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酒後吐的往往都是真言
「干！」……「干！」……
大廳里，除了一個「干」字，像是再沒了別的聲音，伴隨著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吼叫聲的，是叮叮噹噹酒碗碰擊的聲音，自然，間中難免力氣過頭了，碰碗碰碎了的聲音也時有發生。
「我靠！喝酒喝成這樣，還真就是個土匪窩。」石方已經有點頭暈了，但周圍那麼多人在座，也沒開口說要退席，男人嘛，多少總講究點什麼。
睜著有點發花的雙眼，老石四下里張望著，看著一個個活生生的梁山豪傑，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忘乎所以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石方心裡很是感慨，這一感慨不要緊，糊裡糊塗的，老石自己連著幹了好幾碗……
突然，老石感到肩上被人拍了兩下。
「石莊主，我敬你一碗。」
「我……我認識你，你不是歐鵬嗎？」石方身形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正是在下。」比起石方來說，歐鵬明顯清醒多了：「石莊主上山多日，歐鵬一直沒來拜見，還請莊主恕罪。」
「莊主？拜見？老子莊子都沒了，還……還屁的莊主啊！」一想到自己的石家莊，石方心裡的怒火又涌了上來，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
「是在下失言了，莊主莫怪。」知道自己捅了石方心裡的傷疤，歐鵬連忙賠禮，只是這稱呼卻還是沒改過來：「歐鵬是個粗人，不會來什麼虛的，我敬莊主一碗酒，一來，歐鵬敬莊主是條好漢，二來，拜謝不殺之恩。」說完，歐鵬仰頭幹了。
「殺你？我幹嗎殺你？」石方腦子有點不好使了：「對了……對了，我抓過你是吧？」老石反過來問了他一句。
歐鵬臉色一變，是個男人都受不了別人當面揭自己的傷疤。
「我想想……我想想……」石方可沒管歐鵬臉上有什麼變化：「對了，我想起來了，你……你是那個不怕死的。」一伸手，石方端起了自己的酒碗：「我敬你，不怕死的好漢！」說著，也仰頭幹了。
歐鵬糊塗了，這位怎麼回事？
「了不起啊！不怕死可……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老子最……最佩服你這號人了。來，老兄，我再敬你……」一仰脖子，石方又做了了個「干」的動作，只是，碗里似乎沒了酒……
「石莊主真是豪氣驚人啊，晁某不才，也來湊個熱鬧。」晁蓋不知什麼時候冒了出來。
「你……你誰啊你？……」石方晃蕩得更厲害了，邊上的林沖趕緊一把扶住了他。
晁蓋臉上的尷尬可不是一點點，他哪受過這個，還沒想好怎麼應對呢，石方已然再次變臉了。
「我……我認識你，你個老……老王八蛋，老子對你那麼好，你個老東西敢……敢陰老子。」石方指著晁蓋罵上了。
晁蓋臉一沉，剛想發作，衣袖忽然被人扯了兩下。
「莊主，吳用給你賠禮了。」從晁蓋身後轉出來的吳用，當頭就是一拜。原來，石方手指的是他。
「賠……賠個屁！你能把石家莊還給老子嗎？」氣血沸騰之下，老石說話越來越沒了顧忌。
吳用伸手再次攔住了要發作的晁蓋：「吳用深知此舉犯了莊主大忌，只是，吳某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好你媽了個頭啊！」
隨著石方一聲大吼，大廳里慢慢靜了下來……
「莊主也曾和在下說過，想干出一番大事，吳用請莊主上山卻也並非全然私心所使。我梁山兄弟眾多，個個俱是一方豪傑，莊主有所圖謀，合我兄弟之力，豈不是更添幾分勝算？」吳用脾氣真是好的可以，仍舊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梁山？我好怕呀！」石方突然很做作的來了個誇張的表情，緊接著，卻再次來了個大變臉：「梁山算個屁啊！」
這下，不單晁蓋，連林沖的臉色都有點不對了，四周圍聚的各位頭領也全都哄鬧起來，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幹嗎？不服氣啊！人多了不起嗎？想扁我？老子嚇大的嗎？」石方沒心沒肺的，說話全不考慮後果。
「莊主醉了。」吳用勉強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醉？誰說老子醉了？老子酒量好的很！」石方說著像是為了證明一般，仰頭又幹了一碗，只是……碗里還是什麼也沒有。
「哥哥無需跟這廝多言，一刀殺了乾淨。」不知誰陡然叫了那麼一嗓子，就像一滴清水掉進了滾油里，大廳里一片叫好聲，有的說話稍微婉轉了點：「喝點酒也裝瘋賣傻，這樣的好漢不提也罷。」……
「放屁！」石方又吼了一嗓子，蓋過了所有的聲音：「都說老子沒醉了，你們一個個都是聾子啊！」
「吳用相信莊主沒醉，只是，莊主能否告知，為何不願留在山上？」吳用眼色變幻不定，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說就說，WHO怕WHO啊！」石方也跟眾人鉚上了：「不管你們誰，想知道什麼？有屁儘管問！」
「莊主還沒回答在下，為何不原意留在山上？」吳用顯得很耐心。
「梁山了不起嗎？老子第一天上來就四下里看過地形了。是，梁山是不錯，四面環水，易守難攻，窩在裡面的確很安全。可也正是易守難攻這一點，磨平了你們所有的心志，你們一個個的都只想著當山大王。手頭緊了就下山幹上一票，沒事俄時候就窩在山裡快活。這也算豪傑？這也算替天行道？」石方像是清醒了些，說話順溜多了，也有條理多了。
「我等本來就是佔山為王，這般行事天經地義。」人群里有人說了一句，聲音不大，卻足夠所有的人都能聽見。
「佔山為王？我去他娘的佔山為王！你們有誰敢拍著胸脯跟老子說，從沒打過接受招安的主意？」石方說著，眼光敏銳的捕捉到了宋江的身影，就那麼直勾勾的盯住了他。
「宋頭領，你怎麼看招安這事啊？」老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上了宋黑子。
「我……我……」宋江頭上冒汗了，這個問題實在要命。
晁蓋的臉色變了……
若是說先前變色，那是被石方氣的，可現在，同樣也是石方的原因，晁蓋卻更為山上有人心存招安而感到后怕。石方說的可能是醉話，但他晁蓋可清醒的很，對大廳里的變化看得是清清楚楚。氣勢洶洶的眾位兄弟，在石方說出招安兩個字時，一大半的人都沒了聲音……
「石莊主但請放寬了心，有某家在山上一日，斷不容有招安這樣的事發生。」晁蓋說話了，與其說是沖著石方說的，不如說是藉機沖著在場的所有人表了表自己的態度。
「你？你管得了嗎？」石方說完笑了起來，笑得很是放肆。
其實石方的意思是，你晁蓋說不定哪天就掛了，我相信你，可信不過繼任的宋江。但晁蓋哪能看透石方心裡怎麼想的？他誤會了，心下另有了一番計較：「是啊，人心這玩意誰能保證？」……
一時間，大廳里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局面：一方，只有一個人，但卻很放蕩的在高聲大笑；另一方，包括了剩下的全部，卻全都很詭異的一聲不肯……
「笑、笑、笑個鳥啊！誰敢壞了山寨的名聲，再提什麼鳥招安，鐵牛定然剁了他！」黑炭頭李逵奮力擠到了晁蓋跟前，先沖石方吼了一聲，再回頭沖著眾人如是說到。
「你他娘的誰啊你？……」石方酒勁又上來了。
「那是李逵李兄弟。」林沖拍了拍石方，又沖著所有人說道：「石兄弟說的不錯，招安的事，大家最好別再想了。你們可以看看我，現在的朝廷，奸佞當道，諸位即便遂了心愿，到頭來很可能會落到我這般的下場。」
「奸佞當道？狗屁！是昏君當道才對！不是昏君，哪來的這麼多奸佞？」可能酒上了頭，石方連林沖的話也一併駁了起來。
林沖臉上一動，的確，石方說的有道理，皇帝真那麼清明的話，哪輪得到奸臣橫行？
「林大哥，你是軍人出身，可你上過戰場嗎？我說的是為了國家，跟異族的戰陣，你經歷過嗎？」石方頗有點意猶未盡的味道，問完，也沒等林沖回答，自顧自接了下去：「一說到大宋，軍人往往會想到檀淵之盟，會想到幽雲十六州，會想到遼人有多麼多麼可恨。可你們誰知道，遼國馬上就要完蛋了？有誰知道往後的金國會比遼國更可怕？對了，還有蒙古……金國只是會攻破汴梁，抓了老少兩個皇帝，可誰讓他們不小心還給留了個種呢？大宋還不算完。但等到蒙古鐵騎南下的時候，你們又有誰知道大宋會變成什麼樣？沒人知道，沒人知道……只有老子最清楚！」石方聲音越來越大，靠得近的林沖甚至能感到耳朵嗡嗡直響。
「告訴你們這幫鳥人，大宋會亡國！會亡國知道嗎？知道會死多少人嗎？一大半人都會死！知道一大半是多少嗎？這一大半不是指軍隊，是說大宋所有的子民！那是幾千萬……幾千萬啊！……」可能秘密壓在心裡太久了，今天，借著一點酒興，石方很不負責任的抖了一點出來。
沒人跟石方較勁，也不是所有人都被石方的話給嚇到了，眾人腦子裡只有一個反應：「這傢伙真喝醉了。」……只有吳用，也只有他，臉色慘白異常。站在吳用邊上的晁蓋，模模糊糊聽到了他小聲念叨的兩個字：「盤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