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恥辱

第七章 恥辱

走到五叔公家,院子里已經響起了五叔公婆娘高亢的咒罵:「哪個殺千刀的蟊賊偷了我的雞,我的下蛋雞呀!」

林木只想笑。他走到五叔公面前,將一把銅錢扔到桌子上。

五叔公嗓子里大概堵了許多痰,聽起來有些含混;「傻子你什麼意思?」

「雞我抓了,當買你家的。」林木無所謂地說。

五叔公:「你!」正要火暴暴地跳起來發飆。

「坐下,坐下,激動傷身,衝動傷腎。」林木將手搭到他肩膀上,笑眯眯地說:「叔公,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有一句俗話說得好,莫欺少年窮。我林立現在是一個廢物,可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呢!對,我是傻子。不,我是個瘋子,我一瘋起來就喜歡拿著刀亂砍。」他拍了拍腰,露出菜刀的刀柄,「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後果不堪設想。」

五叔公身為族長,也是識得幾個字的,驚訝於侄孫口中文縐縐的言辭,驚慌地看著林木。

林木道:「對,你是族長。將來或許可以用其他法子搞我。不過,就現在而言,刀子可在我手中。怎麼樣,這錢你收不收?」

五叔公氣得滿面醬紫,顫抖著雙手將那一小堆銅錢掃進袖中。

得罪族長的下場實在不太好,首先是不能去山上砍柴。日常生火做飯都成問題,隨著身體一日好於一日,林木主動提出要同素姐一起出去割草。大概是因為那天的過分舉動,又發覺小叔叔最近長高了許多,素姐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期待。

二人默默地在路上走著,因為腿腳不太方便,林木負責背竹筐,素姐則在前面俯下身去割。夏天的陽光很是厲害,火辣辣地曬得二人滿面潮紅。只半天下來,林木只覺得熱得要昏厥過去,身上的汗水隨著背心不住滾落,痒痒得讓他心中焦躁。

林木實在忍無可忍,「嫂子,這日子過得,真是沒什麼意思啊!得想其他招才成,人生的道路還長,這麼過一輩子,真不甘心。」

還能怎麼樣呢,素姐一邊用鐮刀割著路邊的草一邊應著,「叔叔,誰家不都這麼過活,誰家的日子不苦。其實,苦這種東西只要你不去想,就不覺得有什麼了。多想想快樂的事情,日子也好打發了。」

「可是,實在沒什麼快樂的東西呀!」

素姐停了下來,嘆息一聲看著遠方的山樑,目光迷離:「叔叔,你這次病好之後像是換了一個人,嫂子我都看不明白了。人不能心野,心一野了,就再也收拾不回來。至於快樂么,你唱的歌就很好聽,但曲子怪了點,以前也沒聽過。嫂子聽了心中很高興。要不,你再唱一首。」

「好,就唱。」林木笑了起來,提起氣吼道:「羊肚子兒那個手巾三呀三道道藍我的那個二妹子兒,真呀真好看你把你的哥哥心攪亂山丹丹那個花兒呀,就呀就地開……」正是陝北信天游的曲調。

剛開始的時候,素姐還聽的入迷,到最後突然臉色一變,狠狠一跺腳:「叔叔尊重。」

林木愕然住嘴,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極大的錯誤。

一路默然無語。

今天收穫頗豐,割的草在背後堆成一座小山。鋒利的茅草隨著蹣跚的腳步在脖子上劃過,須臾便在上面割出一道道血口,汗水一浸,又疼又癢。

來得時候不覺得,回去時才發覺已經走得太遠。腳步沉重得像踩在棉花上,渾身骨骼都在咯吱亂響,酸麻癢漲,滋味深刻。

回家之後,林木累得直想吐。雖然割草活不重,可他的身體實在太弱,如何經受得住這樣的折騰,懨懨地躺在稻草上,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個干體力活的料。躺在草上,望著頭頂的破洞,林木悲哀地想,這日子真是的,這日子真是的,看不到前途呀!

接下來還有秋收,沒人幫忙,兩畝地的稻穀……對這家裡的弱女子和病夫而言,絕對是一件可怕的工作。

再不能這麼活下去了。

素姐點好灶火熱著冷飯,她看了林木一眼,然後飛快地將頭轉到一邊,小聲問:「叔叔可累著了?」

林木悶成悶氣地應道;「有點。」

「可餓了?」

「有點。」

須臾,熱騰騰地飯遞了過來,發黃的糙米,上面放著兩條可疑的鹹菜,一隻蒼蠅嗡嗡飛來,讓林木倒盡胃口。他無奈地扒拉著米飯,眼前突然一亮,卻見碗底全是雞肉。

「這是什麼?」林木將碗在嫂子面前晃了晃。

「是你上次偷的雞肉,我捨不得吃,用鹽巴腌了,本打算留到秋收時的。叔叔你今天實在太累,就吃一點補養下。」素姐說。

林木伸出筷子將雞肉全划拉過去,氣惱地說:「嫂子,那可是我留給你的。」

素姐:「叔叔身子不好,還是你吃吧,嫂子不喜歡吃肉。」

「不行,這是給你的。」林木依舊蠻橫地將碗中的雞肉往她那邊扒拉。

「不要,我不喜歡吃。」素姐不住躲閃。

林木因為腿腳不便,身體突然一個趔趄,手中的碗摔到地上,米飯和雞肉落了一地。

「啊!」素姐睜大眼睛叫出聲來。

林木大怒,突然粗魯地罵了一聲:「他媽的,你怎麼回事情,搞什麼搞!」在他看來,素姐也不過是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這麼鬧,好了,大家都吃不成了。

素姐突然哭出聲來:「叔叔,日子苦,是嫂子沒用,是嫂子沒用。」說著話,就伸手去地上抓,「我替你洗洗。」

「去他媽的!」林木一腳踩在那些食物上,使勁用腳碾得稀爛。

素姐楞楞地停下,滿眼都是惋惜。

林木大罵:「恥辱,這是我們男人的恥辱!」罵聲中,他扭頭朝外面走去。再不能這麼混了,不富貴,勿寧死,吾去已太遲。

素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尖叫著追了上來:「叔叔要去哪裡?」

「少管。」林木大聲咆哮:「男人有男人的事情,你們女人少插嘴!這家,從現在開始由我做主。」他一字一句地說著,他咬牙切齒。

素姐停了下來,眼前一片朦朧,卻見小叔叔林木已經柱著拐杖去得遠了。

夕陽剛一落山,亮風便吹了起來,漸漸地,天上有烏雲積聚,隱隱有雷聲傳來。

林木快步走到五叔公家裡,一屁股坐在他飯桌前,抓起桌上的筷子就夾了一塊菜放在嘴裡大口咀嚼。

五叔公跳了起來,滿臉的白鬍子都在憤怒地飄動:「傻子你要做什麼?」

林木冷冷道;「叫我瘋子。」

「去你媽的!」五叔公和他家裡的幾個兒子都罵起來,挽起袖子便欲拳腳相交。

「等等!」林木將筷子拍在桌上,「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你是不是想要我的二畝良田?賣給你。」

「等等。」五叔公揮手示意幾個兒子住手,眯縫著眼睛上下看著林木:「這可是你說的。不過,我可沒錢,買不起。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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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大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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