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第155章 醜媳婦見公婆(三)
跟張瑜的第一次見面對安知曉來說比較有衝擊力。
國內過年的時候,位於南半球的非洲正是盛夏,天氣炎熱。
才剛剛從產房裡出來的張瑜出了一身的汗,渾身都已經濕透,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除此之外,她的白袍和手上還沾了不少血漬,看上去狼狽萬分。
她本人的形象,也跟安知曉設想的相去甚遠。
安知曉見過沈家人,也見過張家人,在她的印象里,這些世家出身的女孩子們,不管做什麼工作,是什麼性格,但是看上去都會有些共通的東西,比如氣質和言行舉止。
這其中的代表人物是葉青,雖然私底下是那種一言難盡的畫風,但實際上只要不是深入了解過,光是看她的外表,一定會被她的高貴典雅震懾住。言行舉止、待人接物,每一個細節的精緻完美,沈家女主人的姿態和威儀毋庸置疑。
相較之下,張瑜就顯得「糙」了很多。大概是因為常年在陽光下奔走,她的皮膚呈現出十分健康的麥色,個人儀錶也顯得有些不修邊幅——袖口胡亂捲起來,頭髮和衣服都因為之前的忙碌而顯得有些亂。
不過,即使是這種狼狽的模樣,他看上去也並不讓人覺得粗魯,就覺得她本來就應該是如此,十分自然。
或許是因為醫生的職業,她臉上總是含著笑容,讓人看了心生好感。
跟沈宴如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如果不是兩個人眉宇和輪廓之間有些相似之處,恐怕不會即使當面見到,也不會有人認為她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這就是曉曉?阿姨這樣子讓你見笑了。」張瑜抬著兩隻手,匆忙的打了個招呼,又道,「我先去收拾一下,你們稍等一會兒。」
「阿姨不用著急,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安知曉連忙點頭。
其實見到真人之後,她對張瑜倒真的生出了幾分敬佩之心來了。無論她在其他方面如何,但至少在這一件事情上,的確是盡心儘力,盡職盡責。
安知曉記得自己以前看過不少報道,標上「最美XXX」的名聲,內容不外乎是身為女兒在母親病重的時候還堅守崗位,或者身為母親卻為工作疏忽了女兒,一出苦情戲唱完,好像故事裡的主人公真的成了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雖然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正是因為有無數這樣的人無私的奉獻自己,許多陷入困境之中的人才能得到幫助,更好的生活下去,從而社會穩定,生活安寧。但安知曉經常想,也許這些人有資格為了別人燃燒自己,這是她的選擇,別人本不能置喙,但她有什麼資格,連自己的父母或孩子一起點燃呢?
作為被犧牲者和受害人,她們所失去的東西又該有誰來負責呢?
因為這種念頭,所以安知曉現在心裡感覺非常複雜。
如果沈思明和張瑜是自私自利,只顧著自己享樂而不在意孩子的人,那麼她自然就可以理所當然的怪罪他們。但他們偏偏不是,在更多人眼中,他們恐怕是令人喜歡、稱讚、敬佩的對象。
就像她高中時的一位老師,以對學生和藹可親著稱,身為班主任每天將大量時間耗費在學生身上,是所有同學們最喜歡的老師,班級考試平均分總排在年級第一。但安知曉卻曾意外的得知,其實這位老師在家裡是個暴脾氣,她的女兒成績但凡差一點,就被訓得狗血淋頭,根本不敢招惹她。
不身處其中,無法評價對方的取捨。
因為這種種情緒在心裡醞釀,讓安知曉覺得非常不好過。——看上去她表現得比沈宴如還在意,沈宴如越是不在意,她就越是在意。因為情緒低落,所以安知曉接下來的態度一直都不太積極,沈宴如看在眼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在待人接物上安知曉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每次一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她的表現就總是有些任性。
回去的路上,她落在後面,低聲對安知曉道,「給點面子,既然來了,臉色就好看點。不然他們看見了,說不定會以為你對跟我在一起不滿意呢。」
安知曉瞪了她一眼,沈宴如握住她的手,手指靈活的在她掌心輕輕撓了撓,然後微笑著鬆開了手。
安知曉:「……」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安知曉看了一眼前面的兩人,抓住她壓低聲音問。
沈宴如說,「奶奶晚年時信佛,常說人的命是有分定的,該有什麼不該有什麼,都早已註定。求自己所不能得的,便只會是一出悲劇。可惜她醒悟得晚了,所求的未曾得,該得的已失去。」
未免被前方不遠處的兩人聽見他們的對話,所以兩人都壓低了聲音,還必須要湊得很近。所以現在兩人幾乎是頭碰頭的站在一起,安知曉能夠感覺到沈宴如呼吸間的氣息灑在自己的耳根處,熱熱的讓她無端臉紅,「所以我早早就醒悟了,只抓住屬於我的。」
「好吧。」她別開臉,有些意氣的道,「你自己都不在意,那我也不枉做壞人了。」
接下來的相處平和而客氣,彼此之間都有意修好,雖然還是感覺生疏,但總算還是十分順利。
看得出來,對於兩人的到來,沈思明和張瑜其實是很重視的,兩個人都特意空出了時間來接待他們。之前的產婦是突發情況,之後張瑜也沒有再跟隨醫療隊工作,而是留下來陪他們。而沈思明還專門弄了一輛車出來,打算帶她們在這附近走走。
雖然安知曉在鄉下長大,但是論到在這裡的野外生存,沈思明和張瑜自然更有發言權。所以雖然兩人本來是打算獨自在這邊遊覽一番,但現在沈思明和張瑜既然有這個意思,自然也欣然同意。
據說旅行是個能夠迅速拉近彼此關係,讓大家熟悉起來的好辦法。等到一日之後,在草原上紮營的時候,安知曉想到這句話,不由深以為然。
在小河邊洗手的時候,她小聲的跟沈宴如說,「其實如果以客觀的眼光來看,他們兩人實在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所以你要叛變了嗎?」沈宴如調侃她。
安知曉聳肩,「是你先叛變的。」
不過,也就是如此了。畢竟不可能真的親密如一家人,所以能夠有現在這個結果,兩方面都已經很滿意了。
幾天之後,沈宴如跟安知曉乘飛機回到美國,才剛剛下了飛機,只是在機場里,那種國際化大都市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周圍都是人喧鬧的人群,彬彬有禮,疏離客氣。
那一刻的感覺非常玄妙,好像是從原始社會忽然來到了現代社會一樣——雖然有點誇張,但的確就是如此。
安知曉有點兒明白為什麼沈思明夫妻能夠在那邊待上那麼長時間了。因為對於那裡或許貧窮、落後,但也野性、自由,跟眼前這個現代化的大都市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那你呢?你更喜歡什麼地方?」沈宴如聽到安知曉的這番感慨,問她。
安知曉仔細的想了想,說,「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最初的理想是開一家花店來著。花店開在那種地方是沒前途的,所以地方也許不要太大,但還是要在城裡才行。」
「就像你家鄉的小城那樣嗎?」沈宴如問。
安知曉隱約的從這個問題里聽出了一點意味,她轉頭看了沈宴如一眼,才微笑著說,「那是以前的想法。」
「那現在呢?」沈宴如追問。
安知曉忍著笑說,「不告訴你。」頓了頓,又問,「你呢?」
「我嗎?」沈宴如看著她,認真的說,「有個人……我很喜歡很喜歡,所以她在哪裡,我就喜歡哪裡。」
安知曉微微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沈宴如忍不住笑了起來,捏了捏她的手指,「怎麼樣,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
「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修了讀心術?」安知曉斜眼看她,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甜滋滋的滋味。
沈宴如眼神一動,喉嚨滾了滾,伸出手指在她唇上輕輕按了按,「別這麼看我。」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沙啞,帶著幾分……情動的意思,安知曉自然立刻就聽出來了。
她抓住沈宴如的手指,壞心的用唇抿了抿,然後丟開手,快步往前走去。
然而才走了兩步,就被人從後面抓住。沈宴如的力氣不小,安知曉被她拉得跌跌撞撞的後退了幾步,回過神來才發現兩人竟然拐進了一個沒什麼人的隱蔽角落。
沈宴如將她壓在牆上,雙臂伸展將她身邊的空間禁錮住,然後直接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