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字之差

這段時日，石方猶如活在夢中一般。自從那日老太公出乎意料的揭示了石方的「身世」后，當場就異常爽快地表了態，無條件地支持一切石方認為對的決定。也許是腦子裡還存有報恩的念頭，也許是真的相信了石方所說的大神轉世的說法，總之，老頭整個兒的撒開了手，讓老石全數接管了大權。至於後果什麼的，老頭很看得開，人就那麼一輩子，決定好了的事情，絕不能瞻前顧後的。

「想做什麼，就大膽的去做吧！」這是老太公的原話，意思表達的再明確不過了。

有了太公的支持，石方心裡底氣一下足了許多。無論怎麼樣，老頭的態度，應該說是非常關鍵的。就那麼短短的十幾二十句話，得到的回報，豐厚的令自己也不敢相信。看著太公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面容，老石真有點後悔自己無意間逼出了「身世」了。當然，沒人的時候，石方也常會私下裡憑空想象「自己」那沒見過的親爹娘。太公所說的一切，對石方來說，即出乎意料，又深感自傲。其中滋味，連老石自己也分辨不清。

「莊主，袁教頭已回庄了，正等著莊主召見呢。」玉蘭小聲地稟告著。

「啊，好、好。走吧。」石方驚醒過來。

從那日過後，石方很認真地學習著庄內的大小事務。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這副擔子，老石都有理由把它挑起、擔平。庄內大小人等自是一無所知，只道莊主大病後轉了性子。只有太公、三娘倆人新知肚明。三娘更是從中相協，委實省了老石不少心力。

定下目標的石方，只覺得時間越來越緊，越來越不夠用。恨不能在頭上開個窟窿，把所有的東西一古腦的都裝進去。是啊，只知道宋江會來「三打祝家莊」，具體的時間什麼的，卻一點也不知道，怎能不緊張呢？

前一陣，石方派了人出去打探，看看宋江這個時候有沒有上山。心裡還抱有一絲幻想的莊主大人，千祈萬禱的盼著能多一些時間。那派出去的人，就是這位袁教頭。

「稟莊主，四個月前，梁山賊眾，劫了江州的法場。那宋江現下已在梁山坐了第二把交椅。」

石方心中一緊，不由暗自苦笑，原本就明白，有些事是無法更改的，自己偏偏抱著一絲幻想。這不，打探消息的人是回來了，帶回來的卻是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消息。

看著姓袁的教頭雙唇一張一合的，其後的話，石方連一個字也沒能聽進去。他整顆心涼得厲害，腦子飛速的打著算盤，計算著自己還能準備多少時間。

袁教頭還在唾沫橫飛的講著梁山賊人怎麼怎麼的，宋江又是怎麼怎麼的，老石一伸手，止住了他。「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安歇吧。別忘了去賬房領賞。」

「謝莊主，小的這就下去了。」

看著那人離去，石方心中沒來由的煩躁起來。站起了身，不停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哥哥，怎生如此心神不寧？」玉蘭在一邊看的心中擔心起來，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哎……」石方長嘆一聲，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哥哥可是為那梁山賊人，如此焦躁？」小姑娘夠聰明的，從連日來莊主的日常習性中，微微瞧出了些端倪。

「不錯，我正為此事不安。」有些奇怪的斜了玉蘭一眼，石方心底下也有些奇怪。自己做的就那麼明顯？連這丫頭也看出來了。

「哥哥有甚好擔心的，那梁山離此，少說也有百十里地。哥哥好端端的擔心他們做什麼。」玉蘭還是沒看透所有的原因。

「哎，說了你也不明白。」石方沒正面回答她。本來嘛，這種事情，一個小女孩子家的，又能懂得什麼。

「哥哥莫不是擔心那賊人會來犯我山莊？」小丫頭真的是夠機靈，猜的不中亦不遠了。

「豈止是犯啊，是屠庄！」老石的心裡呻吟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賊人勢眾又能怎的？我山莊又豈是好相與的？再說，不是還有祝、李二庄嗎？真到那時，大傢伙齊進共退，設法退了賊兵便是。」玉蘭一副不服氣的模樣，小嘴也撅了起來。

「你個傻丫頭，哪有你想得那麼簡單啊。」石方暗忖。等等，就在此時，老石心中靈光一閃，彷彿抓住了什麼。再細想想，卻仍是一片模糊。

「玉蘭，你方才說什麼？」老石連忙轉頭面向著玉蘭問到。

「沒……沒說什麼啊。」玉蘭顯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倒了，說話也結巴起來。

「唉，你怕什麼啊。」老石不由得好笑起來，接著，臉色一正，追問道：「我是讓你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說……我說賊人勢眾……咱們也不是好相與的，大不了……與祝、李二庄一起退敵便是……」小丫頭說話還是不那麼利索。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啊！」石方恍然大悟，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哥哥……莊主……你沒什麼吧？」玉蘭一副驚恐的模樣，看樣子，受的刺激不輕。

「哈哈哈哈……沒什麼，沒什麼。玉蘭啊，虧得你一席話，點醒了我這夢中人啊。」石方興奮得站了起來，來到玉蘭面前，伸手大力的搖動小丫頭的肩膀。

「哥哥何事如此開心？你的夢中人是誰啊？」

轉頭一看，三娘俏生生的站在門口，一臉的戲虐之色。

石方臉上一紅，趕忙鬆開了手，玉蘭則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小丫頭的臉皮到底和石方沒的比，在屋裡呆不下去了。

「妹妹來的正好，方才玉蘭那丫頭，解了我心中一個大惑，我才會如此忘形。」石方有點不好意思地辯解道。

「哦？玉蘭那丫頭，竟能為哥哥解惑？」三娘滿臉的不相信。

「正是，正是。」一看三娘還是那副表情，石方連忙補救道：「你聽哥哥慢慢道來。」接著，對著三娘說了一番話。

原來，石方的記憶中，扈家莊的悲劇印象非常深刻。現在，自己既然做了山莊的莊主，於公於私，都要想方設法的避免悲劇上演。但是，也許是過於投入了，也許是心裡確實對宋江報有極大的反感，老石的心思，走進了一個巨大的誤區——一心想做掉宋江，擊敗梁山兵馬。要知道，以梁山的聲勢，和扈、祝、李三庄相比較的話，這明顯的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標。多日來，石方也正是被這個問題所困擾，卻因為一直鑽在牛角尖里，怎麼也沒個好辦法。今天，玉蘭的一番話，一下子點醒了石方。

關鍵就在一個「退」字上。石方一心想擊敗梁山兵馬，那難度自然是太大了，但要做到「退」了梁山的強人，卻不是不可能的。這裡面相差的僅僅是一個字而已，但結果卻截然不同。試問，連日為此忙得灰頭土臉的石方，又怎能不高興的忘乎所以呢？

三娘臉上露出瞭然的神色，緊接著卻又臉色一整，對石方說：「哥哥萬不可大意，那梁山賊眾，江湖得享諾大的名聲，想必也不是些平常之輩。哥哥不可等閑視之。」

石方一驚，冷汗頓時就下來了。「是啊，我是怎麼了？這樣的忘乎所以！梁山豪傑，那都是些千古傳頌的人物，就那麼好被打發？自己算哪根蔥？憑什麼跟人家叫板？從古至今，歷來的兵法、戰術，妄自尊大都是大忌。自己怎麼就犯了這毛病呢？

想到這，石方的臉色一定，沖著三娘深深一揖。「多謝賢妹提醒，哥哥差點犯下大錯。山莊但得存留，妹妹功德至大。」

三娘臉上微微一紅，連忙還禮。「哥哥說的哪裡話來，小妹只不過擔心哥哥罷了。以哥哥的手段，量也無懼那幫雞鳴狗盜之輩。」

「小姐，請用茶。」玉蘭進屋來，奉上飲茶，無意間解了兩人間的彼此客套。

接下來，石方又和三娘仔細商量了一些計劃，以及具體操作上可能出現的細節問題。對於三娘這個妹妹，老石是一點也不敢小看。這段時間，三娘時不時的相幫老石處理各方面的事務，早已充分顯示了她的能力。不知不覺間，時間流逝的飛快，等二人敲定了一切，回神過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快要落山了。

屋外，遠處天邊的一抹晚霞，襯著落日的餘暉，其紅似火，好一片殘陽映血。石方、三娘兩人就那麼獃獃的看著晚霞，誰也沒有說話，臉上都同是一片肅穆。

也許，不久后的山莊，也會像這晚霞一般，染滿血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