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154章 醜媳婦見公婆（二）

沈宴如和安知曉出發之後，沈爺爺再三對沈思明和張瑜夫妻兩個發出通牒，要求他們必須留在當地等待女兒和媳婦上門拜訪，要是再跑了，那這輩子就不用再回家了。

其實不必他老人家交代，沈思明和張瑜對這次見面，也是十分重視的。

他們之前雖然放了五次鴿子，但每一次的確都是事出有因，並非是故意要掉安知曉的面子。這回知道兩個人一起過來，自然是興奮不已，一早就開始做起準備。

然而等到沈宴如和安知曉轉了幾趟車，總算是抵達這裡時，家裡還是只有沈思明一個人，張瑜又出去忙去了。

他們的住處十分簡陋。甚至根本不能夠被稱作房子，只是用木板搭建起來的大棚。在親眼見到之前，安知曉基本上沒辦法想象沈宴如的父母會生活在這種類似貧民窟的地方。

以他們的出身，要過什麼樣的日子不行？能夠在這裡忍受這種日子，大概也只有「理想」兩個字可以解釋了。

「附近有個婦人難產，所以你媽過去照看了，恐怕要很久才能回來。」沈思明抱歉的說，「你們先在家裡先休息一下，餓了吧？我去做飯。」

他還會做飯。

沈宴如的容貌出眾，她的父親自然也不會太差，沈思明如今年紀其實已經不小了，但是看上去卻十分精神，身上帶著一種藝術家獨有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管這些柴米油鹽的人。

不過，也許也是因為在這種環境之中，不得已才點亮了這樣的技能。生活總會教會人們許多東西嘛！

即便如此，安知曉還是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有點兒顛覆自己認知的感覺。總之是跟自己設想之中的完全不一樣。

倒是沈宴如表現平靜，也許是因為事先已經知道，也許是因為情緒不容易被激起來，她語氣平淡的道，「不用。我們過去看看。」

沈思明緊張的搓了搓手，見她一臉堅定，只好點頭道，「好。」

其實沈宴如在沈思明面前不自在，做父親的面對這個好像沒怎麼見過就長成那麼大，跟自己差不多一般高的女兒，心裡就更不自在了，好像怎麼表現都不太對勁。

其實要說不負責任，也不能全都去怪沈思明。

沈宴如的爺爺奶奶那個年代，離婚還是一件新鮮時髦，不為國人所接受的事。當時這件事在兩家人之間鬧得很大，而當時沈宴如的父親沈思明也不過才十來歲罷了。

也許是因為成長過程中目睹了父親一次又一次的離婚結婚，所以養成了沈思明敏感謹慎的性子。沈爺爺自己是個豪傑，便看不上沈思明這種小家子氣的樣子，父子之間的關係一度惡劣到了對面視而不見的地步。

得要公正的說一句，在這種環境下，沈思明最後沒有長歪，反而成了個出色的藝術家，已經算是十分難得了。

而且他也沒有變得花心濫情，反而跟沈宴如的母親張瑜夫妻恩愛，也讓許多人十分驚訝。

如果說他一生中有什麼失敗之處，那就是沈宴如這個女兒了。

當初沈思明跟張瑜其實是家族聯姻。兩個事先根本沒見過面，也完全不了解對方的人，就這麼被長輩們押著見了面，然後定下婚事。對於心中充滿了對父親的抗拒的沈思明來說，是絕對不能夠接受的。可惜的是他根本擰不過去，而父親又答應他，婚後可以隨便他去做什麼，於是他只好低頭答應了。

直到沈宴如出生之前，夫妻兩個之間的關係其實也都淡淡的。生孩子並不是因為有感情，而是必須要留下一個有兩家血脈的孩子，給長輩們一個交代。

沈宴如出生后，就像是完成了一個責任一般，沈思明和張瑜立刻分道揚鑣，各自奔向自己的理想。只是後來在非洲這邊屢次偶遇，才讓他們開始逐漸認識到對方的另一面，互相了解，互相吸引，最後產生了感情。

即使是到如今，沈思明跟張瑜之間的關係，也更像是情人而非夫妻。大部分時候他們沒有固定的居所，因為張瑜必須要跟著醫療隊到處跑，至於沈思明，他本人是個攝影師，出門採風的時間遠大於留在家中的時候。

也就是說，只有每一次採風的間隔，他會到醫療隊這邊來看望一下張瑜，停留一段時間，然後再次離開。

這種婚姻關係，居然能夠維持下來，兩人之間居然還存在著愛情，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但事實的確就是如此。大概在這兩個人的心中，他們所熱愛的理想和事業是第一位的，愛情是第二位的，至於家庭、婚姻、子女，這些都是可以排在後面忽略不計的。

指望這樣兩個人能夠擔當起父母的責任，養育孩子，也著實是難為他們了。

至於被扔在家裡的沈宴如，當時沈爺爺正跟第四位太太離婚，鬧得不可開交，家裡每天烏煙瘴氣，實在不適合帶孩子，張家倒是願意帶，但沈爺爺又覺得沈家血脈不能交給外人來養。最後還是沈奶奶主動站出來，接過了這份責任。

等到沈思明逐漸成熟起來，意識到自己身為一個父親應該去盡的責任時，沈宴如已經懂事。因為受到奶奶的影響，她對沈家的人懷著十分強烈的敵意，對他這個血脈上的父親更是十分冷漠。

彼此之間的接觸一直都很不順利，直到沈宴如成年之後，恢復了跟沈家的聯繫，這才能夠偶爾見上一面。

但也就僅只如此了。

這算是個歷史遺留問題，真要算起來，也許每個人都有錯，唯一無辜的，是受傷害最深的沈宴如。

所以哪怕是後來知道了一切前因後果，但就沖著這一點，安知曉還是覺得，不能原諒。因為這世上如果只有一個人是她必須要選擇的，那就一定是沈宴如。如果連自己也覺得情有可原，又還有誰來心疼她的沈宴如呢？

從這裡去村子里估計沒有車，而且道路也十分糟糕，所以他們只能慢慢走著去。

路上沈思明好幾次似乎是想要勸說她們回去，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所以只能一路上欲言又止。到最後，他只能將注意力轉到安知曉身上，「是曉曉吧，頭一回來就讓你們面對這種情況，真是難為你了。」

「叔叔不用客氣。」安知曉話雖如此，自己的語氣卻客氣得很。

於是氣氛又尷尬的沉默了下來。沈宴如放慢腳步，不著痕迹的輕輕捏了捏安知曉的手。她知道安知曉擺出這種態度是什麼意思，無非是會一直站在自己這邊，不因為對方是長輩就低頭。

其實要說起來，雖然沒有父母的照顧，但沈宴如也並不缺愛。沈奶奶是個非常傳統的女性，雖然對待沈宴如的教育方面十分嚴厲苛刻，容不下任何一點不好，但是給她的疼愛，卻是一點都沒有少。雖然那時家裡有幫傭，但只要她能動，沈宴如從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親力親為。

甚至在臨去世之前，病中還掙扎著起床為她煮了一頓飯，然後一邊看著她吃一邊嘆息，「也不知道我走了之後，還有誰能照顧你。你這脾氣隨了我，將來……」

這一句話她沒有說完，將來怎樣？沈宴如始終不知道奶奶想要告訴自己的是什麼。

但等她明白了什麼是愛情，便多少有些明白奶奶的擔憂了。她就是一身好強，最後婚姻失敗、兒子離心、娘家不肯接納，最終孤獨終老，所以也擔心她將來會走上這樣一條路。

但沈宴如是幸運的，因為她遇到了那個全世界最契合她的人。

所以那時她已經決定，要將自己的精力都放在所愛之人身上，不浪費一絲半點去維持對自己沒什麼用處的仇恨和埋怨。若非如此，她也做不出帶著安知曉來見沈思明和張瑜的事。

接下來的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好在距離並不算很遠，沒多久他們就聽到了喧鬧的人聲。不少人圍在難產產婦家門外，焦急的等待著結果。屋裡是不是傳來慘烈的叫聲，讓周圍的氣氛更加緊繃壓抑。

沈宴如拉著安知曉退後了一步，想了想，忽然道，「幸好我們兩個不需要生孩子。」

雖然也不是每一個生孩子的母親都會遭遇難產，況且他們有條件支付得起最好的醫療條件，但是如果要其中一個承受這樣的痛苦，恐怕對兩個人來說，也是一項非常巨大的考驗。

再說，沈宴如覺得她自己跟安知曉這種情況，也實在不適合養育孩子。她吃夠了父母不負責任的苦，在自己能夠承擔這種責任之前，絕不會考慮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