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攤牌

第40章 攤牌

直到半下午的時候,沈卻已經將戚珏的袍子綉好了,戚珏還沒有來。

沈卻沒有等到戚珏,倒是先等到了何氏。

之前沈家的丫鬟婆婆們來請沈卻,魏佳茗都可以以女主人的身份擋回去。可是如今何氏親自過來尋女兒了,魏佳茗就不能隨隨便便地搪塞過去了。

「阿卻,在殷家叨擾這麼久,也該回家了。」何氏端端正正坐著,說起話的時候也端著平時沈家宗婦的架子。

魏佳茗看了一眼沈卻,忙解圍,說:「怎麼能說是叨擾呢,這幾日阿卻妹子陪著我說話,真是讓我開心得很。巴不得妹子多住些時日呢。」

沈卻恭恭敬敬地行禮,就像拜見一位陌生的長者。她說:「這幾日就屬今日最熱,阿卻坐在這兒都出了一身汗。還要勞煩母親親自跑這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何氏看了一眼窗外正烈的太陽,又看了一眼果真額角浮了一層薄汗的沈卻,說:「今日竟是格外熱嗎?我倒是沒覺得怎麼熱。倒是你怕熱怕得過分了。」

何氏又笑笑,說:「你小時候也沒有怕熱的毛病,也不知道為什麼在肅北住了幾年就變得怕熱了。」

沈卻想了想,對魏佳茗說:「魏姐姐,你不是說等我走的時候把那幾條小紅魚兒送我嗎?你給阿卻準備好了沒有呀?」

魏佳茗瞭然,她笑著說:「好好好,我這就去給你準備。」

說完,她就出了屋子,順便把屋子裡的下人一起叫走了。

人都走了,屋子裡只剩下沈卻、何氏還有跟著何氏過來的蘇媽媽。蘇媽媽看了一眼兩個人,尋了個借口也出了屋子。她倒是沒有走遠,只是在外門守著。

沈卻就抬起眼睛,平靜地望著何氏,說:「不,不是因為去了肅北。您知道我為什麼怕熱嗎?」

「大概是在肅北那等嚴寒的地方住久了吧。」何氏隨口說,她心裡有點厭煩,甚至恨不得沈卻一直留在肅北,不要回來添亂。

沈卻往前走了兩步,盯著何氏的眼睛,說:「是因為那場火。」

何氏臉上表情瞬間凝固。

「因為那場火,我的背上、腿上、手上還有腳上留下了猙獰的疤。那些疤痕之所以能消,是因為先生用了一種葯。那種葯可以除去我身上的疤,可是卻讓那些新長出來的皮膚比其他的地方不易排汗。」

沈卻低低地笑出聲來,她伸出雙手,兩隻小手握成拳,手背朝上,遞到何氏眼前。

她笑著說:「您瞧呀,我左手背上濕漉漉的,可是右手背上是乾的呢。」

沈卻右手手背上的疤痕成倍擴大到了何氏眼前,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大火被撲滅了,沈仁從大火里救出已經被燒成火人一樣的沈卻。

何氏永遠都忘不了,那些衣料已經粘在了沈卻的背上,根本撕不下來!那個時候,她甚至想過若她能夠活下來也好,她用顫抖的手去撕沈卻粘在身上的衣服,撕下來的衣服上粘了燒焦的皮肉。看得何氏幾度昏厥。

不是因為心痛,而是因為恐懼和懺悔。

何氏伸出手急忙推開沈卻伸在自己眼前的手,她側著臉別開眼,根本不敢看那些疤!

何氏在推開沈卻的時候,沈卻感受到了何氏的手在發抖。

沈卻笑了笑,她偏著頭望著何氏,像個調皮的女兒對自己的母親撒嬌一樣,說:「母親,您能抱抱我嗎?」

何氏一下子僵在那裡。

「母親,打從女兒從肅北回來,您都沒有抱過我一次呢!」沈卻繼續上前,她甚至拉住何氏的手,開始撒嬌。

何氏覺得沈卻拽著自己的那隻手好像火炭一樣烤人。何止是沒有抱著她,沈卻回來的這幾個月,何氏連拉她手的時候都只是握一下手尖就放下。

「母親,母親。您不喜歡我是嗎?連抱抱我也不肯了嗎?我記得小時候沒有那場大火之前您還是抱過我的,雖然……都是在我穿男裝的時候。」

沈卻緩緩鬆手,向後退了一步。眼眶裡早就蓄滿了淚水,可是她不想哭出來,她努力眨了眨眼,生生將那些眼淚憋回去。

直到眼睛里清澈一片,再也沒了淚水的時候,她才重新笑著開口:「母親今天為什麼會親自來接我呢?」

何氏臉色有些蒼白,她假裝淡定地說:「前幾日想著你貪玩在殷家玩一會兒也就罷了,可時日久了自然得接你回去。再說了,你如今已經出嫁了,你夫君下落不明,你怎麼可以還賴在別人家作客。」

「母親,你撒謊。」沈卻忽然說。

何氏重新打量起沈卻,她怎麼覺得沈卻今天怪怪的?

「讓我猜猜?」沈卻勾了勾嘴角,「聽說哥哥病了呢。」

她背著手,在屋子裡渡著步子,一邊走,一邊說:「母親這幾日一定是茶飯不思地思考一個問題。小時候哥哥身體不好,可我被送去肅北以後哥哥的身子骨就越來越結實。可如今我回鄂南城了,哥哥居然又病了!難道真的是雙生子就要共享命數嗎?難道真的是我這個小掃把星回來了,哥哥就得不了好了嗎?」

沈卻忽然站定,她猛地轉身,驚恐地望著何氏。

沈卻雙手捂在胸口,假裝害怕的模樣,說:「母親!您要做什麼!是不是要挖了我的心肝給哥哥補身子?不不不……」

沈卻向後退去,說:「你是不是又想燒死我?」

她一字一頓地說,聲音中也沒了之前假裝的恐懼,她就那樣冷冷地望著何氏,目光沉靜如水。

沈卻以為她永遠沒有機會面對何氏說出這些話,她以為若有一天真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裡一定是痛的。然而,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卻是那麼的平靜,好似一汪清潭,毫無半點波瀾。

「沈卻!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何氏猛地站起來,難掩驚怒的大喊。

「夫人!夫人!」蘇媽媽趕緊進來,又仔細掩了門。她幾乎是衝過來,把站起來的何氏摁在椅子上坐好。一手給她順著氣,一邊小聲說:「夫人,慎言!慎言啊!這裡是殷家,小心隔牆有耳啊!咱們三姑娘是病了,是在說胡話呢!不不不……是天太熱了,三姑娘又中暑了。」

「我是病了,」沈卻遠遠地看著大口喘著氣的何氏,涼涼地說:「蘇媽媽還是快些帶夫人回沈家吧,小心我的病氣傳給了夫人。」

「三姑娘……」蘇媽媽一回頭,看見沈卻那雙冷靜的眼睛時,她竟是生出了一種寒意。她暗中扯了何氏一把,小聲說:「夫人,看來咱們阿卻在殷家住得挺好,要不然就讓她多住幾日吧。咱們先回去,過幾日再來接她回家。」

「好……」何氏木訥地點頭,她站起來,幾乎將全部的力氣倚靠在蘇媽媽身上才能行走。

看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沈卻眨了下眼,輕聲說:「阿卻就不送了。」

何氏離開了很久,沈卻才緩緩轉身。她抱起戚珏那件袍子,繞到屏風後面。

沈卻猛地睜大眼睛,手中的袍子已經落了地。

「先、先生!您、您一直在這裡嗎?您終於來接阿卻回家了!」

「嗯。接你回家。」戚珏伸出手將沈卻一拉,拉到懷裡。

他慢慢彎下身子,將沈卻緊緊擁著,環抱著她的雙臂無聲收緊。他再次在她耳邊輕聲重複:「我們回家。」

沈卻眨了下眼,然後伸出手環上戚珏的腰,她說:「先生,阿卻不難過的。」

戚珏沒有說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抱著她。

傻孩子,你不難過我才更心疼。

「先生,我給您的袍子劃破的地方綉了東西遮了!」沈卻討好似地笑開,對於何氏的事選擇隻字不提。

「嗯,繡的什麼?」戚珏鬆開沈卻,撿起地上的袍子。

他看著上面綉著花花綠綠的東西,問:「麻雀?」

沈卻豎起眉頭,急說:「不是!是喜鵲!」

戚珏不解地看著她。

「以後只有歡喜,再無別離!」

「好,」戚珏摩挲著衣袍上花花綠綠分辨不出是麻雀還是喜鵲的小鳥,答應下來,「以後只有歡喜,再無別離。」

戚珏和沈卻一起出去的時候,嚇了殷家人一大跳。

戚珏抱了抱拳,道:「叨擾殷家這麼久,此恩情戚珏記下了。只是今日還有要事,便不多留了。」

殷家人自然不會阻攔。

沈卻跟著戚珏走出殷家,不見馬車,只見一匹純白的駿馬。

「走,帶你騎馬。」

戚珏一手環住懷裡的沈卻,一手握著馬韁。馬兒起先還是輕快地跑著,到後來竟成了一路狂奔。

沈卻幾度驚呼,一雙小手死死抓著戚珏的胳膊。

她迎著風大喊:「先生,您說的對!」

「嗯。」戚珏望著前方。

窩在戚珏懷裡的沈卻皺了皺眉,她轉過頭,仰著臉,望著戚珏的下巴,說:「先生!您應該問我是說您說過的那一句話是對的!」

馬兒衝進樹林,前方枝椏交疊,鬱鬱蔥蔥。

戚珏摁著沈卻的腦袋,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一起低下頭,躲過前方斜著生長的樹枝。

他說:「你的先生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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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錯花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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