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壽典風波(1)
這一天，是秦家老太太七十大壽的日子。秋高氣爽，風和日麗。
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這個平均年齡不足三四十歲的年代，能活到七十歲是極罕見的事情。因此，秦家決定在這一天大肆慶祝一番，願老太太的長壽能夠給秦家這個古老的家族帶來又一輪好運。
作為杭州乃至浙江省最富有的家族，秦家的宅院自然是恢宏壯觀，富麗堂皇。巨大的府邸彷彿一個城中之城矗立在杭州城最繁華的地段。高大的圍牆裡面，各具特色的建築群一座連著一座，令人難以盡數。亭台樓閣，雕欄畫柱，花園美景，美不勝收。
此時，秦家大宅院內外早已裝點一新，宛若宮殿一般的壯麗。
特別是在院子正中大廳前，專門扎著一座高大壯觀的牌樓，牌樓上綴有各種顏色的鮮花，香氣撲鼻，極為悅目。牌樓前兩邊，各掛著四個大紅燈籠，每盞燈籠都是形態各異，或像某個人物，或似某種動物，精巧別緻，巧奪天工。左側的四個燈籠上依此寫「吉祥如意」，右側的四個燈籠上則寫著「壽比南山」。
進入大廳內，可見正中高掛著一個大大的「壽」字。在壽字下面是一張長長的檀木桌案，桌案上面放著精緻的壽桃和壽麵之類的吉祥物品，品種繁多，製作精緻。桌案前擺著一張檀木雕花太師椅，椅面上鋪著一塊紅色的綢緞。在椅子兩邊，各設有銀制的燭盤三對，每個燭盤裡各有粗大的黃色壽燭一支，壽燭已被點燃，青煙裊裊，泛著喜慶祥和的氣氛。
一大清早，穿著光鮮的二品誥命官服的秦老太太，便悠閑地坐在大廳旁邊的廂房裡，接受自家孩兒們的祝賀，各種諸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之類的喜慶賀詞惹得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顯得格外高興。
「烈兒啊，我們秦家是越來越興旺了。今後一定還會繼續興旺下去的！」
被喚作烈兒的是秦老太太的兒子，秦家的掌舵人，秦日烈。他此刻正站在老太太的身後，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一副和藹親切的樣子。
他扼首點頭道：「都是托娘親你的福，我們秦家才能繼續興旺下去！」
「你啊，就會討為娘的高興了，我一個老太太能有什麼福啊？呵呵……」老太太心情愉快的笑了起來。
這時，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年輕英俊的公子哥，他先向老太太行了個跪禮，說道：「孫兒給老祖宗請安，祝老祖宗吉祥如意！」
此人是秦日烈的次子，秦情。
「好，好，情兒，快起來吧！」老太太樂呵呵的叫起了孫子。
秦情起來后，向秦日烈輕輕使了個眼色，隨即又向老太太躬了一下身子，走到了門外。
「什麼事？」秦日烈皺著眉頭走過來，輕聲問道。
「爹，剛才下人來報，說江蘇和上海的官場、商場以及江湖上好像約定好似的，突然一齊對我們浙江的商家進行打壓，現在整個浙江商家在這兩個地方的生意基本上都中斷了，我們秦家的生意也損失慘重，再這樣下去……」
「知道是誰幹的？」
「還能是誰？肯定是那個和盛商行了！」秦情真是越想越氣，他猙獰著面孔，狠狠的說道，「按我說，我們早就該直接動手了……」
「今天是你奶奶的大壽，不要談這些事情！」秦日烈的眉頭皺了起來，瞪了他一眼，輕道，「你也知道，那個和盛商行和洋人的關係極其密切，怎可輕舉妄動，要是惹來了洋人，哼……」
秦日烈的長子脾氣暴躁，有勇無謀，所以他就選擇了詭計多端的次子為秦家的接班人，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次子還是嫩了點，有待歷練啊。
「爹，其實洋人也不是那麼可怕的……」話未說完，就被秦日烈瞪了回去。
「這事急也急不來，明天再說吧！跟我迎接客人去！」秦日烈先向秦老太太說了一聲，便帶著秦情向庭院門口走去。
*****
秦家老太太要過大壽的消息一傳出，浙江上下的豪族鄉紳們頓時行動起來，上至顯貴的巡撫和將軍，下到無名的地主老財，無不送來厚禮祝賀。
一時間，秦府門庭若市，車水馬龍，所得壽誕禮品更是堆積成山，不計其數。綾羅綢緞、金銀器皿、珍奇古玩、名人字畫、檀木傢具，無所不抱，無所不有。似乎所有人都使足勁兒來抱這個浙江最大豪族的大腿。
此刻，秦府門前正高掛數十盞大紅燈籠，燈籠上書寫著金黃色的大「壽」字，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壯觀氣派。
季平和幾個同樣是一身土財主打扮的護衛們，一一散落在長長的送禮人群中，神情自然，不慌不忙的隨著人流向前走去，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份厚重的禮品，禮品的包裝極為精美，看上去價值不菲。
「這位大兄弟，你也是來送禮的？」季平前面一個土財主模樣的老頭轉過身來，向他搭訕道。
「嗯，不知您是……」見這個身穿黑色綢制袍子、頭戴瓜皮帽的老傢伙，一副尖嘴猴腮猥瑣的樣兒，卻還滿臉傲氣，季平忍不住想笑。
他話還未說完，那土財主卻已開口自報了家門：「哦，我呀？我叫馬至善，馬家村人，我女兒是杭州將軍的如夫人呢！」說到女兒，他又把頭抬高了幾分，一副非常光榮的樣子。
兩年前，馬至善聽說秦府能把閨女弄到將軍府里去當小妾，為了當上將軍的老丈人，他便把自己的女兒馬蘭蘭送到了秦府。可是，兩年過去了，他先後來過杭州數次，想看看自己閨女到底怎麼樣了，卻總是得到推托之詞。這次，一聽秦老太太過壽，他便急忙帶足了禮品，趕來秦府道賀，順便了解一下閨女在將軍府里到底過的怎麼樣？
女兒給人家當小妾，也值得這樣炫耀？真是一個土財主！季平在心裡狠狠地鄙視了他一番。不過，礙於這個馬至善的臉面，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說了一些「恭喜，敬仰」之類的客套話，敷衍過去了。
這個馬至善到真會顯擺，等他交了禮物之後，臨走還不忘跑過來，對季平附耳說：「大兄弟，我看你挺順眼的，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別忘了，我可是將軍大人的老丈人！」
「忘不了，承情之至！」季平目送這個土財主進入秦府，嘴角不由微翹，帶起一絲嘲笑。
不久，跟隨季平一起過來的護衛們都順利的送上了禮物，依次進了秦府。隨即，他們又淹入了川流不息的人流之中，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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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府大院內，親朋好友，官員士紳，貴客滿堂。
此刻，秦日烈與李家家主李尚親、趙家家主趙明博等人，正在相互寒暄著。
「秦兄，如此浩大華麗的場面，真是令小弟看了眼紅啊！」趙明博羨慕地說道。其他不少人也紛紛點頭贊同他的觀點。
沒等秦日烈開口，李尚親已接過了話茬，他道：「趙兄，你眼紅個啥？秦兄是什麼人？我們是什麼人？我們豈能與秦兄相比？」
馬屁精！
在座的士紳官僚不由在心裡暗暗鄙視了一下李尚親。
趙明博鄙視完人家之後，自己也拍起了馬屁，他呵呵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秦兄的家世能耐，可是小弟萬分敬仰的，小弟是從心底里由衷地佩服啊！」
又是一個馬屁精！
「沒什麼的！」在這麼多人面前，聽著李趙兩人的吹捧，秦日烈禁不住有點飄飄然，大聲笑道：「都是為博老太太一笑，小場面，小場面，不值一提的！」
隨即，他話題一轉，一本正經的問道：「趙兄，你最近是不是常去西湖船坊消遣呀？那個西湖仙子蕊仙小姐，到底給將軍大人梳籠了沒有啊？」
此刻，趙明博正在心裡逼視秦李二人的虛偽無恥，一聽秦日烈的後半句話，不由得老臉一紅，頗為尷尬，他急忙辯解道：「秦兄說的哪裡話嗎？小弟早已不去那種地方了，怎會知道什麼蕊仙之類的花邊新聞，呵呵……」
「怎麼，趙兄什麼時候竟然變得如此靜心節慾了？」李尚親又忍不住呵呵上來打趣了一句：「是不是弟妹管的太嚴了，你不敢去了？」
說罷，李尚親便嘿嘿淫笑了起來，秦日烈等人一聽這話，也不由得哄堂大笑。頓時把個趙明博窘得面紅耳赤，他急忙辯解：「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是,是小弟我這陣子身子有點虛……」
他話沒說完，眾人已然笑得人仰馬翻了。
秦日烈笑道：「既然是這樣，那好，改日我就叫管家給你弄些大內的御用藥物過去，保你吃了身體健壯如牛，更勝往昔！」
「這感情好，到時趙兄又雄風大展，豈不是又可以……」一個同知呵呵淫笑著，也湊上去用曖昧的語氣打趣了一句。
聽了這個同知的半截話，眾人禁不住又會意的大笑，直把趙明博窘得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就在眾人鬨笑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陣門房的唱喝聲：「撫台大人到，將軍大人到！」
「快不要笑了，大家隨我去迎接兩位大人吧！」秦日烈帶頭向大門口走去，眾人也趕緊整理了儀容，迎了上去。
浙江巡撫黃宗漢和杭州將軍壽春聯袂過來賀壽，可算是給足了秦日烈的面子。自與這兩位浙江官場上的大佬見面致意之後，他一直就樂呵個不停。
「秦兄，不知道最近有沒有新鮮貨色啊？」杭州將軍語氣色色的湊到秦日烈耳邊，輕聲問道。
秦日烈頓時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眼光掃視了一下四周，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怎麼，將軍大人這些天不是一直寵著那個蕊仙嗎？又想換口味了？」
「別提了，那個**就是一個勾人魂的小狐狸精，精著呢！看得著吃不著，本將軍現在正是有火沒處發呢！」
「哦，還有將軍大人你拿不下的女人，真是稀奇！」
「稀奇個屁！」壽春氣急敗壞的說道：「本將軍每次想用強的時候，都能被她巧妙的矇混過去，真是氣死老子了！」
「哦，她是怎麼矇混將軍你……」
這時，從旁邊突然冒出來一個人，打斷了秦日烈的話，那人謙卑的笑道：「秦老爺，小的給老太太祝壽來了！」
此時，旁邊眾人也顧不得偷聽壽春和秦日烈的談話了，紛紛轉臉去看，是誰敢打斷秦日烈的話。目光所處，原來是個不起眼的土財主。不錯，此人就是剛剛與季平搭訕的那個土財主，馬至善。
「你是誰？」秦日烈不由皺起了眉頭。
「秦老爺，你不記得小的了，小的是蘭蘭他爹啊！」
「蘭蘭？！」秦日烈想了一下，腦海里陡然間冒出一個水靈靈的女孩形象，至此，他終於想起來這個土財主是誰了。
不過，此時，他卻不由有點心急，唯恐馬至善把事情抖出來，於是急忙說道：「啊，蘭蘭啊，她挺好的，挺好的，你過去吧！」
馬至善今天主要是來找女兒的，怎麼願隨便就走開，馬上又要繼續詢問女兒的下落，不想卻被旁邊的壽春搶了先。
壽春色迷迷的問道：「老秦，蘭蘭是誰啊？」
聽到這話，秦日烈有些急了。你還問是誰？還不是以前送你的那位！他急忙向壽春眨了眨眼，笑道：「哦，就是那個水靈的蘭兒，難道你忘了？」
什麼？原來是她呀！壽春這才明白秦日烈為什麼遮遮掩掩的，趕緊閉嘴，轉向一邊，和黃宗漢胡侃起來。
原來，滿清權貴都有淫虐少女的惡習，秦日烈父子為了巴結他們，千方百計的搜羅美女，以供他們褻玩。
馬蘭蘭就是因為馬至善的鬼迷心竅，才被送進了秦家魔窟。由於馬蘭蘭天生麗質，長得像出水芙蓉一般，秦日烈這個老匹夫自己享用了一段時間，玩膩了，便送給了壽春。
壽春本就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禽獸，他見到明眸皓齒的馬蘭蘭頓時心花怒放，每日淫虐取樂。不久，馬蘭蘭便被他折磨致死。後來，她的屍體也被壽春派人扔在了吳山腳下的荒坡上，估計現在爛的骨頭都沒有了。
馬至善哪知道他的閨女早已被眼前之人淫虐致死了。他心裡念著閨女，又做著那黃粱美夢，不由得又急忙上前詢問。
眾人都是熟知上流社會內幕之人，見到秦日烈和壽春說話沒頭沒腦，不由都心想，此事肯定有鬼。不過，所有人都當作不知道一般，繼續高談闊論。
當著這麼多客人的面，秦日烈唯恐事情泄露出來，自己臉上不好看。因此，他向眾人告罪了一聲，拉著馬至善，悄悄地退到了一個角落裡。
「秦老爺，你怎麼……」
「你又來做什麼？」秦日烈和藹的笑道：「我不是告訴你，你家蘭兒早就到將軍府伺候將軍去了！哦，對了，最近我聽說，將軍見蘭兒特別可人，已經決定讓她當小妾了，你就等著做將軍的老丈人吧！」
聽了秦日烈的話，馬至善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就像他已經當上了將軍的老丈人似的，腰桿也挺了起來，嘴上直笑道：「嘿嘿，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望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秦日烈不由在心裡暗罵道：哼，也不瞧瞧你那土財主德性，還想做將軍的老丈人，下輩子吧！
馬至善傻笑了一會兒，又想起了兩年未見的女兒，不由小心翼翼的問道：「秦老爺，您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銘記在心，只是小的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閨女了，你能不能讓我……」
「想見見蘭兒是吧，那好，我派個人，先領你去看看她，你看怎樣？」
「謝謝秦老爺，謝謝秦老爺！」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閨女，馬至善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接下來,秦日烈便喚來了一個管事，他向那個管事使了個眼色、又打了個手勢，說道：「你送這位馬老哥去『看望』他的女兒馬蘭蘭吧！記住，一定要『安全』送到！」
老爺的這點小把戲，管事哪還不明白？管事當下憨厚地笑了笑，點頭稱是，隨後他便客氣的帶著馬至善去「看望」他閨女去了。
不久，就見那個管事獨自一個人走了回來。他隔著多遠，向秦日烈不著痕迹的點了點頭，表示已經把人「送上路」了。
馬至善和馬蘭蘭早已是人鬼相隔，管事說的上路，肯定是上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