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半個月之後,慕容治讓去接替北伐軍的將領到達卞立,朝中的旨意在卞立城之中的顏易山和夏薄以及蘇雲初還是知道的,然而,他到達卞立的時候,卻是無一人出來迎接,蘇雲初等人安然在城主府之中,半分不像是在等待到來的何明。
從被慕容治下了聖旨安排他到北方來帶領北伐軍回朝開始,何明的心中便滋生了一種自沾自喜的情緒,慕容治的決定讓他覺得自己的大好前程已經指日可待。
所以,到達卞立城城門口的時候,沒有見到一個迎接自己的人,何明原本一路上的愉快與驕傲,終於在卞立城的城門口幻化為一片黑沉。
跟隨何明而來的,還有朝中的一名文官,大多文官都自恃熟讀聖賢,因而對於蘇雲初這樣跟隨夫君上戰場拋頭露面上的行為很不以為然,尤其是如今靖王出事之後,蘇雲初竟然沒有主動回朝,反而滯留在北方,更是覺得不是婦人應該做的事情。
因而,這位跟隨何明而來的文官,見到卞立城門口沒有迎接他們的人,一張倨傲清高的面上已經滿滿都是不滿。
可是,卞立城的城主府到底在哪裡,他們還真不知。
頓了頓,何明只能對著旁邊的隨從開口,「去問問,城主府在哪裡。」
而此時的城主府之中,顏易山很是「好心」地提醒蘇雲初,「王妃,今日是京城之中的官員抵達卞立城的日子。」
蘇雲初聲音淡淡,「所以呢?」
顏易山一哽,心中吶喊,王妃你不要太傲嬌。
對於顏易山的無語,蘇雲初只道,「來了儘管來城主府就是了,難道還要我們例隊歡迎不成?朝廷會諒解本妃傷心過度,這等時候,實在不宜大張旗鼓大肆張揚。」
淡淡的聲音,還煞有介事。
顏易山再次一哽,王妃,您確定我說的是這個意思?
倒是另一旁,同樣只坐著喝茶的梁光熙開口道,「顏將軍如此好心提醒,難道是想要帶人前去迎接?」
相處日久了,顏易山也領會了這兩個江南公子表面風度翩翩其實都是想要損人時候信手便能拈來的,懶懶瞥了一個眼神給梁光熙,「梁公子可千萬別這麼說,小爺我要是去城門口,保准那兩人進不了卞立城的門口!」
若真的是他去迎接,估計能一掌把人給打出了卞立之外。
慕容治叫來的人,能有什麼好的。
幾人不再多話,過了半個時辰之後,蘇雲初和梁光熙的一盤棋還沒有下完,但是,城主府已經有人來報,「王妃,京中的人到了城主府了。」
蘇雲初輕嗯一聲,「將人放進來吧。」
只一旁拿著棋子的梁光熙,看著蘇雲初的樣子,嘴角微扯。
何明與蘇廣是黑著一張臉進入城主府的,卞立城沒有人迎接就算了,他們兜兜轉轉問了不知多少路人才找到了這城主府的門口,卻仍舊是見不到一個迎接的人,如此一來,他還如何統領北伐軍回朝,蘇廣也是一臉黑沉,站在城主府的門口,見著只有守門的人,已經氣得發抖,「靖王妃簡直就是……就是欺人太甚!」
何明轉眼看了他一眼,沉著臉跨進了城主府。
兩人到的時候,蘇雲初和顏易山以及夏薄等幾位軍中的將領已經在廳堂之中迎接,這些人,都是慕容淵在軍中的極為重要的部將。
何明見著這樣的陣勢,心中升起一股沒來由的不安之感,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奔赴一場鴻門宴,但是想到自己手中還有旨意,底氣便也足了幾分。
蘇廣看著這番架勢,到來的時候,還不待何明開口說什麼,便已經口中不滿道,「靖王妃,本官帶著治王殿下的旨意來到卞立城,靖王妃不派人去城門口迎接就算了,如今,到了城主府,王妃也不派人迎接,不知靖王妃這是何意?」
對於蘇廣一來到城主府就這樣大放厥詞,府中已經有沉不住氣的部將開口,「蘇大人好大的口氣,你是誰,撐得起王妃親自迎接?」
話語之中的諷刺,讓廳堂之中的人暗笑出聲。
蘇廣面上掛不住,還想要反駁些什麼,但何明卻是轉頭看了一眼蘇廣,給予警告,而後才開口道,「靖王妃,諸位,蘇大人一路舟車勞頓,一時之間口誤也在所難免。」
原本的倨傲,在進入城主府之後,何明如今只剩下了不自覺便升起的卑微與臣服之感。
可他表面卑微,內心怎麼會甘心?
所以繼續開口道,「但是,靖王妃如此不把旨意放在眼中,是否有些過分了?」
蘇雲初聽罷,並未站起來,只輕笑了一聲,「何將軍帶著旨意過來的時候,難道沒有人與你說過,該如何與本妃對話?」
何明眉頭一緊,慕容治只是叫他領旨而來,於他而言,蘇雲初再厲害如今也應該還陷入在對靖王墜崖的悲傷之中,這才是女人,然而此時的蘇雲初卻是半分都沒有表現出他想象過的樣子。
只是停頓的一瞬間,蘇雲初輕呵一聲,不以為意,「既然何將軍帶了旨意過來,那麼便念旨吧。」
何明心中突然被堵了一口氣一般,不上不下,他看著廳堂之中的眾人,只拿出帶在身上的明黃旨意,正打算念下去的時候,鷹二已經先一步出來,以極快的速度拿走何明手中的旨意,口中唉嘀咕著,「動作如此慢,不如我們自己來。」
何明面上大驚,更是大怒,「靖王妃!那是聖旨!」
蘇雲初卻是接過鷹二手中的聖旨,展開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便已經放在一旁的桌子之上,「旨意,可本妃分明記得,父皇此時卧病在床已經許久未醒過來,這旨意,從何而來?」
「如今治王殿下監國……」
「哦……治王監國,可也不過是監國罷了,這聖旨,還能下達,莫不是治王殿下如今已經取代父皇之位?」蘇雲初不等方明說完,便已經開口。
方明心中憤怒不已,「靖王妃,抗旨是死罪,如今,我便能將靖王妃拿下!」
這一聲出口,廳堂之中的氛圍全部變化,原本只是坐在一旁的人,聽到何明的這一番話,皆是虎目圓瞪,已經有人大笑出聲,「哈哈,方將軍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小將軍,如何將王妃治罪了!」
方明氣得發抖,只伸手指著上邊的開口說話的人,「你,你,你,我要告訴治王殿下,你們具有謀反之心!」
對於這句本來危險係數極高的話,在座的人無人面上閃過驚慌害怕,依舊看著方明如同在看戲一般,方明的這個舉動,像極了打不過架的孩子想要像父母告狀的樣子。
蘇雲初嗤笑一聲,已經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明黃聖旨,在手中轉了一圈,「讓本妃回京,北伐尚未完成,便讓北伐軍班師回朝,這是何處來的聖旨,便是連玉璽的蓋印都沒有,莫不是方將軍假傳旨意?」
蘇雲初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也罷,既然方將軍遠道而來,想要帶走北伐軍,破壞北伐的計劃,如今,本妃也知道,不該插手處置,但是,為了父皇著想,本妃只能將兩位留下了。」
說道最後,她突然臉色一變,看著何明和蘇廣,面上已經是一片冰寒,「鷹二,帶下去!」
「是!」
鷹二首先跳出,雙手一揚起,便有人出來,架住了方明和蘇廣。
蘇廣始料未及,不知道為何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靖王妃,你這是大不敬之罪!大不敬……」
「本妃若是讓你們帶走北伐軍,才是大不敬。」蘇雲初嗤笑一聲,聲音淡淡,沒有多少起伏,似乎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何明也在掙扎,口中不斷指責蘇雲初的不是,最後,鷹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撕裂何明一角衣服,堵住了何明的嘴巴,也堵住了鞭撻蘇雲初的蘇廣的嘴巴。
待到這一處平靜下來之後,顏易山才看著蘇雲初道,「王妃果然高明。」
所有人都想到了聖旨回來,也知道慕容治必定會讓蘇雲初回朝,也讓北伐軍終止北伐,最後慕容治必定會讓人接替慕容淵的位子,畢竟這這樣的時候,趁機將軍權拿在手中才是大事。他們想到了蘇雲初會拒絕,畢竟這位王妃,能做出抗旨的事情也不足為奇,卻是沒有人想到,聖旨本身就是一個偽事件,即便慕容治如今監國,可是,皇帝還是永業帝,只有永業帝下達的聖旨才是真的聖旨,而慕容治下達的不過是一般的指令罷了。
蘇雲初何必聽令?當然,她也沒有想過要聽令,即便那就是永業帝下達的聖旨。
在座的人都是慕容淵的部下,那一日慕容淵被北梁武士和大新的刺客追殺,誰人心中沒有洞明,那也不過是一場陰謀罷了。
對於顏易山這句讚歎,蘇雲初嘲諷一笑,「便是真的聖旨,我也照抗旨不誤。」
顏易山嘴唇一抿住,「王妃好氣魄!」
蘇雲初斜眼看他,「就不知顏將軍,是不是敢於與本妃一起抗旨了。」
顏易山輕咳了一聲,「這事兒,我還真沒做過,若是可以,試試倒也無妨!」
廳堂裡邊的氛圍,被這兩個對話給變得活絡了一些,原本何明帶來的憤怒,已經慢慢消散,如今,眾位部將聚集在一處,便有人開口,「王妃,接下來,有何打算?」
「陳兵北地,準備繼續北伐,將最後一個城池,支化城收回來,然後,舉兵往北,北梁本就是極北的一個部落罷了,如今,也到回去的時候了!」
眾人聽著,皆是面色嚴肅,當年慕容淵最初的計劃也只是將失地收復罷了,至於後邊有沒有繼續將攻打北梁的計劃,他們並不知道,可是,如今蘇雲初的想法和計劃,顯然太大。
眾人心中有一股激情澎拜,尤其是北伐軍,與北梁交戰如此久之後,這一層心愿,其實已經隱藏在心中,他們的目的已經不僅僅是那一塊失地,還有更多。
待到一眾人離開之後,廳堂裡邊便只剩下了蘇雲初和夏薄以及顏易山,夏薄看著一臉平靜的蘇雲初,「王妃,真的準備好了么?」
「老將軍覺得本妃可以么?」
夏薄沉眸想了一下,「若是往常,老夫必定不會懷疑王妃,只是如今……」
如今蘇雲初懷孕了。
聽此,蘇雲初只道,「老將軍放心便是,我既然做好了這個計劃,便會有應對之策,這一次,我不僅要讓尤古全軍覆沒,必定會讓北梁以傾國之力來償還欠下的債!」
寒冷的口氣,讓夏薄的面上有些擔憂,蘇雲初的確能力出眾,完全不亞於慕容淵,甚至可以說,有時候還會勝於慕容淵一籌,只是,這時候的夏薄卻是擔心蘇雲初心中對北梁的仇恨對源於北梁對慕容淵做下的事情,最後,失了分寸。
蘇雲初卻是像是能夠明白夏薄在想著什麼一般,只繼續道,「老將軍放心便是,孰輕孰重,我心中還是明白的,即便因為懷清的原因,但我不會意氣用事,之後的事情,還要多依靠老將軍和顏將軍配合了。」
夏薄聽著蘇雲初如此說,才放心了下來,與顏易山對視一眼,皆是堅定。
兩日之後,梅關傳來消息,馮師朗和顏豐兩位將軍一舉攻破北梁糾集的部落士兵,打碎北梁南下的計劃,讓北梁兵力大傷。
蘇雲初得到消息的時候,面上並無意外,這個結果是一定的,糾集而來的部隊,並不團結,只要有能夠高破壞的人,用適當的方法,瓦解是遲早的事情。
梅關的劫難過去了,而梅關那邊,也早就得知了慕容淵墜崖的消息,馮師朗和顏豐感慨了一陣,悲痛了一陣之後,已經做下了決定,並將消息傳到了蘇雲初的手中。
蘇雲初接到來自馮師朗與顏豐的消息的時候,只會心一笑,心中感嘆不已。
這些人,都是曾跟隨先帝北伐過的人,也是敬重先帝的人,更可以說是大新的中流砥柱,一個大新,僅僅是一個慕容淵其實真的不夠造成絕對的威懾力,而是有了這些以大新的安危為使命的人,才讓大新能夠屹立不倒。
馮師朗、顏豐、夏薄、還有玄門關內的壽忠,或者說此時軍中的所有北伐軍的部將,這些人無不是有一個共同的心聲——北伐,共同的心聲匯聚成相同的力量與聲音,最後,讓所有人都願意為了慕容淵,也所有人都支持慕容淵,準確的說,是支持北伐。
這些人,有的家室在身邊,但是大多數人的家室卻是身在京城之中,可是,如今,他們都義無反顧地支持她蘇雲初。
可是蘇雲初卻是明白,自己要的,不僅僅是北伐和將北梁由一國重新變成一個部落的結果,還有,更為重要的,是大新……
這些人,也許已經看出了她的想法和計劃的……
然而,如今的蘇雲初,沒有什麼計劃,山洪阻斷的道路,將尤古隔絕了,也將大新的步伐阻斷了,如今,也算各自相安了罷了。
兩個月的身孕,如今的蘇雲初終於有了一些妊娠的反應,不過倒也不算嚴重,只是照顧著她的王夫人看著妊娠反應過後的蘇雲初一張略顯蒼白的臉,也是滿滿都是心疼。
而蘇雲初也不理多少事情了,能交給顏易山的都交給了他,何況,此時還有一個能力同樣不錯的王子安。
對於王子安,蘇雲初雲初能夠看得出來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在做事的,但是,看著在屋中忙碌來去的王夫人,蘇雲初開口,「王夫人,你不必這般忙碌的,坐下休息一陣也好,如今我也恢復過來了,你不必再忙碌至此。」
可王夫人卻是和樂意於照料蘇雲初,「王妃別這麼說,我就是做慣了這些事情,再說了,王妃如今有孕在身,我更需要將一切打理好,讓王妃安心舒心。」
蘇雲初會心一笑,也不再阻止王夫人了,看著王夫人略顯忙碌的背影,只道,「夫人是哪裡人,我看著夫人好似不是本土所長的人,長得比一般婦人清秀了許多。」
因著靠近北梁,其實,北方的人,已經帶了一些北方民族的特徵,可王夫人長得清秀,不似城內大多數婦人。
聽到蘇雲初這麼說,饒是王夫人此時已經年過半百,但是,面上還有一些羞赧之色,「王妃快別取笑我這老婦人了,我早年也是四處漂泊之人,後來來到了這北方卞立城,遇上了孩子他爹,所以……至於哪裡人的,哪裡還能說得上來的。」
蘇雲初聽了,只輕哦了一聲,不再多問。
這時候,應離卻是來報了,「王妃,玉竹與茯苓到了。」
聽此,蘇雲初面上閃過一些驚喜,而玉竹與茯苓的聲音已經出現,齊齊衝進了蘇雲初的屋內,「王妃……」
兩個丫頭一年多的時間沒有見到蘇雲初,這會兒見到了蘇雲初,面上皆是激動的神色,尤其是一向將情緒外化的茯苓,一進屋門的時候,幾乎已經流淚朝著蘇雲初而去。
自小與蘇雲初一道長大的她們,雖然是主僕的關係,但是,卻是卻也帶著一股姐妹之情。
蘇雲初見著她這番激動的帶淚的模樣,只得安慰她,「好好的,怎麼見到我就哭了。」
便是一向冷靜的玉竹在叫出這一聲王妃的時候,聲音裡邊已經是充滿了哽咽之意。
茯苓更是一把上前,想要抱住蘇雲初大哭一場,蘇雲初只得接過她,無奈搖頭。
一旁的王夫人看著這般,面上可是充滿了擔憂,「姑娘,王妃有孕在身,你這……」
茯苓原本還對這個聲音很是陌生的,聽著的時候還帶著一股迷茫,這會兒,反應過來,也趕緊從蘇雲初身上離開,看向蘇雲初,雖然還是眼帶淚珠,但神色已經從悲傷變成了激動,「王妃……」
蘇雲初笑著點點頭。
玉竹也是抹了一把眼淚,而後面上綻開一抹笑容。
蘇雲初見此,算是舒了一口氣了,「好了,你們也剛剛到,先去休息一陣吧。」
「我們不累,我們留下來伺候王妃。」
兩人異口同聲。
蘇雲初面色一沉,「先去休息。」
玉竹與茯苓只得先下去……
蘇雲初見著兩人離去了,才笑著搖搖頭。
另一邊,卞立城之中的某個角落,幾個人從不同的方向出現,匯聚於一處,彼此點頭,交換著各自打聽到的消息,然而,正當這個時候,周邊卻是湧現了一眾人出來,帶頭的赫然就是顏易山,以及鷹二鷹三等人。
原本匯聚在此處的人大驚失色,一直都覺得後面沒有被人追著,為何會顏易山出現在這裡。
顏易山只是面上輕蔑,「怎麼,打聽到了什麼消息,不若讓小爺我聽聽。」
幾人對視一眼,不想理會顏易山的話,想要衝出去,至少得有一人能夠將消息帶回京城。
但是,顏易山豈會給這些人機會,原本蕩漾這笑意的臉,突然變得暗沉,「全部拿下!」
這一方的事情,到底沒有驚擾蘇雲初,而那個打探到了蘇雲初可能懷孕了的消息最終也沒有傳回京城,這些慕容治派來潛留在卞立城的人,以極快的速度被抓捕消滅,沒有人能夠留下來。
而此時的治王府之中,慕容治已經連續還幾日都不曾回府,一直住在宮中。
然而,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府中卻是有了微微的議論,關於蘇亦然不能再受孕的消息,不知從哪裡傳了出來。
而剛好,在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之後,蘇亦然終於從別人的口中和議論之中得知了自己的身體情況。
她不甘心,偷偷叫了大夫來給自己探脈,結果得出了一致的消息。
蘇亦然簡直要陷入絕望之中,得知了自己的身體狀況之後,她反倒沒有鬧起來,反而是出奇的安靜,安靜地思考著什麼,便是一直跟在她身邊的明月,也不知此時的蘇亦然心中想的究竟是什麼。
思慮了好久之後,蘇亦然突然起身,「去備一些糕點,本妃要進宮,見見王爺,順便,去看看母妃……」
明月只得應聲而去。
蘇亦然一直扮演著端莊賢淑的王妃的角色,這些慕容治住在宮中的日子,她從來沒有提出要進宮去看慕容治,因為她知道慕容治不喜歡,然而,今日,她竟是產生了這般強烈的想法。
而她來到皇宮之中的時候,慕容治正在批改奏摺。
李右將她阻擋子在門口,「王妃,王爺忙於朝務,此時王妃不能進去。」
蘇亦然倒也不勉強,「既然如此,那便勞煩李公公將這些糕點拿進去給王爺了,都是王爺平時吃的,我從王府裡邊帶出來的。」
李右頷首接過,「奴才會轉達王妃的話。」
蘇亦然唇角一翹,退離了御書房的門口。
李右看著蘇亦然離開之後,將手中的食盒拿進了御書房之中。
「王爺,王妃來了。」
慕容治的頭沒有從那批奏摺之中抬起,只輕嗯了一聲,「日後若是她還來,便擋在門外便可。」
「是。」
「回去了么?」
「離開御書房這一處了。」
慕容治皺了皺眉,動作頓了頓,不過也只是頓一頓而已,便沒有別的動作了。
而此時的蘇亦然卻是往端和宮而去,慕容治尋了她要好好養著身體的借口不給她去探望淑妃,可如今既然已經來了,焉有不去的道理?
然而,端和宮已經不是她蘇亦然能夠進去的了,因為,有了慕容治的吩咐。
蘇亦然最後離開皇宮的時候,沒有回治王府,反而是回了一趟致遠侯府,而直到傍晚的時候才回到了治王府之中。
她回到治王府之中的時候,慕容治難得出現在了府中。
蘇亦然面上閃過欣喜之色。
然而,慕容治卻是沉著臉看她,「你今日去了端和宮?」
蘇亦然聽著他的語氣,面上的神色微微僵住,「母妃卧病許久,我只是想去看看母妃。」
慕容治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只道,「你好好獃在府中便好,母妃那邊,自是有太醫照料,便是你去了,也幫不上忙。」
蘇亦然聽罷,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神色,但依舊是垂著頭,應了慕容治一聲。
而慕容治也沒有多與蘇亦然談話的想法,「你今日回了致遠侯府?」
「許久不曾見過父親,所以,回去了一趟……」
蘇亦然的聲音帶著一層弱小。
慕容治盯著她看了半晌,「記住我說過的話!」
蘇亦然沒有應聲,而慕容治已經離去。
離去之後,屋中是剩下蘇亦然一個人,可她放在身前的手指卻是緊緊絞著自己的絲帕,記住他說過的話,記住不許對蘇雲初動手嗎?
蘇亦然唇角翹起一抹弧度,如今慕容淵已經沒了,而即便蘇雲初將楊闊給斬了,慕容治卻也沒有半分想要將蘇雲初治罪的意思,不能動手么?蘇亦然的嘴角閃過一抹陰冷,失子,不孕,還有愛而不得的打擊,已經讓她足夠難堪,足夠絕望,如今,她有豈會給任何人機會,又豈會給慕容治任何機會。
他只能跟她在一起,永永遠遠。
這麼想著,蘇亦然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面上的表情也是越來越愉悅,分明是極度的笑意,可是她愣是沒有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明月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蘇亦然這般滿臉都是笑意的表情,似是是極度的狂喜,可分明又帶著一股陰森以及瘋狂。
她被嚇了一跳,手中的托盤差點拿不穩。
只蘇亦然銳利的眼神一掃,繼而卻是又變成了極度的平靜一般,面上的表情消失。
在玉竹與茯苓到達的十日之後,宋皓流已經到達卞立城,風塵僕僕而來的翩翩公子,蘇雲初即便知道宋皓流會過來,可是在見到宋皓流的時候,心中終於覺得許久的不定有了一刻的安緩。
宋家的禮教,所受到的教育,對於蘇雲初的行為,必定是不贊同的,然而,此時,宋皓流出現在卞立,並且告訴她,無論她做什麼事情,他們都會支持她,這種得到親人肯定和幫助的感覺,終於讓蘇雲初的情緒有所起伏,也讓在慕容淵墜崖之後情緒反而變得詭異的平靜的她,有了起伏。
江南四公子,除了陳自明如今依舊在朝中,其餘三人已經在第一時間來到了卞立城內,這個消息,蘇雲初相信,慕容治一定會知道,而何明和蘇廣被她扣押的消息,相信此時早已放在了慕容治的書案之上。
至於為何沒有消息傳過來,蘇雲初已經怠於理會,要做的事情她還是要繼續做,別的因素,可考慮的她會考慮,不必考慮的她自然是不會多理會。
距離慕容管淵墜崖至今,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被大雨沖刷過的邕寧山已經在就恢復了常態,蘇雲初不止一次踏上上卞立城的城牆,遠遠眺望邕寧山,那座埋葬了她最心愛的人的邕寧山,不,是邕寧山西部的死亡谷。
從木楊的記述之中蘇雲初得知了慕容淵墜崖那一晚的情況,而從對楊闊的逼供之中得知了是誰對慕容管淵下的手。
這些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慕容淵用自己的整個青春少年,撐起了一個大新,這個男人,頂天立地為蒼生,那麼她會替他守護那些原本是他想要守護的東西,那些沒有來得及拿回的東西,由她來拿回。
遠眺邕寧山,又是這般平靜,表面的平靜,內心的波濤洶湧。
宋皓流不知何時已經登上了卞立城的城門,看著蘇雲初的姿態,只開口道,「雲初,你如此,對腹中的胎兒會不好。」
蘇雲初轉回頭,卻是面上一笑,「表哥是因為芷雲有了身孕,補充知識了?」
宋皓流輕咳一聲,沒有應話。
蘇雲初卻是瞭然,「以我醫者的角度來說,其實我很明白自己的身子,所以表哥不必擔心我。」
她說得輕鬆,看起來心情也好了很多。
宋皓流輕嘆了一聲,嘴角微扯,與他一起看向了遠處的邕寧山,「如今,北梁也算是氣數該到盡頭了,這一場博弈,到了如今,並不見得他們的得到多少利益。」
蘇雲初沒有應聲,宋皓流只繼續道,「雲初,北梁之後,你當如何?」
蘇雲初嘴角微扯,「當如何,我暫時還沒有決定,但是,這個大新,少了一個慕容治,其實說了,也不過是一段時間的不同尋常罷了,皇帝的子女諸多,況且,如今京城之中的情況我看著也沒那麼簡單,日後攪動一番,到底會如何,還要留待觀察呢。」
宋皓流聽罷,微微搖頭,卻是不言語了。
蘇雲初智謀無雙,這些謀略之事,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其實是不太願意接觸的,可是,蘇雲初一直以來都沒有過這層顧慮,她可以雲淡風輕,許多事情並不放在心上,如同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可是,有時卻是無比的執著,恰如此刻,她天生聰慧,並不缺少翻雲覆雨的能力,可從來都是雲淡風輕,直到慕容淵的事情,徹底激發所有隱埋或者說一直以來被慕容淵保護住而沒有用到的心思。
兩人就這麼站在城牆之上,之後便無太多話語了,早已入了秋的季節有點寒涼,何況北地本就比較冷一點,玉竹已經拿著一件披風登上了城樓披在蘇雲初的身上。
柔軟暖和的感覺,這等事情,這一路的行伍生涯之中,其實大多數時候是慕容淵在做,柔軟的披風披在身上,帶來一層暖意的時候,蘇雲初卻是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
她其實很想念,很想念慕容淵了……
玉竹不知這一點,也不知這件披風是慕容淵著人給蘇雲初做的,更不知有時候形勢艱難的時候,為了蘇雲初生活好一點,舒服一點,慕容淵也會想盡辦法給蘇雲初最好的東西,有時候分開兩地打仗,慕容淵所在的地方所食用的東西,可是只是簡單的北方粗糧,但是,留給蘇雲初的一定是相當精細的飲食。
突然的思念,蘇雲初只覺得鼻頭一酸,一陣秋風吹來,最後再看一眼邕寧山,蘇雲初只道,「走吧,回去。」
玉竹看到她面上流露出來的淡淡的傷感之色,也不能多說什麼了,只跟著蘇雲初下了城樓。
只留著宋皓流一人,站在這城牆之上,目光依舊往邕寧山那邊而去。而蘇雲初離開了之後,顏易山卻是上來了。
也不知是否是受到了感染,每一個登上城牆的人,都習慣性得將目光放到了遠處遙遙的邕寧山。
涼寒的秋風將兩人衣帶吹起,站在卞立城的城門之上,倒是一副不錯的風景,然而,秋風之中,兩人在這一處城樓之上到底說了什麼東西,卻是沒有人能夠聽得見。
回到了自己院中的蘇雲初有些意外,因為慕容澤正在院中等她她的回來。
自從慕容淵墜崖之後,慕容澤似乎在幾日之內也成長了不少,剛剛年過弱冠,平常總是以慕容淵為尊的男子,面上雖然依舊是那張娃娃臉,但眼神之中已經多了一份沉著與穩重。
見到蘇雲初回來,慕容澤趕緊迎上來,「五嫂……」
「阿澤怎麼過來了?」
慕容澤面上有些嚴肅,經過了這麼久的時日之後,卻還是沒有完全弄得明白蘇雲初的計劃,他其實並不是北伐軍的任何一員也不是慕容淵麾下的將領,進入藍鷹,也只是充當了學習的角色而已,所以總的來說,不知道蘇雲初如今的狀況以及目的是為了什麼。
見他面色嚴肅,不知如何開口,蘇雲初只道,「先進去說罷。」
蘇雲初坐在的院子足夠大,這是當初剛剛打下卞立,還住在城主府的時候,與慕容淵一道住的地方,因著慕容淵的身份,院子里還有一處召開會議的地方。
蘇雲初與慕容澤坐下之後,才道,「阿澤有什麼想要問我的?」
慕容澤看向蘇雲初,「五嫂,你最後是不是要打回京城?」
蘇雲初聽罷,微微挑眉,「你怎麼會如此覺得?」
她似乎從來都沒有這麼說過,打回京城?好直白的話語。
可是慕容澤卻是道,「五嫂如今陳兵在北方,北伐是一定的,打北梁也是一定的,但是你我都知道,最大的原因,最大的危害不是來自外人,而是來自內部,所以,一切外事辦好了之後呢?五嫂……」
「阿澤越來越會看事情了。」蘇雲初感嘆了一聲,若是在以前,這等事情哪裡會是慕容澤回去理會的,只會跑來與慕容淵詢問確認一番。
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明顯承認的話語,慕容澤只抿唇,「我知道了。」
而後再看向蘇雲初的時候,卻是堅定無比,「五嫂,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必定會全力以赴!」
蘇雲初只點點頭,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