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意料之外的「身世」之秘
石方傻眼了,真真正正的傻眼了。
原本心裡打算得好好的,抓住古人比較迷信的特點,天花亂墜的胡侃一通,抓個大神當槍使,沒準就能糊弄過去。至於最後的那句話,純粹是臨時起意,靈機一動給加上去的。沒辦法,老頭那張橘子皮似的老臉,實在和石方心中的爸爸划不上等號。本打算拿著盤古大神的名頭一頂,也算將就能說通。沒想到,老頭會有這副表情,事情有些大條了。
「難道『我』這個莊主還真不是老頭的親生兒子?那我是誰的骨肉?不會是他老婆……」石方不敢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連自己都覺得齷齪了。悶聲趴跪在那,等太公說話。
「天意啊,天意……」老頭翻來覆去嘮叨個沒完,好半天才恢復過來。「成兒,你先起來,為父的有話要說。」
石方聞言,立馬爬了起來。現在是非常時期,絕出不得半點亂子。老頭怎麼吩咐,他就怎麼做,不打絲毫折扣。站起身後,仍是一副恭敬的姿態,靜靜地等著老頭髮話。
太公的情緒看上去不怎麼穩定,呼吸粗重不說,兩眼也彷彿充滿了血絲;嘴角抽動著,像是自語著什麼,石方卻一個字也沒聽清。
「方才,你所述種種,為父還以為你罹患了失心瘋。現在,現在,為父卻相信你所言不虛了。」老頭總算髮聲了。
「看來,你真的適逢了曠古奇緣,抑或,你真的是盤古轉世。」老頭說著嘴角咧了個看不出是哭是笑得表情。
「不錯!你不是我的親兒!」
終於,又一個驚天的秘密被抖了出來。作為始作俑者的某人,雖說早已料到了幾分,面上卻仍淡淡地露出了一絲訝異。而一旁,毫無思想準備的三娘,卻徹徹底底的被這接踵而來的密聞,驚得目瞪口呆。
太公的眼神愈發的散亂了,身軀也不受控制的輕顫起來。屋裡一片死寂,三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屋裡,竟絲毫沒能除去這狹小的空間所散發出來的詭異氣氛。
「你本姓石,是我一至交遺下的骨血。」好不容易,太公的聲音再次響起。老頭的心緒平定了許多,眼神也不那麼散亂了,看起來,真到了真相揭盅的時候了。
「睦洲賢弟,今日,便是成兒認祖歸宗的日子了。你不會怪我隱瞞了這許久吧。」老太公的眼淚掉了下來,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你父姓石,諱名睦洲,是我年少時結交的仗義豪傑。」
「記得那時,我是年少輕狂。因家中殷實,生活無憂,平日里盡做些個架鳥鬥犬的勾當。那一日……」老頭自顧沉浸在回憶里去了。旁邊的兩人,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怕驚擾了他。
「那一日,我正自覺無趣,無以為樂的時候。莊子里來了兩個陌生男女。那女子年不過雙十,生的花容月貌,邊上伴著個大漢,相貌卻是平常。那女子人嬌貌美,卻又積弱不堪,一副宿疾纏身的模樣。我當時就生了憐惜之意。但瞧他們二人那般神情,竟是夫妻的扮相。我心中不忿,乃上前滋擾,他二人卻一味的相讓。現在想來,那時真是少年心性,不知所謂。他二人端的是好脾性,任我怎生撩撥,竟無半點發作。最後,那婦人突地口吐鮮血,那男子方露出焦躁神色。我那時也是慌了手腳,連忙喚人召來郎中。忙亂一番后,郎中告知,那女子舊有暗疾,脈相所顯,竟是受了暗傷,壞了內腑,再受不得半點顛簸。那男子臉現躁色,沒了計較的模樣。許是一念之下吧,我開口相邀,邀他們就在庄內安生。唉……一切都是天意啊!」說到這裡,老頭又是一聲長嘆。
「一番暢談后,我方知,他與那女子確是夫妻。那男子姓石,雙名睦洲,他的夫人姓方,卻是他離世師傅的愛女。他二人都有一身的好武藝,常在江湖行走,做些劫富濟貧的勾當。不料,一日忽遇往日仇家,兩相激斗之下,仇家被他二人所殺,他二人卻也受傷不輕。他那夫人更是為了救他,身受了仇家一掌,落下了內疾。我那時聽聞他們行走江湖的種種,心下羨慕不已,好生相敬,相邀之心更盛。睦洲卻不過,只得允了。就這樣,我將他二人在莊上安置了下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了。我與他二人的交往也日益見深。相交不久,我對睦洲的為人就感欽佩不已。他身俱武藝,卻從不仗力欺人,見多識廣,卻又自甘淡漠。庄內但凡有些難處,找他相商,無有不從。尋他相酬,他卻只把酬勞分發給些體弱孤老之輩。如此人品,怎不叫人敬重。」說著說著,太公的聲音不自覺的大了起來,身板也慢慢的挺直了。
「那一日……」忽的,老頭的聲音又變得嘶啞了。
「那一日,庄外忽然聚集了大批人馬,把整個莊子都圍了起來。莊子里的人等,都被嚇壞了。後來,那幫人從庄外射了一封箭書進庄。原來,是以前被我趕出莊子的兩個莊客,在外落了草,聚集了諾多的強人。今日里,竟是報仇來了。我正慌得沒了主張,是睦洲,是睦洲召集了庄內大小,分發器械,組起了一隊青壯,以抗強梁。我這一生都無法忘記那天!莊子里到處是火,到處是屍骸,到處是散落一地的兵仗器械……」太公的聲音顫抖著,邊上的兩個人也聽的緊張了起來。
「那天莊子里死了好些人啊,地上全被血給染紅了。好歹擊退了賊人,莊裡剩下的人卻也不多了。我那時真的被嚇壞了,無論走到哪裡,腳下都能踩到屍骨、碎肉。就在我心喪若死的當口,睦洲一把推開了我,他自己卻倒了下去。原來,一名沒死的賊人,向我射了一箭,睦洲……睦洲他……他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擋了那隻箭……他用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啊……嗚……」太公臉上老淚縱橫,再也忍不住地嗚咽了起來。
石方早聽得呆了起來,臉上,不知什麼時候,也已是熱淚滿面。怎麼會這樣?石方不停的問著自己。那只是名義上的父親而已,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內心會有一種被撕裂的感覺?心下里的不停思量,絲毫沒有影響到眼眶的繼續工作,淚,流得越發的快了。一旁的三娘,更是不堪,輕聲的啜泣起來。
「睦洲,睦洲是在我懷裡去的。」好不容易,太公恢復了些,強打著精神繼續說道。
「我那時,抱著睦洲的身軀,心神早已空了,只是一個勁地喚他的名字。睦洲當時已經起不了身了,但他還是沖著我笑了……他用很輕的聲音告訴我,救了那許多的人命,他很知足,了無遺憾。此時,你母親也聞訊趕來了。那時,她已身懷六甲,硬撐著身體強行了過來。看到髮妻的到來,你父親的臉上,才變了顏色,但……但他那時,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用眼神不停的掃視你的母親和我兩個人。你的母親悲傷異常,卻又強打笑臉,不住的和他低聲說著話。我永遠也忘不了她那張滿含熱淚,卻又強顏歡笑的臉。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睦洲,睦洲已然去了。他的一隻手兀自還留在你母親的腹上,那是捨不得成兒你啊……」眼淚,再一次佔滿了太公的臉龐。
「我把你的父親葬在了扈家的祖墳里,牌位供進了宗廟。我雖未曾與他換貼結拜,但我心中,早視他親生手足無異。不久,你母親終於臨盆,許是思念你父親的緣故。你母親的身子骨變得虛弱非常,生你的時候,竟是難產。那般光景,連莊里最好的產婆也沒了主意。千難萬難,好容易生下了你,你母親卻已元氣大傷。產下你三天後,你母親也追隨你父親,去了……」好像眼淚已經流幹了,老太公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
「我那時,剛成親不久,我的夫人也甚是感念你父母的大恩。於是,我把你抱回了我的內院,為你取了名姓,生當自己的親生骨肉。我原本是想報恩於睦洲,當你是親兒,但你一天天的長大,面相脾性也日見端倪,竟是和你亡父一般無二。每逢你父忌日,我都會捫心自問,這般做法,是否合了睦洲的心意。現下,你已成人,原先我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該和盤相告。誰知,你竟又有了這般奇遇。此事,除我,旁人決無知曉。我又怎能不信,成兒的離奇見聞?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顫抖著說完話的太公,彷彿身體里的精力,一下子全被抽空了,整個人萎頓在了椅子上。
石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隨口編造的瞎話,竟會生出這麼個結果。難道,自己真是什麼應運而生的?石方也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