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沙漠風暴04
敏感的唇部捕捉到了一陣滑膩、冰涼又充滿彈性的觸感,佟凜的心裡升起了一輪圓月,冰冷的銀色光輝淡淡的灑了下來,落在心底的池水中,盪起一層層銀色的漣漪。
這一刻他滄桑的心突然剝去了堅硬的外殼,脆弱而又柔軟,每一層漣漪的溝壑里都是心臟的褶皺,填滿了細細密密的酥麻騷癢。他想順著嘴唇下這細膩柔滑的皮膚一路向北吻過去,盡情的舔舐品嘗那冷冽清甜的滋味,唯有如此,才能熄滅體內熊熊燃燒的烈火。
納休斯面無波瀾的注視著神情痴迷虔誠的少年,唯有不斷抽跳的額角昭示著他內心的驚愕和怒意。他抽回手臂,冷冰冰的問道:「你在幹什麼?」
佟凜克制著情緒才沒讓自己的表情碎掉,他有生以來都沒有做出過這種失態的行為。他僵硬的收回手,用手背蹭了蹭嘴唇,將剛才那種微妙痴狂的心思抹殺得乾乾淨淨后,十分從容淡定道:「對不起,我餓了,沒忍住。」
納休斯冷笑道:「難道你是屠狼部落的人?」
屠狼部落人口稀少,腦殘好戰,最令人髮指的是,這個部族有食人的習俗。
佟凜索性順著他道:「沒錯,雖然我已經很久沒吃人了,但你看起來好像很好吃,所以……」
他面癱著臉,心裡咬牙切齒,特別想抽自己兩巴掌。這個殼子也許是剛死的緣故,自我意識太強了,對納休斯似乎有著一種執迷不悟的瘋狂,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空氣中拚命的捕捉著他的氣息,只要他稍一靠近,這殼子就如被磁石吸引的鐵塊貼上去。
再這麼下去,佟凜不敢相信自己還會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來。
饒是如此,佟凜依舊坦然的迎向納休斯懷疑的目光。二人大眼瞪小眼各懷心思之際,後面的少年們發出了驚叫聲,他們這才想起黑暗中傳出的動靜。
只見對面的陰影中爬出一個東西,仔細看過才辨出那似乎是個人,但他爬行的姿態又十分扭曲怪異,像是沒有肢節的蟲子一樣在地上磨蹭著蠕動。
面對這詭異的情形,沒有人敢貿然上前查看。佟凜低聲問了句「有沒有生火的工具」,立刻有幾個少年從身上翻出火石火絨,又從地上找到了一根前端已經燒焦的木棒。一名少年從纏腰布上撕下布條纏在木棒上點著火,四周立刻被火光映亮了。
那個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與其說是在爬動,不如說是在抖動。他背上插著一把雙頭刀,黑色手柄的兩端是墨綠色的彎刀,大概是當地某種特殊的材質,看起來十分鋒利。
地上的人可能是因為受了傷所以才會在地上抖來抖去。有人認出這把刀,屬於之前進入蟲巢的十幾個少年中某一個人的。
佟凜心說總算有武器了,雖然造型很奇特,但總比那把破匕首要強上千百倍。
他正要上前去拔刀,順便看看那個人的傷勢,納休斯出聲提醒道:「你仔細看他的身體。」
佟凜的注意力一直被雙頭刀吸引,這時才留意到地上那人光裸的脊背,皮膚下面鼓起一個個圓形的腫塊,並且不停的滾動。
正是這些動來動去的鼓包讓他的身體抖動不已,不用想也知道他皮膚下面那些爬來爬去的東西是什麼。更早發現這種情況的幾個少年已經吐了,後面響起了一陣乾嘔的聲音。
佟凜拿過火把,走上前去將那早已被蟲蛀死透的人點著,將他後背上插著的雙頭刀拔了下來。他沒有用過這樣的奇特造型的冷兵器,在手中揮動了幾下才找到點感覺。
硬甲蟲不堪火焰的炙烤,瘋狂掙扎著從屍體里鑽出,有幾隻僥倖及時逃出鑽入地下跑了,其餘的都連同屍體被焚燒,垂死掙扎著發出陣陣蟲類的嘶鳴。
跳動的火光映在少年們蒼白的臉上,將他們的恐慌、疲憊照得一覽無餘,骨子裡對蟲族的畏懼令他們喪失了勇氣和希望。本以為前途未卜,現在看到這種恐怖的情形他們十分確定,自己恐怕是無法逃出生天了。
這麼一想,全身的力氣就像被沙子吸走了,有人癱坐在地,有人低聲啜泣,還有的開始自暴自棄的咒罵月神和他的大祭司納伊索斯。
在這一片哭罵交加的混亂聲中,納休斯出奇的平靜,凝視著竄起的火焰,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讓人難以揣測出他此刻的心思。
佟凜盯著納休斯迷人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抓著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把頭扭開,再看下去他懷疑自己就要撲上去抱著對方狂吻了。
他沒有去管那些怨天尤人的少年,徑直穿過他們朝蟲室外走去。高大少年在他經過自己的時候,神情獃滯的說:「你覺得,我們還有希望出去嗎?」
佟凜沒看他,只是淡淡的說道:「有沒有希望,還得看你有多想活下去。反正坐在這裡哭是救不了你自己的。」
少年仰頭看著他,怔愣片刻,扶著洞壁站了起來。小腿的疼痛讓他有些站立不穩,但他咬牙堅持著跳到佟凜身邊,聲音不大但很堅定的說:「我跟你一起走。」
話音未落,高大少年突然又栽倒在地,連佟凜都站立不穩的晃了一下。
「往後退!」佟凜的神經一下綳起來,緊握住刀柄,示意眾少年們趕緊退到蟲室中。
腳下震動的幅度絕不是一隻鵝卵石般大小的硬甲蟲能引起的。果然片刻之後,從地面鑽出一個龐大的身軀,簡直像一個小型的裝甲車,覆蓋在身上的黑色硬甲烏黑髮亮,一對如鉗子般的蟲螯十分鋒銳。
高大少年面無血色的向後蹭去,其他少年也倉惶散開,隨身帶了武器的都抽出來緊握在手中,但一個個的手都抖如篩糠,根本就毫無戰鬥力。
佟凜微微調整姿勢,嚴陣以待。硬甲蟲嘶鳴一聲,急速沖了過來,右螯如重鎚一般朝佟凜揮去。
佟凜舉刀迎上,刀身砍在蟲螯上發出一聲巨響,如劈砍在岩石上一般對其毫髮無損。還沒等他感嘆蟲甲之堅硬,另一隻螯沖他的腦袋夾了過來。
他柔韌靈活的身體朝後彎去,形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躲過蟲螯后便立即起身朝後躍去。
硬甲蟲不給他逃跑的機會,細長的蟲足飛快的挪動朝他襲去,蟲螯好幾次從他耳旁擦過,帶起陣陣風聲。
佟凜感到這副殼子雖然看似纖細,但柔韌度和靈敏度卻很高,大概從小就受過一定的訓練。手中的雙頭刀在突如其來的實戰中變得越來越順手,若不是硬甲蟲的外殼刀槍不入,恐怕早被他斬成碎塊。
一人一蟲交戰之際,少年們的眼前又鑽出另一隻硬甲蟲。雖然它體形龐大,但速度卻沒有因此遲緩,剛露出地面便用蟲螯夾住了一個來不及躲開的少年,將其活活攔腰截斷。
這般血淋淋的殘酷景象,刺激著少年們脆弱的神經。他們發出刺耳的尖叫,瘋了一樣像從蟲室之中逃走,但擋在出入口的硬甲蟲蟲螯一揮,擊飛了好幾個衝過去的人。
蟲足在地上飛速移動,眨眼間大型硬甲蟲便來到了一個癱坐在地上的少年面前,一對尖銳的螯如利矛般朝他胸前戳刺過去。
少年面色灰敗,瞪眼等死,耳中卻聽到「當」的一聲,眼前劃過一道墨綠色的弧線,巨大的蟲螯被佟凜的雙頭刀擋開。
「滾開。」佟凜一腳將軟倒在地的少年踹開,回身又擋住了另一隻硬甲蟲的攻擊。他步伐奔逸絕塵,周旋於兩隻巨蟲之間,翻滾縱躍間,令人只能看到雙頭刀在空中留下的刀光。
納休斯眸光中閃動著莫名的情緒,有些猶豫要不要出手幫忙。雖然蟲巢試練的本意,並非是與蟲族搏鬥,但這麼久以來,像佟凜這般心中毫無怯意,對蟲族亦無懼意的人,還是第一次出現。
而且他非但沒有像自己之前所說的那樣,將其他人當作墊背,反而在有人命懸一線的時候,及時出手相救。
這個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佟凜反應速度再快,力度再迅猛,終究是血肉之軀,凡人之體,在兩隻體形異常又不遜速度的硬甲蟲夾擊之下,漸漸快被逼到洞邊。
高大少年看了看那些縮在後面不敢近前的人,咬了咬牙,撲上去抓住了其中一隻蟲的後腿,試圖將它拖住。
硬甲蟲身後掛著一個人,速度被拖慢了,佟凜藉機回身在洞壁上一蹬,高高躍起一刀斬在蟲螯相對脆弱的關節處。硬甲蟲吃痛,揚起頭嘶叫起來,後退一蹬將高大少年踹了出去。
佟凜剛落在地上,另一隻硬甲蟲的蟲螯便襲至眼前。他就地一滾躲開攻擊,另一隻被激怒的硬甲蟲已經撲了上來。
這個位置很糟糕,佟凜躲得了前面,避不開後面。就在面前那對蟲螯朝他刺來之際,一條雀翎鎖鏈奔雷逐電般自後方揮來,將硬甲蟲一對蟲螯纏在了一起。
納休斯喊道:「它背上有個縫隙!」
佟凜立刻反應過來,飛身踏上硬甲蟲頭部,凌空躍起跳到了蟲背上。果然如納休斯所言,蟲背當中有一條極細的縫,下面可能是退化的蟲翼。
佟凜手中的雙頭刀一揮,在空中留下的墨綠色軌跡還尚未消失,便狠狠直插入縫隙當中,力度之大,將整個刀身都沒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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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石之谷位於奧艾希斯西北部,深谷之中遍布烏黑晶瑩的黑曜石,使得山谷深處高高隆起的土丘之上那巨大的風化之岩顯得格外突兀。
圖蒙坦跪在風化岩下面的法陣中,蒼老的面孔也如同被沙漠狂風風蝕了一般,布滿了溝壑似的褶皺。他攤開手,口中念念有詞,向夢中啟示的神靈尋求指引。
三個被選中的少年分別進入了三大蟲巢,尋找到祭品活著回來的機會太過渺茫。尤其是神志不清的桑薩蘭,恐怕此刻已經命喪蟲口。
經年累月的失望讓圖蒙坦已經逐漸失去了期待,甚至開始對於族人在山谷中苟活的日子感到麻木。
一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少年,帶著一身斑駁的紅印走到他身後,謙卑而恭敬的說:「圖蒙坦長老,我從蟻穴回來了,請問下一步歷練是什麼?」
圖蒙坦微微抬了抬厚重的眼皮,渾濁的眼珠動了動,啞聲道:「岩泥之潭。」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保持著風度道:「請問長老,這是確認族長繼承人賜福儀式的最後一步了吧。」
圖蒙坦沒有回答,喉嚨里發出一聲類似嘆息般的聲音。
少年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
岩泥之潭中滿是黑色的淤泥,地熱將其蒸得翻滾冒泡,如同黑色的岩漿。少年走入其中,直到岩泥沒過肩膀。他所要忍受的,不僅是高溫。岩泥之中富含某種特殊的礦物質,經過加熱之後,異常刺鼻;而少年又剛剛經歷過被螞蟻噬咬全身之苦,皮膚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和紅腫,被殺得又痛又癢。
這股又臭又辣的氣味令他眼中溢出淚水,一會兒想要捏鼻子,一會兒又想狠狠在身上抓撓一番。可是破損的皮膚輕輕一碰便綻裂開來,泡在岩泥中痛苦不堪。
少年嘶嘶哈哈的抽氣吸氣,想起只要忍過今晚,族人就要為他舉行儀式,他臉上又露出興奮難耐的神色。他真想看看桑薩蘭知道這一切后的反應,可惜那個蠢貨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