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路
燈火「撲撲」的跳躍著,四下里也被映得忽明忽暗,石方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火苗,像是在欣賞什麼了不得的寶物一般。
「回去吧,你們這裡的事我不會摻合的。」良久之後,石莊戶忽然開了口,眼睛卻依然盯著那簇小火頭。
「懇請莊主三思。」
石方慢慢的轉過頭,朝向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三思?三思什麼?你們梁山有什麼值得我三思的?就憑你,吳用?別忘了,老子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有你老兄大大的一筆功勞呢。」說著手一拂,止住了吳用不讓他開腔:「你不是笨蛋,晁蓋死或不死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下山!」
幾天沒見,吳用臉上的憔悴更添了幾分,看得出,他的日子並不好過,曾經以靈智著稱的軍師大人,此刻竟落寞的讓人不敢相認。
「莊主,在下深知往日所為犯了莊主忌諱,再加上宋江一干人又做出那般的事情,實不敢再厚顏以見,只是天王臨終有言,梁山上下從此依附莊主麾下,宋江既死,吳用亦甘願以身相抵,只盼莊主駐足梁山,給全山的兄弟謀個營生。」
石方嘴角一抿,輕輕鼓起掌來:「精彩!說得精彩!為了眾家兄弟,甘願以身相抵,好一個義氣男兒啊!」緊接著臉色又是一變:「你真當老子好糊弄嗎?!」
吳用眼神一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第一。」石方伸出了一根手指:「老子跟你們本來就是兩路人,以你對我的了解,你覺得我會窩在這當山賊嗎?」
「第二。」石方伸出第二根手指:「宋江為什麼要對付我?那是他擔心我搶了他的位子,雖說他現在已經死了,你敢保證剩下的人都不會眼紅?老子倒不是怕事,而是覺得麻煩,有宰他們的功夫,還不如好好的忙活我自己想做的事。」
「第三。」石方再伸出一指:「曾經,我信了你,結果就是這幾百口子陷在你們寨子里,現在你還指望我相信你?」隨著話音一落,屋子裡的氣溫陡然降了好幾度。
吳用獃獃的杵在那,實在想不出還能怎麼辯別。前兩條還好說,第三條直接就把他一棍子打死了。確實,依照後果來看,吳用曾經的作為足夠石方要了他的老命了,現在還想說服他什麼,憑什麼呀?!
吳用傻了,可並不代表石方的打擊到此結束:「在我的庄前,你們梁山吃了一個大癟,在曾頭市,晁蓋晁天王把命搭進去了,老宋家更是被老子來了個連根端。怎麼著?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讓我做大寨主,為什麼不說指望老子幫你們擦屁股呢?!」
吳用心裡咯噔一聲,整個人僵住了。
石方說得沒錯,自打扈家莊一役,梁山的精壯十喪七八,聲勢自是大不如前,晁蓋為什麼死擰著要去打曾頭市?表面上看是晁蓋性如烈火受不得激,其實說白了老晁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梁山急需一場勝利來穩固軍心,可結果卻偏偏如此殘酷,把老命給折騰進去了。更要命的是宋江鬧的那一出,整個山寨都陷入了一種相互間的猜忌中,誰都提防著身邊的兄弟會不會抽冷子給自己一刀,在這麼個環境中,梁山急需一個強有力的首領來一舉扭轉這個局面,環顧全山,這個人選除了石方還能有誰?
要說能力,經過扈家莊一役,誰也不敢否認莊主大人的能力。
論名氣,說白了,戰勝梁山這一個光環就足夠江湖人說上幾十年了。
更重要的是,石方還有難能可貴的「義氣」!沒錯,就是義氣!來山上那麼多天了,所有人都知道這位莊主爺沒留下來的打算,也都知道他為什麼沒跟山寨撕破臉,還不是顧忌他手下的那幾百號人?吳用之所以能把他誆上山,利用的也無非兩個字:情義。這也正是江湖漢子最看重的一點。一來二去的,形成了一個很怪異的循環,石方越是有顧忌,梁山一干人對他越是敬重,都羨慕他手下那票人能跟這麼個好「老大」,連帶著對他的「看防」也越來越嚴密。早先的監視還可以說是晁蓋的命令,時間一長,大家卻都自覺地把這個任務的等級逐步提高,一心一意想把石某人給留在山上。宋江他們之所以急急忙忙的下手,心懷不軌固然是一方面,山上這種奇怪的氛圍也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誰也不知道再拖下去會起什麼變故。
經過接二連三的一連串打擊,梁山上下現在確實糟糕得可以,石方輕飄飄說的那幾個字,重重擊在了吳用心尖上。
人心確實散了!隊伍……還能叫隊伍嗎?……
「莊主……」吳用很反常的抬眼跟石方對視起來:「我曾聆聽過莊主高論,莊主所圖並非兒戲,我梁山上下怎麼說也有數千之眾,莊主收為己用不是正得其所嗎?」
石方對吳用的反常有點意外,聞言卻又臉色一整:「我圖什麼也不會圖當山賊。」
「莊主也曾說過,朝廷昏庸,奸佞當道,我等還不是被這世道給逼出來的?」
石方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伸手指了指邊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逼出來的也好,自甘墮落的也罷,事實上,你們現在就是一幫山賊。」
吳用被他這一句話噎得有點不知所措,想反駁卻又找不到任何理由。
「你們梁山怎麼怎麼樣的,我耳聞也不是一兩天了,你們裡面有些人有過什麼樣的遭遇,我也略知一二,要不然當初拿了你們以後會讓你們那麼好過?一句話,我覺得你們並非一無是處,因而有所禮敬。結果呢?我當你們是好漢,是豪傑,你們卻把祝家莊屠戮一空,活下來的不到十個人,這就是你們嘴巴里說的替天行道?老祝家再怎麼不是東西,他全莊上下都該死?那可是成千上萬條人命!」說著說著石方激動起來,他眼前又掠過了祝家莊的那幕慘景。
「如果說以前我還對你們梁山報有一絲好感的話,祝家莊發生的一切卻把這僅有的好感給擦的乾乾淨淨,我怎麼可能跟你們一起圖謀什麼大事呢?」
「廝混江湖,原本就不拿人命當回事,莊主這般婦人之仁又怎麼圖謀天下?」吳用開始還擊了。
「我家境還算富裕,不說富可敵國,但也足夠我過完這輩子了,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會起造反的心思嗎?」石方突然轉了個話題。
「這……」吳用遲疑著不知怎麼開口。
「我和你的區別就在這,很多事情你不明白。」石方淡淡的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眼睛又轉向了那簇燈火。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屋子裡再次恢復了寂靜。
「還請莊主三思。」吳用實在找不到什麼話題了,只能再乾巴巴的又重複了一遍說辭,他還在做最後的努力。
「對了,我走的時候會多帶幾個人,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說話間,石方眼皮都沒抬,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吳用一驚,猛地抬起頭來,良久良久,卻終是沒再開口,深施一禮后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