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天意
還是那座著名的聚義大廳，還是那張很惹人眼的虎皮交椅……
只是，今天，聚義廳的氣氛有點不一樣。
石方遲到了一會。
倒不是他故意或者有事耽誤了，老石像傻鳥一樣，在那桿飄著替天行道的大旗前，足足愣了半天的光景。
沒別的，石方也不知怎麼的，就琢磨上所謂的「義」到底是個什麼概念了。
亂七八糟、各種各樣的念頭紛至沓來，著實讓我們石同志迷惑了好一陣子，渾然沒覺得，路過的各位頭領，都用一種見了鬼似的表情從他身邊飄過。
要不是觀音輕輕的拍了他兩下，天知道石方會「傻」到什麼時候，不過即便如此，老石踏進大廳的時候，還是沒能一下子回過神來。
「莊主，你來了。」
石方有點意外，沒想到第一個招呼自己的，竟是這段時間躲自己都來不及的智多星吳大軍師。
看到石方臉上意外的表情，吳用卻一點也沒迴避，當頭就是一揖：「吳用自知對不住莊主，原本無顏再說什麼，只是梁山今日里有一個大危機，還望莊主看在梁山庇護了莊主一家老小的面子上，施以援手。」
「我？施以援手？」石方壓根就不明白老吳腦子哪根筋搭錯了。
「正是。」吳用說著很「勇敢」的對上了石方的眼睛。
「第一，老子跟你有仇，舊賬未清，所以免開尊口；第二，梁山有什麼事，自有晁蓋晁老大做主，還輪不到我石某人指手畫腳的；第三，我正想跟晁頭領說要下山的事，梁山即使有什麼，也不關我的屁事；還有一點，老子的莊子已經沒了，沒事少莊主莊主的瞎叫，我怕惱怒起來，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回過味來的石方又怎麼會給吳用好臉色？幾句狠話一撂，自顧自摸著下巴頦子四下張望起來，也不管一邊的老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來回變個不停。
好半晌過後，吳用慘白著一張臉，望著石方，嘴唇哆嗦了好一陣，再次開了口：「我自知對不住莊主，但請莊主看在林教頭的面子上，勸晁蓋哥哥幾句吧。」說完又是一揖，也不等石方回話，竟是就這麼去了。
石方被弄得渾然摸不著頭腦，心裡反過來覆過去就一個念頭：「這老東西吃錯藥了？」
石方還在疑神疑鬼的當口，衣袖被人輕輕的扯了兩下，回頭一看，假老道來了。剛想開口調笑幾句，一看假老道那張臉全不是那麼回事，頓時又咽了回去。
「梁山要出大事了。」假老道臭著一張臉，開口就甩出一句驚人之語。
「大事？屁的大事！再說了，就算他們有事，關你什麼事？板著一張死人臉，你媳婦跟人跑了？」石方還是沒拿假老道說的當回事，仍舊嘻嘻哈哈的開著玩笑。
「我說正經的。」假老道臉上竟然現出几絲焦慮的味道來：「晁蓋要打曾頭市。」
「你說什麼？」石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晁蓋要打曾頭市？段景住那華裔老外不是讓自己收了嗎？沒了那匹叫照夜玉獅子的寶馬的由頭，曾頭市又犯了老晁什麼忌諱？
不過，這一些很快就有了答案。
晁蓋，高高在上的水泊之主晁蓋說話了。
「眾位兄弟。」晁蓋的聲音很宏亮，臉上也紅光滿現，說話聲中，人已站了起來：「想我梁山立寨以來，我等兄弟帶著萬餘兒郎嘯傲山林，縱橫數州，何等的快意，何等的豪氣！」話是說得挺有氣勢，只是，說到縱橫數州的時候，老晁很不自然的往石方這邊瞟了一眼。
「哥哥老是說這些沒用的做甚，沒別的事，還是吃酒快活。」李逵的大嗓門響了起來。無論什麼時候，這小子總是第一個蹦起來的傢伙。
晁蓋臉上微微一笑，緊接著臉色一變，大聲喝道：「上來！」
眾人正摸不著頭腦的當口，廳外忽然湧進來一大幫人。
說一大幫，其實主角也就幾個人，只是他們的模樣太過凄慘了一點，以至於需要更多的人，才能把他們架進來。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覺得不對頭了，全都冷眼看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
「看看這些兄弟，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這就是前些日子我派往遼國購馬的兄弟！」晁蓋聲若轟雷，憤怒的咆哮著。
「哥哥，他們怎會變得這般模樣！」……
「那個不開眼的東西敢捋咱們梁山的虎鬚！」……
大廳里轟得一下就亂了套了……
「吵什麼吵！」隨著晁蓋的一聲暴喝，大廳又慢慢靜了下來。
「事情很簡單！我們買的馬匹，都叫曾頭市曾家一干蠡賊給斷了去！」
「曾頭市？曾家？什麼玩意？」明顯又是李逵的聲音，似乎是在向邊上的人詢問什麼，聲音不是太大，只是，他這樣天生的破鑼嗓子，又能小到哪裡去？漫不經心的一句問話，大廳里倒有一多半的人都聽在了耳中。
「哈哈哈哈……鐵牛問得好！曾家算個什麼東西！這等雞鳴狗盜之輩，也敢犯我梁山虎威！現在，我們不單馬匹被奪，派去的五十名兄弟，只回來了眼前的六個。兄弟們，你們說，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殺下山去，取了那個什麼狗屁曾家一門老小的狗頭便是！」遇到這種事，聲音最大的，永遠只有一個人：黑旋風李逵。
石方眼睜睜的看著大廳里越來越洶湧的戰意，心裡顛來倒去只有一個疑問：「這就是所謂的天意？」……
……
「好！為了我梁山的虎威，為了我水泊的威名，我決定……」晁蓋一張老臉越來越紅，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對不住了，能打斷一下嗎？」一個聲音陡然響起來，在這個時候，顯得那樣的突兀。
「原來是石莊主，敢問可有什麼高見嗎？」晁蓋臉上閃過一絲不快，很快又斂了起來。
「不是、不是，我是有事跟晁頭領相商。多日來，石某滿門承蒙梁山收留，深感大恩。只是，有句老話說得好，『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石某老這麼承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因此，想向晁頭領稟告一聲，就此求去。」
石方話說得輕巧無比，態度也不能不算誠懇，偏偏卻把老晁給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就偏趕上這個當口了呢？
「石莊主，你看，現在我梁山正待出征，莊主此刻求去是不是……」晁蓋強壓著怒氣說道，沒說完的那半句，明顯就是一種委婉的拒絕。
「非也，非也，石某求去與貴山出征並無相衝之理，還望晁頭領允准。」老石根本就不理他那一套，仍舊堅持要走。
石方現在的腰板夠硬！原來手裡就有一些實力，現在後面又有老羅在那撐著，有什麼話是他不敢說的？再說了，老晁這一去，天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萬一他真掛了，梁山立馬就會陷入權力鬥爭中去，此時不走何時走？石方可沒心思趟這趟渾水。
晁蓋眼中的怒意越來越盛，眼看著就要控制不住火氣了……
「石兄弟，你我兄弟相聚未久，如何說得求去之言？再說，即便賢弟一心求去，也務必等到曾家事了，我等好歹為兄弟擺上一桌送行筵才是。賢弟但請在山上安歇幾日，小小的曾家，癬疥之患矣，料我大軍一至，數日即可蕩平，我等回山之後，賢弟再去不遲！」林沖一把抓住了石方的手，如是說道。
石方輕輕掙開了林沖的手，臉上換之而起的，是一臉的肅然：「林大哥，你們太小看曾頭市曾家了。」
也許是被林沖話里的「蕩平」兩個字給刺激到了，石方眼前又掠過了祝家莊那幕凄慘的景象……
「蕩平？」嘴裡念叨的同時，石方臉上拂過一絲譏諷：「我觀晁頭領面相，此去大為不吉，動輒會有性命之憂，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石方說話不算大聲，卻足夠關鍵的幾個人都能聽到。這幾個人裡面，就包括了林沖、晁蓋、吳用……
林沖還好些，只不過有點莫名其妙，另兩位臉上可就精彩了……
「石方想幹什麼？這就是他勸解晁哥哥的方式？……」吳用也說不上來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了，有驚、有怕、有迷惑、有懊惱，更多的，卻是對未來的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石方想幹什麼？」同吳用一樣，晁蓋心裡第一個閃過的就是這個念頭，但隨即又被他拋到了一邊，有些事情，並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
梁山以往的聲威是不小。但這所謂的聲威，經過扈家莊一戰後，受到的損失不是一點半點。人員的傷亡還好說，這年頭，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多得是，敞開了招就是了，但喪失的名聲卻不是說說就能找回來的。曾頭市曾家的這次冒失行動，與其說是犯了梁山的大忌，不如說是送給了梁山一個很好的出兵理由。梁山正好可以借著打擊曾家的機會，重振往昔的威勢。所以說，出兵是勢在必行！至少，在晁蓋的心裡，這點是女毋庸置疑的，更何況，他還有別的顧慮……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晁蓋的話雖然沒說死，但他的態度，是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被石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改變了主意，手下的這些兄弟會怎麼看？吳用知道此事的時候，不是沒向晁蓋進過言，老晁也猶豫過，但此刻被石方這麼一鬧，就算有什麼顧慮也顧不上了。石方的話，變相的加強了晁蓋的決心。
「我決定，明日出兵征討曾頭市！」晁蓋大聲吼道。收拾了心情的他，再不向石方這邊看上一眼，隨即，嘴裡蹦出一連串隨軍頭領的名字。
「石莊主所提之事，還請等晁某回山再議。」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晁蓋頭也不回的步出了聚義大廳。
「回山？我也想啊，就怕你沒那個命哦！……」石方還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表情，嘴裡仍舊小聲地叨咕個不停。
「看什麼看？自言自語不行嗎？」石方沖著周圍一瞪大眼，旋即又換上一副笑臉，對著林沖道：「林大哥，小弟先走一步啦。別綳著一張臉，你不會有事的。」說完，老石聳了聳肩頭，不管林沖什麼反應，也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