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壽典風波(2)
混在人群裡面的季平，早已把秦日烈的小把戲看在了眼裡，他可不像馬至善那個鬼迷心竅的土財主那麼好糊弄，一見那個管事很快就獨自回來了，他便知道那個傻傻的土財主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可惜，他此刻身負著重要任務，不能親自去看看，只能在心裡為那個土財主嘆息了一聲：黃粱美夢一場空，賠了夫人又折兵！
望著眼前依然在談笑風生的秦日烈和那些達官貴人們，季平不由在心裡冷笑：「狂吧，最後瘋狂吧，你們的報應馬上就要來臨了！」
打發了那個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土財主，秦日烈心裡頗為輕鬆，他不由得為自己的急智暗暗竊喜。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狗樣，還想當將軍的老丈人，我呸！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哈哈奸笑了幾聲。
「老爺，吉時已到，你看……」這時，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過了，對秦日烈輕聲提醒道。
「開始吧，你來招呼客人，我去請老太太出來！」
管家連忙點頭哈腰的應是，隨即便命令鼓樂手奏樂。
不大功夫，在悠揚蜿轉的鼓樂聲中，秦日烈便拉著秦老太太的手，笑容滿面地從房中走了出來。
「恭賀老太太高壽，有請老壽星入坐！」司儀見狀，急忙扯起嗓子喊道。
秦老太太徑直走到大廳那把鋪著紅色綢緞的雕花太師椅跟前，穩穩噹噹地坐了上去，神態慈祥可親！
然後，隨著司儀的一聲「壽誕開始」，先是巡撫將軍等一眾大官上前拱手道賀，接著就是趙明博、李尚親等一幫地方士紳和一些州縣小官紛紛上前叩賀。
裊裊的燭光映照下，秦老太太此刻真是高興得心花怒改，完全陶醉在這一喜悅的氣氛之中。
然而，眾人在高興的慶祝秦老太太大壽之時，卻不知道，此刻在秦府的一些隱蔽的角落裡，正發生著一些不太尋常的事情。在這些隱蔽的角落裡，不時有一兩個拿著厚重的包裹的陌生家丁出現，他們在那裡停留一會兒，迅即又一閃而逝……
向老壽星敬完禮之後，眾人稍歇一陣，便一起前往前院的廣場上，那裡的戲台已經鳴鑼開場了。
此時，鑼鼓喧天的戲台上，正上演著《鍾馗嫁妹》的傳統好戲。幾個活靈活現的小鬼抬著鍾馗在前，再有幾個小鬼抬著鍾馗妹妹在後，隨著笙簫鼓樂的節拍，依次出場。
扮演鍾馗妹妹的戲子盈盈一抬首間，瞬間露出了驚艷絕倫的美貌，艷鎮當場。只見她玉手執扇，婀娜娉婷，彷彿一直輕靈的蝴蝶一般，趨步閃躍，翩然舞動，舞姿極為曼妙迷人。
「好——」
台下觀眾不時大聲喝彩，隨即，便是鼓掌雷動。
此時，在各位客人的面前，都有一條長長的案板，案板上擺滿了來自天南地北的各種水果點心，精美誘人。並且，每位面前還擺了一杯用來潤喉的參茶，飄散著淡淡的清香。
杭州將軍壽春目不轉睛的盯著戲台上那個美貌的戲子，那對翻著綠光的眼珠子似乎就要掉下來一樣，模樣極為猥瑣和下流。
正在向浙江巡撫黃宗漢低聲介紹戲目的秦日烈，一見壽春如此急色的模樣，不由暗暗發笑，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笑道：「軍門大人，覺得此戲如何啊？」
「好，好，非常好！」壽春根本就不回頭，眼睛依然隨著那個演鍾馗妹妹的戲子遊動，嘴裡下意識的說道。
「那好在哪裡啊？」旁邊的黃宗漢也忍不住打趣起來。其實，此刻他心裡對於壽春這樣的莽漢是極為輕視的，認為他的粗魯淫邪簡直是對戲劇的侮辱。
「好在……他媽的，就好在那個穿喜服的女人身上，那小嘴，那小腰，那小屁股，真他媽的夠味兒！」壽春忽然轉過身來，大聲說道，「老秦，你開個價吧，老子今晚上要和這個小妞進洞房！她不是要嫁人嘛，那就嫁給本將軍好了！」
他的聲音挺大的，周圍幾米內的人都聽到了。
「粗俗！」
這是很多在場的讀書人聽到壽春的話，大腦里冒出的第一個詞語。
連黃宗漢這樣向來不太注重小節的人，也覺得他簡直有辱斯文，形同禽獸。不過，攝於滿人飛橫跋扈的習慣，大家基本上都裝作沒有聽見，繼續津津有味的看戲。
聽到壽春的話，秦日烈老臉不禁一紅，這個牛身豬腦的傢伙，大庭廣眾之下，就不能小聲說話啊，真是有辱斯文！他的目光向四周訕訕的看了看，然後轉過頭來，對精蟲上腦的壽春低聲說道：「軍門大人，這個女人不是我的人，她是我特意從南京祿慶堂請來的名角，你看……」
「名角？老子管他什麼角，一個唱戲的，還能難倒你？老秦，你看著辦，用強還是用錢，反正今晚你要把她弄到我床上……」說著，壽春便不再廢話，瞪著一對牛眼，繼續「欣賞」台上的表演了。
跟這個隨時都會發情的畜生根本講不清道理啊！秦日烈不由在心裡暗暗叫苦。他把目光看向黃宗漢，想請他勸勸壽春這個發情的禽獸，卻發現撫台大人正在津津有味的看著台戲。
頓時,他一陣氣餒。算了，用強就用強吧，反正以前也不是沒幹過。只不過，以後恐怕是再也難以請到南京那些名角了。可惜了，都怨壽春這個畜生！
隨即，秦日烈也抬頭看起了戲，不一會兒，他就被精彩的戲劇表演深深的吸引了。
*****
季平靜靜的坐在人群中間靠邊的地方，在那裡，他正好可以看到前面頭排的情況。他一直在冷眼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並不時盯著在那裡竊竊私語的秦日烈、壽春和黃宗漢等人。
一出《鍾馗嫁妹》演完之後，隨後又接著演起了《失空斬》、《黃鶴樓》、《長坂坡》等非常著名的折子戲。不愧是專門從南京請來的名角，每部折子戲在他們這些演員手裡都演的出神入化，栩栩如生。
時間在飛快的流逝著。
在這期間，如果有人特別注意的話，就會發現，每個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普通家丁摸樣的精壯男子從季平身邊走過。他們都會不著痕迹的向季平點點頭，然後便若無其事的向秦家大門口走去。
季平一邊盯著前方的目標，一邊注意著身邊經過的精壯「家丁」，每經過一個人，他都會在心裡暗暗報一個數，「一…二…三……六！可以了！」
在演《長坂坡》這齣戲的時候，季平眼睛中突然閃過一道精光，抓住一個機會，悄悄的站起來，隨即便離開了戲場。
出了戲場之後，季平立刻拐彎抹角，向秦家的廚房方向走去，等他走到離廚房不遠的一個大樹下時，突然學著小黃鶯鳴叫了幾聲，隨即便見一個家丁打扮的人端著一個食盤從樹後面的草叢裡閃了出來。
「怎麼樣？一切順利吧？」季平靠在樹邊，一邊警惕著四周，一邊輕聲問道。
「非常順利，弟兄們都撤出去了，就等老大你了！」那家丁低著頭，輕聲回道。
「好，我把這件事情做完就走！」季平快速的蹲下，從樹根邊拿起一個包裹，然後退到樹后，不久，就變成一個家丁的模樣走了出來。
接著，他從那個家丁手裡接過食盤，輕聲說道：「你也走吧，不要等我了！」
「這……是！」那個家丁猶豫了一下，瞬間便服從了命令，拿著季平換下的衣服，眨眼間消失在草木之中。
季平重新整了整自己的家丁制服，接著，他低著頭，裝作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向戲場上走去。
此時，《長坂坡》已經演到糜夫人為了不拖累趙雲、將要投井自盡了。杭州將軍壽春正盯著那個演糜夫人的美女，見她柔柔弱弱、我見猶憐的樣子，忍不住一陣口乾舌燥，他端起眼前的參茶剛要喝，卻聽到身邊一個聲音傳來：「大人，你的參茶冷了，沒有香味了，讓小的再給你重換一杯吧？」
「嗯，好，你這個小崽子倒也董事，趕快給老子換一杯！」壽春眼也不回，繼續盯著舞台，漫不經心的說道。
季平緊緊的低著頭，輕輕的端著一碗熱氣騰騰、芳香四溢的參茶，把壽春面前的冷茶換了下來。
「大人，已經換好了，你老趁熱喝吧！」
「嗯，小崽子，好……」壽春下意識的端起參茶，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
看到杭州將軍終於把自己親自調製的東西喝了下去，季平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意，嘿嘿，小子，祝你有個美好的夜晚！
接著，他便又悄悄的退出了戲場，隨即他隨著一隊家丁的人群，向秦家大門口走去。
一切都是那樣的靜悄悄。
*****
地震，絕對的官場大地震，絕對的商場大地震！
昨天夜裡，杭州將軍死了。
也是在昨天夜裡，浙江最大的豪族——秦家突然遭到了數起大爆炸的襲擊，秦家正統的男丁全部死亡，無一生還。同時，在秦家晚宴的杭州豪族李家和趙家的掌舵人，也在秦家的爆炸中身亡。
據說，杭州將軍壽春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而且是精盡而亡的死在了一個妓女的肚皮上。
昨天，壽春一直是在秦家為秦老太太祝壽，在看戲的末尾時候，他突然變得臉紅脖粗起來，神智似是也變得有點不清，嘴裡不時呼喚著「蕊仙，蕊仙，快從了本將軍吧!」之類的淫詞穢語。後來，在秦家家主秦日烈的安排下，他才被迫提前離開了秦府。
離開秦府之後，壽春的親衛們就再也制不住幾乎變的癲狂的壽春了。壽春突然像發瘋了一般，一路嚎叫著沖向了西湖上的頭牌名妓——蕊仙小姐的花船。據親衛們證明，壽春一上花船之後，也不多言，立刻就強行向蕊仙小姐求歡，遭拒之後，他便發狂的亂吼亂砸起來，並咆哮著企圖強暴蕊仙小姐。
據親兵們所言，後來，他們就看見蕊仙小姐的花船亂動，在水面上濺起層層水波，同時還聽到從船艙裡面傳出了陣陣粗重的喘息聲和凄厲的尖叫聲。他們以為壽春得逞了，便在外面耐心的等待著他完事。
不曾想，這一等就等了三個時辰。等最後，親衛們聽到花船裡面傳出的聲音實在不對勁兒，強行衝進去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副令他們極度震驚的場景。
壽春將軍死了，他死在了那個女人的身上。那個女人也死了，全身上下都是支離破碎的傷痕。可是，更令親衛們驚訝的是，那個女人卻不是蕊仙，而是蕊仙的隨侍丫頭，而蕊仙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秦家的大爆炸是發生在晚上舉行宴會的時候，當人們過足了戲癮，坐下來準備吃飯的時候，秦府的大廳及其他各處卻突然傳來了陣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隨即整個秦府便像末日來臨一般，天翻地覆，火光衝天，瞬間便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在這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中，杭州秦家的老老小小基本上損失殆盡，根基已經被完全摧毀。經過此事之後，可以預見，秦家完全沒落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同時，前來賀壽的李家家主李尚親和趙家家主趙明博也在這場狂暴的爆炸中未能倖免，雙雙殞命。這兩個家主都是有女無子之人，李、趙兩家家人一聽到他們家主的噩耗，還來不及悲痛，兩個家族便陷入了爭權奪利的風波之中。
而此時，這兩個家族的人，卻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大小姐已經有一整天時間沒有回家了。
在秦家大爆炸中，最幸運的要算是提前離去的浙江巡撫黃宗漢等一批浙江的官員了，他們基本上都躲過了這場大災難。不過，就在他們暗暗慶幸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還是被別人算計了。
*****
「哈哈哈——」
在杭州和盛商行的大院里忽然傳出一陣頗為興奮的大笑聲。
在一間廂房裡，胡升雷、胡雪岩、許小五、姚靜卿和季平五人依次在座，他們正在談論著剛剛實施過的對敵方案。
「小兄弟，你就不怕被朝廷發現，這件事情是我們乾的嗎？」聽著季平眉飛色舞的彙報著對敵的經過，胡雪岩頓時嚇得心驚膽顫，冷汗直冒。這個兄弟也真是太無法無天了。
「怕，我們怕什麼？」胡升雷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淡淡說道，「用女色刺殺滿清將軍和秦府發生的大爆炸，都是長毛對滿清採取的報復行動，與我們何干？」
「對，對，哈哈——」除去胡雪岩外，另外三個男人又一起附和著大笑起來。姚靜卿則瞪著她那雙星辰般的美眸，輕輕的嗔了胡升雷一眼，滿眼嫵媚的嗔意，怪他又在耍嘴皮子了。
「這是怎麼回事？」胡雪岩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急急問道，「怎麼又牽扯到長毛了？」
「胡先生，事情是這樣的！」在胡升雷的示意下，季平這才向胡雪岩透露一些內幕。
原來，在許小五調查壽春行蹤的時候，偶爾發現了壽春非常迷戀一個名妓——蕊仙，後來他又仔細調查了一下這個蕊仙，發現她竟然是太平軍在杭州的間諜。
因此，胡升雷便想出了一個嫁禍之計，讓太平軍來背害死滿清將軍的黑鍋。至於壽春脫精而亡這個橋段則是季平這小子完善的。據說，他給壽春下得葯，是那種極品的迷幻春藥，所以才有如此效果。
至於秦家的大爆炸，則是胡升雷和許小五兩人想出來的恐怖活動，他們為了讓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一些，甚至還在爆炸現場也預留了一些太平軍的東西，讓清軍調查人員不得不往太平軍身上想。
所以，胡升雷才敢說，這兩件事情都是要太平軍來背黑鍋的。
聽了他們的話，胡雪岩不由得暗暗搖頭，這幾個人都是什麼人啊？咋就沒有一個是安分的主呢？隨即，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問道：「那地方官府方面怎麼辦？他們可都是知道我們和秦家他們有衝突的！」
「這個你不要擔心！」胡升雷呵呵笑著，伸手指了指左邊桌子上的那一堆書本，笑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胡雪岩滿臉迷惑，上前微微一看，不由得驚叫起來：「賬本！」
「不錯，這些都是通過李趙兩家大小姐弄來的他們家族賄賂浙江省官員以及京官的詳細賬目。另外，還有我的美女師傅從滿城順便捎來的壽春的賬本，他的賬本里記載的內容更是觸目驚心，上至京城的王公貴族，下至浙江某縣的縣令，幾乎每個人都有幾筆爛帳記載在上面，如果現在把這些賬本扔出去，哼哼，恐怕小半個清國都要完蛋！」
「你想用這些來威脅他們不要亂說話？」胡雪岩遲疑的問道，眼中忍不住露出一絲懼色。
「哪裡是威脅嗎？」胡升雷嘿嘿一笑，一臉無辜的說道，「我只不過是每個人給他們免費抄了一份送過去而已……」
「有了這些，我們不是就可以控制整個杭州官場了嗎？」胡雪岩思忖了一會兒，忽然欣喜萬分的說道。
「錯，是控制整個浙江！」胡升雷眼中射出一道寒光，冷酷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