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悍衛玉溪
普洱失守后一周,普玉公路上突然塵土飛揚旌旗揮舞,浩浩蕩蕩的中**隊好像一條望不到頭的灰色長龍,開始向玉溪大規模挺進。
玉溪位於南盤江上游的邊陲小鎮,四周環山繞水,地理位置十分優越。人口二十一萬。玉溪距昆明二百六十公里,扼公路、鐵路和水路要衝,城北還有華寧軍用機場,戰略地位也十分重要。因此22集團軍總指揮杜聿明不惜重兵趕往玉溪駐守,其中有23、61、72、43、119師和王彪的104師等等。
清晨,日軍一個快速大隊分乘二十輛繳獲的汽車和摩托車,大搖大擺尾追到南盤江南岸,日本人根本不把駐守於開遠的殘兵敗將放在眼裡,他們連通常的火力偵察都省略了,就一路打著槍肆無忌憚直奔大橋。
伏在北岸的104師先遣營副營長曹行憲少校從望遠鏡里看得清楚,他把敵人車隊放進伏擊圈,然後猛一揮手,隨著一聲巨響,事先安放的幾百公斤炸藥將南盤江大橋掀上天,橋上的汽車和人群好像下餃子一樣紛紛跌下河去,埋伏在河堤上的中**隊把暴風驟雨般的機槍子彈和炮彈潑向敵人,打得敵人來不及招架,就扔下許多屍體和汽車倉惶逃走了。
先遣營首戰告捷,向師部發回擊退敵人一個大隊,殲滅一小隊的捷報。
打掃戰場的時候,一個士兵從一具日本大尉軍官屍體上找到一份作戰地圖。地圖上標明:玉溪正面之敵為日軍第217師團的43旅團,西路為96師團。另有兩個增援的主力旅團正從寧遠進軍。曹營副倒吸一口冷氣,連忙親自把繳獲的地圖送到師部去。
104指揮部,師長王彪陷入一種少有的和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中。「劉參謀,我們面對的敵人是217師團的43旅,你是否記得我們曾經的這支部隊打過」,一旁的劉參謀思索著,「確實,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的處境就危險了!劉參謀皺著眉頭說道。
原來,在參加普洱的戰役中,104師和這個旅團打過,這個旅團十分強悍,104師吃盡了苦頭,部隊傷亡很大。
那時候所謂勝利,就只好同陣地共存亡,可是犧牲的意義何在呢?王彪在地圖前站住,一種隱隱的悲哀好像蟲子一樣悄悄爬上心頭。
王彪深恐自己的悲觀情緒影響部下,於是毅然決然宣布:
「來人!傳我的命令,各團營進入陣地,準備戰鬥。本師長立遺囑在先:如果師長戰死,以副師長代之,副師長戰死,參謀長代之,團長戰死,營長代之……以此類推,各級皆然。」
繼而二十日中午,步兵第一四三聯隊奉命發動進攻,遇到強有力的反擊后受阻南盤江北岸。二十一日,43旅團主力到達,對玉溪城及外圍澄江、晉寧陣地發動全面進攻。
出乎旅團長意料,他的部隊竟遭到雲南戰以來最為猛烈的抵抗。一連三天,第一四三、第一四四聯隊傷亡慘重,攻擊已呈疲軟勢頭,旅團長即調另外兩個聯隊投入戰鬥。戰鬥一直打到深夜,日軍敢死隊在敵人陣地上捕捉到一名軍官,經審訊才得知華寧守軍是中**104師,並且在玉溪一線還有六個師嚴陣以待,總兵力達十萬人。竹內旅團長後背突然滲出許多冷汗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日本人對於中**的到來竟然一無所知,這使他感到震驚,同時又暗暗慶幸。如果中國人在華寧設下一個圈套,那麼他的將軍生涯註定到此為止。令他費解的是,中國人為什麼只縮在城裡死守,而忽略了這個絕好的戰機?
二
當時的戰場態勢是,從通海到高良,由華寧至廣南,日軍南北對進、東西呼應4個師團,都被我重兵阻泄,我23和72師在漢舊一線由東、北向西、南壓縮;加上119和43師向北協同作戰。
玉溪戰場的中國士兵在強敵面前表現了罕見的戰鬥勇氣和高度的犧牲精神。中國官兵憑藉簡陋的工事和武器,始終拒敵於城外。城市被夷為平地,陣地斷糧斷水,每天都有肉搏戰發生,每天都有官兵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
駐守在華寧的王彪一部,死死守住華寧,敵人未能越雷池一步。然而部隊的傷亡慘重,不得不讓王彪心痛不已。
「師長,兄弟們都打光了,我們快要頂不住了,102旅4團團長江漢風在電話里向王彪哭訴著,王彪一邊安慰江漢風,一邊讓預備2營增援4團。
連日激戰使這位威風凜凜的少將師長此刻看上去萎靡了許多。他已經兩處負傷,胳膊上扎了繃帶,薑黃色泥軍服被彈片撕開一道大豁口。露出裡面染著血漬的襯衣來。王彪蹭著泥土向前沿陣地走去,士兵們三三兩兩或坐在工事抽煙,或靠在掩體里打盹,他們中有不少是傷員,看到這好像毒蛇一樣悄悄啃嚙著王彪的心。
在4團的陣地上王彪遇見一個頭纏繃帶的江漢風,這位畢業於德國機械化學校的江漢風此刻看上去相當狼狽:衣裳襤褸光著兩隻腳,眼睛裡布滿血絲。
王彪擰起眉頭,冷冷地訓斥道:「你是個長官,原來的威風哪裡去了?」
江漢風立正:「是,長官。」
「4團還剩多少人?」王彪問道。
「報告,連傷員在內,還有二百二十七人。」
王彪心頭一震。這個團都是人才,難道他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報銷在這場得不償失的陣地戰里?
「把4團撤下去。」他下了決心,命令劉參謀:「把預備隊調上來,2團作總預備隊。」
江漢風不動,毅然決然說:「師座,我有一句話要說。」
王彪停住腳,他看見曹營副呼吸迫促,嘴角顫抖。
「何以見得?」
「敵人佔盡優勢,我軍困守孤城,這不是打仗,是坐以待斃。」
「混蛋!你敢動搖軍心么?」
「師座,你會後悔的,說完,走出了指揮部。
王彪對著走出去的江漢風吼道:我寧願以死來報國,也不苟且偷生!
三
凌晨,一顆炮彈落在華寧城內,戰鬥開始了!
敵人向我方所有陣地發起猛攻,霎時,3團的幾挺機槍撲向正在進攻的敵人,正在進攻的同時,在師部指揮所里王彪接到上級的命令,說敵人201師團的56旅團向這邊增援過來,為了不讓華寧失守,總指揮已經派2個旅和王彪一部一同堅守華寧。
日軍第五十六旅團是一支軍威赫赫和善於創造奇迹的主力部隊。旅團長渡邊正夫中將,東京陸軍大學畢業,以擅長山地叢林站著稱。於二十九日晚投入對玉溪的進攻。
日本援軍的到來打破了玉溪前線的僵局。中日兩軍原本像兩個精疲力盡的摔跤手,誰也無法將誰摔倒!
敵人像發了瘋的野牛,沖向我3團的陣地,日軍的炮彈呼嘯著砸向長山後窪地我方炮群。3團團長毫不示弱,很快判斷出設在山群反斜面上的敵炮位,指揮炮兵反擊,雙方開始了一場炮戰。
地面上,雙方很快也交上了火。長山陣地正面是一片太白湖水盪,這裡原是一片600米見方的稻田地,長江水漲后,漫過堤圩灌進稻田,形成了這塊齊腰深的湖盪,日軍的突擊方向就選在了這裡。可日本人一下水,半截身子沒在水裡,輕、重機槍一時難以施展,火力大為削弱,從而形成了對守軍極有利的形勢。湖盪成了日本人的墳場,日軍突擊隊一**往前沖,一**被撂倒在水盪里,活著的想往回跑,也成了顯眼的活靶子
陣地上,一位看上去將近40歲,鬍子拉碴的老兵班長對身邊一個胖乎乎、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十六七歲的小兵說道:「小牛子,今天還沒開戒吧?給你個機會,前面那個活傢伙交給你了。」
說罷,燃上一支煙,樂悠悠地在一旁看著,看著那小兵認真地操起了槍。一聲清脆的槍聲,日本兵身旁冒起一朵水花。那日本兵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險境,連蹬帶踹地向前撲騰著。再一聲槍響,那日本兵象被釘住了似的,在水中挺了足有二三秒鐘,隨後撲通一聲頹然倒下。湖面恢復了平靜,只有一圈圈漣漪向四周散去。老兵象是完成一件傑作,看了看身旁喜不自禁的小牛子,得意地說道:「跟著大叔錯不了,保證今後能當上官。」
這時,一旁的弟兄們哄道:「對啦,牛娃子,跟著你大叔,用不了40歲准能當上班長。」
陣地上立刻飛出一串沙嘎的笑聲。
日軍兩次突擊,兩次受挫,把近兩個小隊的士兵扔在了湖盪里,這使得日軍很快改變了戰術。上午10時左右,長山陣地在經過一陣短暫的寧靜后,再次被沸地驚天的炮聲所籠罩。
湖盪里,日軍突擊隊還在頑強地衝擊著,倒下一撥,沒多久,一陣炮擊,又上來一撥。鮮血、泥沙把湖盪染成了褐色。日本人紅了眼,企圖以武士道來征服眼前這片湖盪,結果把一撥撥訓練有素的台灣步兵第2聯隊的士兵葬送在湖盪里。
56旅團指揮部里,司令官正夫中將焦灼地在屋裡來回踱著,身邊的幾個軍官腰桿筆直地恭立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門「吱呀」一響,聯隊長鈴木照一大佐神情沮喪地走了進來,兩腿一嗑,「啪」地一個立正,垂頭等著訓示。從來者惶恐的臉上,正夫知道了前線的戰況。但仍然不陰不陽地問道:「鈴木君,今天攻擊情況如何?你的部隊現在進行到了哪裡?」
鈴木渾身一顫,頭垂得更低了,囁嚅道:「將軍閣下,本人有失皇軍威名。今天……」
正夫一拍桌子,吼道:「大聲些!帝國的皇軍什麼時侯也不能失了軍人的尊嚴。」
鈴木一激靈,高聲回答道:「卑職無能,今天猛攻一天,仍在苦戰。敵軍火力兇猛,我部無法靠近長山主陣地。」
正夫眉頭緊蹙,眯起雙眼沉思片刻,雙目灼灼直視鈴木:「大佐閣下,明天能不能拿下長山,你現在回答我。」
鈴木感到正夫停頓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心中一陣發顫,挺起胸,大聲說道:「請將軍放心,我明天親自督戰,一定拿下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