨口提供」的這三種作物,有可操作的空間。
這麼一想,平安就打算弄出一個真正高難度的東西,來反襯出之前的茶、花生和棉花的普通。
所以在齊王再次追問時,平安故意露出為難的表情來,「唉,我這個想法原本並不成熟,還未告訴人知。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既然王爺誠意垂詢,我也只好說了。只是王爺萬不可貿然嘗試才好。」
「平安儘管說,能不能成,本王自然心裡有數。」齊王道。
平安便「勉為其難」的拿出了最後一個招數:種植甘蔗,製作白砂糖。
糖在古代屬於奢侈品的行列,製作不易,產量不高,價格不菲。相較於之前比較親民的產品而言,製糖的利潤自然更高。所以齊王聽過之後,十分感興趣,尤其是知道平安要製作的是那種純白色的糖之後,心中已經有了傾向了。
因為現在的製糖工藝比較粗糙,所以製作出來的糖都是大塊的粗糖不說,顏色和甜度、口感上,自然也有諸多令人不滿意之處。
齊王作為可能是大楚最大的一個紈絝,驕奢淫逸,一切都要享受最好的的人,對此自然也深有感觸。於是也更知道,這個白糖如果只做出來,恐怕即便是貢品也比不上。
雖說糖的價格高,但買得起的大戶人家比比皆是,如果真的能夠做成,好處自不用說。
不過在平安坦誠製作工藝還並不成熟,一切都只在設想之中,不一定能夠成功;而且即使成功了,成本也很難控制之後,齊王也只能遺憾的嘆氣,放棄了這個想法。東西雖然好,但果然缺陷也很大。
不過齊王也有自己的心思,讓人將平安說的法子記了下來,回頭可以試驗一番。即便成本很高,但是做來自家用也不錯嘛!
回頭再去琢磨平安之前給出的東西時,齊王的態度就認真多了。這些都是能夠極大改善東南處境的好東西,除了棉花還有待商榷之外,茶樹和花生齊王覺得完全沒有問題,立刻就能夠推廣下去。
絞盡腦汁終於忽悠成功,目送齊王離開之後,平安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坑已經挖好,只等齊王將自己埋在裡頭了。
在齊王府住的時間也太長了些,既然事情已經辦完了,第二日平安便主動提出告辭。畢竟他現在還是挂名在水泥公司下面,算是田英的半個屬下,這段時間自己待在齊王府,恐怕田英心中的疑慮已經很重了吧?
結果跟崔玉君一交談,平安才發現在自己埋頭奮力挖坑的時候,外頭已經風雲突變了。
崔玉君笑眯眯的看著平安,「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陛下命陳王殿下前來洛州祭掃宗廟祖陵。如今整個洛州都在忙著這件事,平安不如繼續留在王府,到時候王爺代為引薦,也可跟陳王親近一番。」
這話說得像是為了平安好,畢竟平安一個被貶的太監,想要回到宮裡,只有巴結上大人物才行。但實際上呢?如果趙璨原本不認識平安,在齊王府看到平安,知道他居然住在這裡,心裡會怎麼想?
恐怕會以為平安早就已經投靠了齊王府,完全不可信吧?
要是他再將這個消息傳回京城,最好是傳到皇帝的耳朵里,到時候,平安就是想要回去,也不可能了。
當然這種計策未必就一定能夠成功。但是對於齊王府來說,也不過是一次嘗試罷了,順手而為的事,能夠成功固然好,不成功也沒有什麼壞處。
平安當然能夠聽得出其中的陷阱,不過現在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趙璨要來洛州!
這可真是一件完全出乎平安預料的事。
本來嘛,皇子的身份特殊,不可能到處亂走,所以趙璨長到那麼大,除了當初皇帝打算放逐他,把人丟到江南三年之外,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京城了。
誰能想得到,皇帝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將他派出來祭掃?
不過平安仔細想想,也明白在這種敏感的情況下,趙璨的確是最好的選擇。說不准他也是看清楚了這一點,然後自己主動爭取的。
畢竟趙璨知道他現在在洛州。況且這件事,不管內里究竟有多少緣故在,但天下百姓是看不到的。他們只知道七皇子代替皇帝前往洛州祭掃,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皇帝對這位殿下的看重!
趙璨在不著痕迹的為以後鋪路。
這一點平安是很贊成,並且也很滿意的。唯一不滿意的是,趙璨來了,自己偷跑的賬勢必就要算一算了。
雖然兩人都知道平安離開在這個時候是比較好的選擇,但是……咳,夫夫之間可不是理智知道這個選擇正確就可以的了,肯定還需要考慮一下情感上的接受度。
而平安知道,因為一直聚少離多的緣故,趙璨內心裡是很希望他能夠一直待在京城的。本來見面的機會就不多,再變成異地,簡直連面都見不到了,他怎麼可能答應?
所以這一次被趙璨抓到,肯定會算賬。
平安有一秒想著要不幹脆跑出去算了。
反正東南路他只到了洛州,其他地方還沒看過,反正也要去,現在去也不錯。
不過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就又被平安給打消了。
如果說原本趙璨打算抓住他然後「教訓」一頓是情趣,那麼他再跑的話,趙璨就真的生氣了。到時候回到京城,一樣要被懲罰。再說夫夫之間,這種偶爾的折騰是情趣,一味避開,倒顯得像是他怕了趙璨似的。
——好吧,平安必須承認,自己的確是有點點怕的。
只不過這怕中,又隱隱藏著幾抹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或者說是不敢承認的期待。
鑒於這種種原因,所以最後平安在思考之下,同意了崔玉君的提議,留在王府里等待趙璨過來。
否則的話,他現在的身份,還得另外想辦法找理由的去見趙璨,多麻煩啊!
等到崔玉君離開,平安回到自己的住處,便大聲叫開陽的名字,「我知道你在,快出來!」
半晌之後,開陽才磨磨蹭蹭的出現在他面前。這個俗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開陽原本是多麼合格的一名暗衛,沉默寡言,身手不凡,動作乾脆利落,只在有需要的時候才出現。
結果在平安的身邊待的時間長了,原本正直的開陽也被平安帶得知道了不少歪理,一看平安這來找茬的樣子,就不大想見他。
「你那是什麼表情?!」也許是他修鍊不到家,臉上嫌棄的表情太過明顯,一下子就被平安給看出來了,立刻炸毛。
開陽識趣的避開了這個問題,先發制人,「叫我有什麼事?齊王府里戒備森嚴,你這樣很容易被人發現。」
所以沒事就不要叫我了,有事就趕緊說事,別耽擱時間。
平安磨牙,果然直奔主題,「趙璨要來,你知不知道?」
開陽的身體僵了僵。這下好了,不用他回答,平安已經知道了答案,「你知道了,但是沒有告訴我?要你何用!」
「我看你這段時間忙得很開心,所以打算暫時不說,給你個驚喜。」開陽沉默片刻,道。見平安瞪起眼睛,他立刻飛快的補充,「這也是殿下的意思。」
平安心頭蹭蹭蹭直往上冒的氣立刻被這一句話泄去了大半。
他趴在桌上,一臉幽怨的盯著開陽,「他不讓你說,你就不會偷偷通風報信嗎?虧我對你這麼好,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忘了現在是誰在養著你給你吃給你喝了嗎?」
「是殿下。」開陽本來是打算保持沉默的,但最後沒有忍住,還是回答了。
沒錯,雖然他現在跟著平安,吃住也都是平安(其實是齊王府)支付,但是給他發月錢的還是陳王殿下啊!所以平安,你能怪人家不給你通風報信嗎?
平安: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才怪!
他立刻解下錢袋拍在桌上,「你們殿下給你開多少工錢,我給雙倍!」
開陽立刻動作麻利的拿起錢袋收好,同時將自己知道的情況一股腦兒的都告訴了平安,「殿下如今已經進入洛州境內,大概還需要三五日的功夫便能抵達。此行有禮部,太常寺,宗正寺的官員同行,預計在洛州停留十日左右。屆時將會入住城外的皇陵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