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9章 沉默著爆發
梁光熙與李俊澤兩人站在門口,沒有開口出聲,然而,蘇雲初卻是知道有人過來,她轉過頭,面上揚起一抹似是笑著的表情,「光熙,俊澤,這幾日,辛苦你們了。」
說著的時候,人已經離開了那扇先前一直在對著發獃的窗戶。
梁光熙和李俊澤面上閃過一絲無奈,卻是抬步向蘇雲初走了過來,「雲初醒來之後,反而對我們客氣了么?」
蘇雲初聽此,終於破笑而出,幾人圍坐在椅子上,蘇雲初開口,「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
李俊澤是個心直口快的,「自然是留在卞立……」
蘇雲初看向梁光熙,梁光熙卻是看向了蘇雲初,「雲初,這話應該是我們來問你,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蘇雲初嘴角微扯,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一些諷刺,「呆在卞立。」
梁光熙張口想要說些什麼,見著蘇雲初如此平淡說出這句話,不知為何,倒是對這個一直以來都堅強若此的女子感到一股心疼,他開口,「如今靖王已經……雲初,你……」
「你們是想說,讓我料理懷清的後事么?還有什麼後事可以料理?懷清唯一的後事就是還沒有將餘下的六座城池全部收回來。」說著,蘇雲初抬頭,看向梁光熙,眼神之中已經是堅定,「我不會為懷清設靈堂,衣冠墓,著令三軍戴孝。」
蘇雲初的執著,即便是自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梁光熙和李俊澤也不能理解在他們所接受到的所有教育之中,死者為大,人死了之後,擺靈堂,祭祀,是生者能夠做到的最大的尊重,可是,蘇雲初卻是不做這件事情。
兩人看著蘇雲初不容置疑的執著,皆是不知該如何勸解,畢竟他們都知道,蘇雲初決定的事情,從來沒有回寰的餘地。
蘇雲初見著兩人面上的不贊同卻是不知如何開口,只繼續道,「在我眼裡,懷清沒有死!」
偏執的話語,讓梁光熙和李俊澤齊齊皺眉,「雲初,你不要偏激。」
「我沒有偏激,說誰說懷清死了,有人看見了么?有人見過他的屍首了么,懷清不過是墜崖了而已,誰能斷定他死了?」清冷的聲音,句句都是辯駁的話語。
梁光熙和李俊澤始料未及。
蘇雲初昏迷之後剛剛醒來的模樣明顯就是已經接受了慕容淵墜崖而死的消息,然而,才剛剛過了幾個時辰,如今的蘇雲初,在幾個時辰的平靜之後,卻是推翻了這一陣結論,若非他們知道蘇雲初並沒有瘋掉,只會覺得,蘇雲初定然是悲傷過度而導致腦子出了問題。
不止是蘇雲初,似乎整個北伐軍之中都隱隱透露這一股氛圍,直到如今梁光熙與李俊澤與蘇雲初的這番對話之中才突然明白了這幾日以來的詭異氛圍。
北伐軍如今是不安甚至有些沒了主將的混亂,然而,卻也一直保持著一個度。
沉默了良久之後,梁光熙開口,「京城那邊,再過不久,必定會有旨意傳來,讓你班師回朝,你打算如何?」
「城池尚未恢復,回朝作何,我看這北方大地,倒是適合北伐軍。」
平靜的聲音之後,蘇雲初拿起手邊的茶杯,放到嘴邊,頓了頓,卻是放下了。
可是,這句平靜的話語,卻是讓梁光熙和李俊澤面上一驚,齊齊抬頭看向她,「雲初,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蘇雲初唇角勾起,「收復失地是懷清的心愿,如今,踏了北梁,是我的心愿。」
這一晚的談話,結束之後,讓梁光熙和李俊澤的面上皆是不安之色,但是,細想之下,卻也覺得,這才是蘇雲初會做的事情,暗自搖了搖頭,也罷,那就留下來,在卞立陪同她吧。
李俊澤開口,「要不要傳消息回江南,雲初這番作為,恐怕……」
梁光熙搖了搖頭,「我想不必了,如今,消息早就已經傳出了卞立,江南那邊,不日就能收到消息,我想,皓流必定會來卞立的。」
暗自嘆了一聲,李俊澤開口,「我只是想不到,雲初會如此。」
梁光熙倒是沒有李俊澤的反應大,「雲初太過平靜,凡事都太過平靜了,然而,越是平靜的人,一旦爆發,便是無可估量的。」
「可是……」
梁光熙搖了搖頭,「已經沒有可是了,若是回京,恐怕,雲初要面對的困難會比留兵在北方還要多啊……」
兩人這麼說著,皆是明白。
另一邊,在梁光熙和李俊澤離開之後,王夫人為蘇雲初收拾床榻了,「王妃,該休息了。」
蘇雲初只看向她,好半晌,才開口道,「今日傍晚我才醒過來,如今休息還為時尚早,我先出去一趟。」
「可是……」王夫人想說,周宗與劉沉皆是讓蘇雲初好好休息。
蘇雲初只能安撫一聲,「我自有分寸。」
而後卻是站起身走出了門外。
她一出門,應離便自動跟在了蘇雲初的身後,見此,蘇雲初只嘴角輕扯,「讓玉竹和茯苓來卞立吧。」
應離頷首,「王妃醒來的時候,屬下已經將消息傳回去了。」
蘇雲初聽了,一愣,「嗯,那就好。」
而後才繼續開口道,「叫南星他們加緊準備那些東西。」
應離還是毫無意外地嗯了一聲,心中再無波瀾,一切聽憑蘇雲初的號令。
想了想,蘇雲初還想在說一些什麼的,但頓了頓,還是沒有說出來,只開口道,「木楊恢復得如何了?」
應離的眉頭有一絲微微皺起,「周先生說,功力全廢,日後也不能練武了,這幾日,一直都在修養,恢復還需要至少半個月的時間。」
蘇雲初輕嘆了一聲,只繼續往前走,前往的地方,正是應離所在。
蘇雲初的到來,讓應離感到外,畢竟聽說了蘇雲初是今日傍晚才醒過來的,這會兒,人就來了他這裡。
他帶著一身傷痛,見到蘇雲初,掙扎著想要起來,「王妃……」
蘇雲初卻是抬頭制止住了木楊。
木楊終究不能起身,見到蘇雲初之後,這個一直以來剛硬的男子,此時面上終於有了一股該稱之悲切的神色,「王妃,是屬下不力,不能保護好王爺……」
「當日的情形,便是八個十個你,再強大的你們,恐怕也抵擋不住那些陰謀。」
蘇雲初淡淡的聲音,沒有對應離的任何責怪,他已經用命去保過慕容淵。
聽著蘇雲初這麼說木楊心中更是感到自責。
蘇雲初只看著他,「你不用自責,日後,不管何如,還是跟在我身邊吧。」
「王妃……」木楊的面上生起一股不知是否該說是感激的神色,畢竟自己沒有了武功,甚至與木韓直言還是要保護蘇雲初,卻是明白,自己沒有了那一層武力,已經什麼都做不成。
蘇雲初對此沒有再多說,仍舊是一臉面色平靜,「你與我說說,王爺那一晚的情況。」
清醒過來的蘇雲初,似乎變了一些,她還是那個凡事都冷靜的靖王妃,可是如今的這份冷靜,似乎更多的只剩下冷了。
木楊心中的萬般情緒,也只是一瞬而已,對於蘇雲初的問話,只定了定心神,便將慕容淵當日的情況與蘇雲初說了一通。
「所以,王爺墜崖那一晚,體內的毒素複發?」
蘇雲初皺眉,按理說,慕容淵體內的毒素,即便還有影響,也不會嚴重成那樣,所以,那一晚牽制住慕容淵的最大阻力,是他自己身體。
木楊點頭,「是,白日的時候原本是無事的,王爺打算按照與夏老將軍原先的計劃讓分散在邕寧山之中的士兵與北梁周旋,而後殲滅之,然而卻是王爺出了意外……」
蘇雲初聽著,只沉默不語。
木楊說完了,之後又繼續說了一通蘇雲初離開軍營之後尤古開始攻打邕寧山之後的事情。
蘇雲初也始終沉默不語聽著,最後離開的時候,蘇雲初只讓木楊好好修養,至於那些人欠下的債,她會好好算回來。
蘇雲初再回到自己的院子的時候,石佩兒正在裡面等著她,見到蘇雲初回來,忙應了上去,「王妃……」
蘇雲初有些意外,「這麼晚怎麼還在這兒。」
「我……我睡不著,所以來看看王妃。」
蘇雲初瞭然,「是怕我做些不好的事情?」
石佩兒抿嘴,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蘇雲初只微微搖頭,帶著石佩兒回了屋子,「你們放心吧,我不會做什麼傻事,即便……是為了懷清,也不會做。」
她說這話的時候,面上完全沒有一絲悲傷落寞的表情,一般的婦人失去了丈夫,哪裡會有如此平靜的神色,莫不是悲傷流淚,至少也該有情緒的波動,可是在石佩兒看來,蘇雲初與慕容淵是她見過的感情最為深篤的人,可是,為什麼蘇雲初會這樣……
所以,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看著蘇雲初的表情,是驚訝和不解的。
可是,蘇雲初卻是不想說這些,悲傷什麼呢,她早已疼痛得感知不到情緒了,可是,她不能大悲大鬧,絕望哭泣,更不會走上死亡谷的崖頂,隨慕容淵掉下去,跟他生死同穴。悲傷的一切動作神態,不過是外化的,能夠外化的東西,也便能夠消散,可是她的悲傷和疼痛外化不了,更消散不了,只能積在體內,成為一顆腫瘤,一道心上的傷疤。慕容淵走了么,在她看來,是她找不到他了而已,哪怕慕容淵就是走了,她還是要留下來,不僅僅因她腹中兩人的苦肉,還在於,他會替慕容淵活下去,打掃這人世間,完成慕容淵沒有完成的事情,替他做還沒有做到的事情,所以,有什麼哭鬧,有什麼悲傷的,還有很多人沒有收拾,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呢。
而這些,並不需要所有看見的人來理解她。
蘇雲初明白石佩兒的不解,有時候,她也會羨慕石佩兒,那些活得不太明白的人,能夠將悲傷歡樂一股腦放出來,然後過不了多久,悲傷歡樂也就漸漸消散了。
然而,她是蘇雲初,即便羨慕,若是再來一次的選擇,她還是願意做一個明白人,一個也許最後變得滿腹陰謀的明白人。
她抬眼看了一眼石佩兒,「嗯,這身女裝不錯,換回女裝的你,看起來倒是清秀一些。」
「啊?」石佩兒反應不過來蘇雲初突然這麼一說。
蘇雲初也不願多說了,只道,「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石佩兒最後離開蘇雲初的院子的時候,比起來時的擔心已經變得迷茫。
轉過一個迴廊,撞進一個溫實的懷抱,石佩兒抬頭,就看到顏易山似是無奈一般地看著她,「想什麼呢?走路都不看路了。」
石佩兒面上鬱悶,「你說為什麼王妃看起來一點也不悲傷?」
顏易山聽罷,只抬手,捏了捏她的鼻頭,手指放開,石佩兒的鼻頭已經變得紅通通,「並不是所有的悲傷都要用眼淚表現出來的。」
距離慕容淵墜崖到如今,已經過了七日的時間,死亡谷是進不去的了,即便有人進去了,如今也沒有再出來過,邕寧山的大雨,將一切都變了樣,那幾日那些能將死亡谷燒灼的雷電,已經太過觸目驚心。
因著蘇雲初前幾日的昏迷,軍中的事情一直都是顏易山在處理,這一日,距離蘇雲初醒來,已經過了兩日,而顏易山,卻是得到了關於北梁與尤古的消息。
彼時,蘇雲初也在一旁,即便是懷有身孕,但是,卻也不是什麼都不做的人,蘇雲初生活還是照常,這會兒,得到尤古與北梁那邊的消息,顏易山也趕緊拿去給蘇雲初。
蘇雲初接過消息,只看了一眼,面上並沒有什麼表示,顏易山看了一眼蘇雲初,而後才繼續道,「如是這樣的話,尤古與我們之間,至少會有兩個月的時間是無戰的。」
蘇雲初嘴角輕扯,「該是吧,兩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所傳來的消息,是尤古及其大軍被阻隔在了邕寧山的北部,連日的大雨造成了山洪,而戀戰的尤古卻是來不及撤退,當然大概也因撤退的方向不是最好的,結果,那幾日連日的大雨,卻是將邕寧山北部的土石沖了下來,不僅阻隔了尤古的路,還損傷了不少士兵。
顏易山看著蘇雲初平淡的反應,道,「王妃不覺得尤古咎由自取么?」
蘇雲初埋首的頭並沒有抬起來,只道,「咎由自取多傾向於天命與宿命之說,我歷來不相信天命會替人做任何事情,尤古,還是需要我們來收拾的。」
又是這般平淡的話語,毫無波瀾,似乎慕容淵的離去,對她產生不起任何一絲影響。
顏易山不知該繼續說些什麼,蘇雲初卻是突然抬起頭,「注意一些卞立城內的動向,可能,京城那邊會派人進來,若是發現的話,直接了結了吧。」
這樣直接簡單的命令,也是從前的蘇雲初不會下達的,而這一刻,自然而然從她口中說出來,顏易山心中一哽,「明白!」
正當這個時候,卻是有人進來彙報了,「王妃,顏將軍,軍中……有動亂?」
顏易山聽罷,面色嚴肅,「怎麼回事?」
蘇雲初已經抬起頭來,來人只道,「因為王爺的事情……還有楊……楊將軍的兵馬挑起的矛盾……」
他說得有些急,似乎也不知該如何更好的表達此時軍中的情況。
蘇雲初已經站了起來,「去看看吧。」
且說此時的北伐軍之中,原本因著慕容淵不再已經讓不少士兵覺得不知所措,雖然還有一個靖王妃,但是,因著蘇雲初先前昏迷,所以那份希望被壓制在了昏迷的蘇雲初身上,而此時,蘇雲初醒過來之後,終於有人將原本壓制的情緒爆發了出來,北伐還沒有完成,是要中斷班師回朝還是繼續留在此處,無人可知,而靖王墜崖,軍中也沒有任何失去了主將之後該做的事情,即便夏薄進行了一番解釋,但是,士兵們卻還是想要如今已經成為他們信仰的蘇雲初的一句話,何況原先他們不知道楊闊帶兵去阻擋從梅關回來的顏易山,這會兒,知道了之後,更是心中憤怒,直接也將怒氣散發在了京城虎軍的身上。
蘇雲初和顏易山往軍營而去,一道過去的,還有夏薄,蘇雲初一邊走一邊聽著來人彙報軍中的情況,開口道,「你們大可不必擔心我而向我隱瞞軍中的情況。」
這話是對顏易山和夏薄說得,她醒來的第二日,便已經向顏易山詢問了軍中的情況,可顏易山與夏薄卻是齊齊回應,前面所言,倒是真實,但是結果卻是說成自己已經處理好了。
蘇雲初想著以顏易山的北伐軍之中的威望,便也相信了,卻是如今才知道,是這兩人一道瞞住了她,夏薄只能開口,「王妃,我們也是擔心你的身體。」
「我已經無事了,不用擔心。」
頓了頓,她停住腳步,轉回身子,對著夏薄道,「老將軍,我知道,北伐軍中,我會替懷清,做好該做的一切。」
夏薄看著蘇雲初堅定的模樣,微微愣住,這個王妃,太過剛毅。
待來到了軍營之中,一眾部將已經在軍營門口迎接蘇雲初,面上也是微微的著急,這等時候,就算他們是北伐軍的部將,但是,卻也是沒有辦法阻止這麼多人的情緒。
蘇雲初只讓一種部將去將士兵集合起來,眾位部將看著她如此平靜的神色,來不及說什麼,只聽了令去做了。
在蘇雲初沒有站在所有將士之前,匯聚在一起的將士,在底下都有一些騷動不安,然而,當一身素雅,並沒有穿戴軍裝的蘇雲初站在一眾將士前面的時候,這個身形嬌小的女人,卻是如同一尊令人信服的神像一般,讓所有的騷動不安沉寂了下來。
所有人都眼睜睜看著此時站在他們前面的蘇雲初,蘇雲初看著眼前匯聚在一起的所有北伐軍,原本她還沒有站在這一處的時候,便看到了他們的而騷動不安,然而,一旦她站在跟前,所有的不安,如今都變成了靜謐的沉寂。
對,這才是北伐軍,是她的男人在嚴明的軍紀之下帶領出來的所向披靡的軍隊。
多麼讓她驕傲。
蘇雲初突然唇角一翹,開口說話的聲音,沒有刻意呼喊出來,但是,前面的人足夠聽得見,前面的人聽得見了,後面的人就會知道,「你們還想要繼續北伐?」
所有的士兵在蘇雲初這一聲問出來之後,底下便只有雜亂的對話的聲音。
蘇雲初也不著急,只等著。
而僅僅過了一瞬的時間,底下的聲音已經異口同聲,「想!」
蘇雲初唇角再揚起一分,「你們可還願意,跟著本妃,踏平北梁?」
一時之間,所有的將士,都呼喊起來,此起彼伏的聲音在軍營之中吶喊起來,「踏平北梁,踏平北梁!」
是所有將士的高聲呼喚,一旁,所有的北伐軍部將,見到這樣的形式,皆是對看了一眼,最後都極有默契地戰列在士兵們的面前,戰列在蘇雲初的面前,「末將誓死追隨王妃,從今以後,只認王妃為北伐軍的將領!」
一聲呼喊出來,後面的士兵們也高聲呼喊,「誓死追隨王妃,只認王妃為北伐軍將領……」
此起彼伏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掩蓋了這一處所有的雜音。
顏易山與夏薄對看了一樣,看著此時站在六十萬北伐軍面前的,承受這所有將領認可的蘇雲初,心中已經暗暗定下了決心,這個與靖王比肩的女人,能夠讓他們完全無悔。
前方有多少困難,多少風浪,都不會停止他們的決心。
蘇雲初只抬起了手臂,示意在場的所有人安靜下來,陳詞了一番,「王爺不再了,但是,王爺北伐的心愿一直還在,如今,北伐尚未完成,那麼,本妃便帶領諸位去完成北伐的大事,山河尚未收復一日,北梁未被趕回北川之地,北伐軍便永不回朝!」
擲地有聲的話語,激起了所有將士的熱情,也安定了當初不確定而帶來的疑惑之感,這一個聲音之後,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慕容淵的離去,在經過了將近十日的消化之後,悲痛化為憤怒,憤怒化為前進的動力,靖王或者靖王妃,如今,都成了他們精神的追求和信仰。
三軍縞素的局面並未出現,靖王墜崖,並非歷死。
但是,最後,還是有人提出了疑問,早先的時候不知道楊闊做了什麼事情,如今,軍中確實有不少將領,得知了楊闊帶領京城虎軍去阻攔顏易山的事情。
有將領開口,「王妃,楊闊如何處置?」
「既然已經領旨而來,聽從王爺的調遣,便是王爺的直屬部下,擅離職守,不顧主將,私自調兵,無一不是軍中大忌。」
蘇雲初突然轉頭看向夏薄,「老將軍,該當如何?」
夏薄沉眸,年近半百的人,此時看著蘇雲初的神情卻是剛毅無比,「斬!」
蘇雲初唇角一翹,「那麼,一切按照軍規而來。」
一眾部將聽了,皆是沒有意見。
昏暗的牢室之中,楊闊獨自一人呆在一間獨立的牢房裡邊,剛剛進來的那段時間,他歇斯底里大喊大罵,全然沒有了平常該有的風度,這會兒,經過了十日的消磨,已經將當初剛剛進來的時候的銳氣消磨得一乾二淨了,這麼些日子,其實已經足夠他想得明白,慕容治交給他的任務,其實何嘗不是一把雙刃劍,若是成功了,最後慕容治就一定會讓他楊闊獨攬大權么?如今失敗了,也不過是借著一個方式來讓自己得到他慕容治最後會給楊家的下場罷了。
他這個表弟,從來都是溫和外表之下的一直絕對的猛獸,他楊闊早該明白這一點的。
牢房外邊的門口,顏易山皺了皺眉頭,「王妃,牢室裡邊昏暗,潮濕,不若王妃先別進去了。」畢竟蘇雲初此時可是懷著身孕,顏易山有些擔憂道。
蘇雲初只低頭,撫了了一把自己並不見顯懷的腹部面上的神情還是堅定,「無礙。」
「可王妃腹中的……」
不待顏易山再繼續說,蘇雲初只道,「我的孩子,會像他父親一樣。」一樣堅強,一樣能夠承受住任何惡劣環境。
顏易山突然也說不出話來了,蘇雲初是懂得分寸的人哪裡用得著他來擔心,她和慕容淵都是一個樣,這麼想著,顏易山搖了搖頭,跟在蘇雲初的身後,隨著蘇雲初進入了牢室之中。
此時的楊闊鬢髮微亂,看著安然出現在此處的蘇雲初反而沒有了劍拔弩張的姿態。
他冷眼看著蘇雲初到來,「靖王妃不是軍中的主將,沒有職權責罰我。」
「本妃若是想要動你,何須動用職權?」
楊闊猛地抬頭,面上閃過一絲陰沉,「靖王妃,我不僅僅是一個將領,我還是楊國公府的嫡子!」
蘇雲初勾唇,「那又如何?」
平淡的語氣,卻是帶著一股狂傲。
蘇雲初有狂傲的資本。
便是站在蘇雲初身後的顏易山,看著裡邊的楊闊,面上也是閃過一絲諷刺的笑意。
至於這一天,蘇雲初與顏易山在牢室之中對楊闊做了什麼,只有少數的幾人能夠知道,但是守著牢室的人呢卻是看見了,蘇雲初走出來的時候,面上的神色已經是顯而易見的陰沉之色。
而京城之中,朝堂之上,不少文官臣子,卻是紛紛向慕容治進言,派朝中的官員去接手慕容淵的軍務,讓北伐軍班師回朝,北伐已經到了如今,在不少文官臣子,或者說慕容治的心腹看來,已經足夠,當務之急,是將北伐軍的軍權掌握好,而靖王出事,許多事情都必須料理。
卻是從來沒有人覺得,蘇雲初也可以再繼續帶兵北伐,因為,一個沒有了丈夫的女人,在他們眼中,不論她曾近多麼輝煌,此時,也只剩下了凄涼。
朝臣的建議,正是慕容治心所需要的,所以他欣然應允了這件事情,傳了詔諭讓京中的一名武將帶著詔諭往北而去,將北伐軍帶回來。
然而,這個詔諭才剛剛傳下去,接了詔諭的武將還沒有出發,一封加急的信件卻是傳到了金鑾殿的書案之上,楊國公之子,楊闊被蘇雲初斬殺在軍中。
朝臣聽聞這個消息,皆是大吃一驚,便是朝堂之上的陳自明,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也有微微的驚訝,蘇雲初的這個舉動,無非是向慕容治表明的決心罷了。
楊國公自然也在第一時間聽聞了這個消息,曾經叱吒過戰場的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一時接受不了,楊家一脈單傳,只有楊闊這麼一個嫡系子孫,沒想到,卻被折在了蘇雲初的手中。
一個受不住的趔趄之後,楊昭已經失聲痛陳蘇雲初的不是,要求慕容治一定要下令嚴懲蘇雲初。
然而,陳自明開口了,「楊闊將軍擅離職守,私自帶兵出發,違反軍規,按照軍中的規矩,該是當斬,即便本相不是武將,卻也懂得其中的規矩,楊國公此番要求,未免是想要公報私仇?」
楊昭一聽這話,當即發怒,「丞相這話是什麼意思,蘇雲初有什麼權利能夠左右楊闊的生死?」
「靖王妃沒有,然而,北伐軍有,北伐軍中的將領和軍規有這個能力,顏副將同樣有這個權利。」
而後,陳自明毫無畏懼,看向上首的慕容治,「王爺,難道不是如此?」
慕容治眯著眼睛看了半晌陳自明,「丞相所言,並無出錯。」
聽此,下邊的朝臣心中皆是洞明,只楊昭有點不可置信,「王爺!」
「好了,今日早朝便到此為止,將詔令傳到卞立。」
簡單的話語卻是強硬的姿態,朝臣對慕容治的認知,已經越來越深入,這個當初看起來溫儒無比的謙謙君子,其實一點也不像他表面看起來的樣子。
這幾個月的時間來,越來越沒有人敢反對慕容治決定下來的事情,因為,所有的反對,最後只會換來這個未來的帝王「善意」的一笑,最後一切化為無形。
早朝結束之後,楊昭想要單獨見慕容治,然而,慕容治卻是一朝務繁忙為理由不見,並且告訴楊昭,理解他痛失愛子,因而,准他休假,直到恢復過來了再來上朝。
如今,慕容淵故去,永業帝昏迷不醒,慕容治可謂獨掌大權,登上大寶只等永業帝一命嗚呼而已了。
而另一邊,隨著楊闊在軍營之中被斬的消息傳回來,震驚的還有另外兩個國公府的人,楚國公和秦國公在下朝之後,便匆匆回去,將朝堂之上的事情告訴了自家的父親,也就是老楚國公和老秦國公。
這兩位老人,聽完之後皆是一樣的反應——沉默了。
陳自明子下朝之後,一路回府,面上的神色含著隱隱的擔憂,蘇雲初的這番舉動,如今也只是一個開始,他早先的時候擔心慕容淵墜崖會給她帶來怎麼樣的打擊,畢竟墜入死亡谷,如今與靖王已經魂歸西天了有什麼區別?
他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去往北邊的,但是卻也明白,在這個朝堂之中,還需要一個能夠給蘇雲初提供幫助的人。
陳自明心中暗自嘆了一口氣,也罷,總歸不管蘇雲初做什麼,他只要在適當的時候做好適當的事情便好。
一切皆是沉默,自從靖王墜崖之後,後邊所發生的事情都太平靜而毫無波瀾。
自從那一日在牢室之中見過一次楊闊之後,在牢室之中傳出了竭嘶底里的聲音過後,蘇雲初便也沒有再理會多少軍中的事情了,一應交給了顏易山,雖然她還頂著一個北伐軍的主將之名,但卻是安心養胎了。
兵符在手,是能耐她如何?
而此時的江南,宋家,已經聽聞了關於北邊的事情。
聽聞消息之後,宋皓流便與宋羽在書房之中長談了將近兩個時辰,最後,宋皓流從書房之中出來的時候,面上的神色並未見到輕鬆之感。
趙芷雲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等到宋皓流回到屋中,便立刻起身詢問關於蘇雲初的情況。
自從成親以來,宋皓流與趙芷雲兩人感情甚篤,未嘗分開一刻,只宋皓流看了看趙芷雲擔憂的眼神,想到此時她正懷著身孕,只輕嘆一聲,「雲兒,我要去一趟北方。」
趙芷雲必定是不會阻止的,她同樣擔憂蘇雲初,只堅定地點頭,「你去吧,府中的事情,我與娘親會處理好。」
宋皓流嘴角輕扯,到底在妻子有孕在身的時候離開,心中總是覺得對不住。
可他最後還是離開了。
皇宮之中,頤遠殿裡邊,順妃早就聽聞了這個消息,在聽到慕容淵墜崖的消息的時候,直接暈死了過去,嚇得周嬤嬤一連擔心了好幾日,這會兒,人雖然是清醒過來了,但全身都是悲傷,一切都是悲戚,僅僅是幾日的時間,順妃這個人看起來便老了不少。
而如今,順妃在醒來之後,只一直跪在佛堂之前,日日祈禱,便是周嬤嬤見了這番,也是心疼不已,不知該當如何。
直到今日,此時,順妃從才從佛像前邊站起身來,消瘦了一圈的身形讓她的宮裝看起來有點寬大,更是有點凄涼。
周嬤嬤忍不住挪動嘴唇,「娘娘,您要顧好好自己啊……還有澤王爺……」
順妃只順了順自己的衣裝,開口道一聲,「皇上病了之後,本宮還未曾去探望過,今日,本宮想去探望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