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蛋清流了一臉蛋
?余燦在想一些事,關於這件案子的。
一開始,他並沒有打算插手這件事,畢竟從現在所有的證據來說,容康是毫無疑問的罪犯,既然如此,他也懶得再去懷疑,反正也不關他什麼事。只是看著容蘭一口咬定容康是冤枉的,並且在驚慌之下無意識的向他求助,他這心就有了那麼些觸動,旁觀者的立場也便開始有了轉變。
然後,他就開始思索。
如果容康是無辜的,那麼真正的內賊又是誰!
而等到他聞到張三身上的味道后,他心中一瞬明了,接著便做下了判斷!
——這個內賊就是張三!
只是這人太狡猾了,眼看已經露出馬腳,他卻硬是來了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將疑點全部清除。當然,如果真要細查下去,也未必不能再抓住這人的把柄——他說將全部家當拿出來才去了天香樓,那麼回頭仔細查一下也能知道真偽。如果他說了謊,那麼這個案子就不能這麼輕易就下了定論。只是這麼一來,恐怕又要耗一段時間,而且張三這人心思縝密,萬一時間一拖他又想出什麼招數洗脫自己,那就更麻煩了……
余燦是個極怕麻煩的事,不樂意為著這事被折騰幾天,更不樂意跟著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就想著,這個案子要速戰速決!
那麼,該怎麼決戰呢!
余燦垂下雙眸看著地面,腦子開始飛速運轉。
容康是無辜的,張三才是真正的內賊,這個結論成立,那麼之前一切都要重新推斷!
事情從珠寶被放入庫房說起,張三看到珠寶,起了壞心,再想到先前遇到寇氏的事,便在暗中設了個計。他將珠寶盜走埋於容家後院,是為了嫁禍容康,而他為了洗脫嫌疑,提早跟容康調了班。只是在盜與埋過程中,他看到夜明珠,起了貪念,便將其拿走,反正他想證據確鑿容康也跑不了,少了顆夜明珠別人也只當是容康轉手掉了。
這應該就是與真相差不離的猜測,可是其中還是有不少疑惑。
第一:張三為什麼要嫁禍容康?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怨?
第二:張三如何有庫房的鑰匙?
第三:盜珠寶的人又是誰?——張三確實有不在場的證據,外邊更有守門人,如果他進入,定會被發現的……也就是說,這個盜珠寶的另有其人!
……
余燦站在堂內靜靜思索,不覺時間流逝。可是楊大人卻有點不耐煩了,但想著他身份特殊,便也只能緩著口氣道:「不知餘三公子還有何異議?」如果沒有,他可要結案了。
這話一說,四周人的目光又全落在了余燦的身上。
只是余燦並沒有回答,依然低著頭,好像神魂出了竅。容蘭抬頭看著他面無表情只微微皺著眉,心裡又是期待又是不安。
而張三,同樣不安著,面前這個俊秀的公子哥太古怪了,不聲不響,可偏偏讓人覺得高深莫測。
他在想什麼?他發現了什麼?
張三揣測著,心虛著,忐忑著,而當余燦猛然間抬起頭向他看來時,他一個慌張,情不自禁的向後傾了一下身子。
余燦見狀,嘴唇一抿,心裡篤定了。
「我要問他幾個問題。」他轉過身,對著容康道。
楊大人有些訝異,不過很快點了下頭,算是應允了。
余燦走到容康身邊,本來想開口,可感覺到居高臨下的姿勢有點怪,微微一猶疑,又撩起衣衫蹲了下來——怎麼說,這人還是自己的大舅子。
「我問你,你跟他有沒有什麼恩怨?」余燦看著容康道。
容康本來被他蹲下的舉動弄得有些茫然,聽到這個問題后,則更加茫然了,想了一下后,他才搖頭道:「沒什麼大恩怨。」
「那小恩怨呢?」這個大舅子很是老實,也許平常里的恩怨他都放在眼裡,余燦想著這層,便又問道。
容康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喃喃道:「之前倒是鬧過一次臉的,就是一個月前去查城南王家時,我看到他偷偷藏了一錠金子在袖子里,便上去阻止……」
「容康!你別胡說!」張三見容康揭了他的底,急忙喝阻道。
容康見他矢口否認,想到他剛才不停陷害自己,也來氣了,「張三,我沒有胡說!這事可是的的確確有的!當時李四也在場呢!」說著,容康看向邊上站著的李四,道,「李四,你給我說說,這事是不是真有發生!」
李四見視線都轉到自己身上了,腳不由的一顫,他目光閃爍的看了一眼張三,然後低著頭道:「我……我忘記了……」
「你怎麼能忘了!這才一個月前的事啊,當時你還在邊上勸著呢,說張三隻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容康本來還想再說下去,可是余燦攔阻了他。
余燦看了低著頭迴避所有人目光的李四一眼,又繼續問容康:「你跟李四關係如何?最近幾天可有接觸?」
「我與李四關係一向不錯,就前兩天晚上他還邀我一塊喝酒,那夜我喝多了還歇在了他家……」容康說這話時直盯著李四,目光里滿是不解跟憤怒。
「那李四跟張三關係如何?」
「他們倆是表親,關係很好!」想到李四可能是幫親不幫理,容康聲音里有含了怨氣。
余燦聽完,點了點頭,沉吟一會後,他轉身看向上面坐著的楊大人,道:「我問完了。」
所以呢?楊大人傻眼了,在場的人也傻眼了。
余燦懶得解釋,轉過頭看了人群里剛才說話的那個黑臉秀才一眼——這人挺聰明的,應該知道他什麼意思吧!他也是個多話的,應該樂意幫他說明。
孫秀才收到目光,眼珠子一轉,瞭然了,然後咧嘴就笑了,「哎呦,事情真相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眾人聞言,都把視線看向了他。
孫秀才掃了一圈,見眾人都是一臉茫然,下巴一抬,樂道:「你們怎麼都不明白吶,多簡單啊!這張三啊,就是個中飽私囊的主,我琢磨著,原來在辦公時他指不定揩了多少油呢。之前我還一直納悶呢,話說衙差每月的銀子也不多啊,這張三怎麼隔三差五就買魚買肉還連帶著不停跑賭坊跟青樓呢……哎呀張三,你別瞪我,這可是我親眼見著的,不單是我,我那幫朋友可也全都瞧見了!嘿嘿,那時候我就琢磨著這張三一定暗中撈了不少外快,現在看來,我還真琢磨對了!」
圍觀的人中也有幾個見過張三上賭坊的,聽孫秀才這麼一說,紛紛應和著。張三見狀,臉色泛白了。
孫秀才一笑又道:「本來吧,張三你是揩揩油水滋潤滋潤你的小日子,可誰曾想,容康來了,又不巧將你揩油水抓了個正著,於是你就被盯上了,於是你就再也揩不了油再也過不了滋潤的日子了,於是你就憂傷了你就哀愁了你就抓狂著想到底該咋的了!再於是,你就想法設法的想要把容康給整走了!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
說話間,孫秀才覺得擠在人中不舒服,便乾脆撥開衙役走到了堂內,而當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經站在張三跟前了。而這時的張三,臉色已經難看了。
孫秀才欣賞了一下他的長臉,轉頭又道:「張三一直覺得容康礙事,可容康又是個老實仔細不犯錯的,要把他趕走也不容易,那該怎麼辦呢?就任他待在衙門裡妨著自己?不行不行,容康在,大魚大肉就沒有啦!容康在,骰子美人就摸不到啦!所以,整走容康,刻不容緩!而當他看到珠寶入庫,他就知道,機會來了!」
「在珠寶入庫的那一刻,張三就動了陷害容康的心思!可是就他一個人,怎麼都覺得有點風險啊!正所謂幹壞事要拉人一起下水,張三是個心眼多的,所以很快,他就找到了他的表弟李四!說起這個李四,我剛才似乎忘了說了,嗯,之前去賭坊去青樓的,有張三,那多半就會有李四。可這李四家境還不如張三的,哪有錢啊……說到這大夥應該也明白了哈,這中飽私囊的可不止張三一個,別人是上陣父子兵,他們這是揩油親兄弟啊!唉,這份兄弟情真是令人感動啊!」
「哦,好像扯遠了,嘿嘿,咱把話繼續扯回來。」孫秀才插科打諢一番后又轉回了話題,「張三要陷害容康,一個人不行,就去找了李四。然後他們商量完后,張三就告假跟容康換了班,而李四呢,就找著機會請容康喝酒。當然,這喝酒只怕是大有門道的,剛才容康說他還被灌醉,那我琢磨著,這灌醉之後,他褲腰上的鑰匙,只怕已經被動了手腳,比如取下來被按了模子另刻啊什麼的……」
「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的!」張三聽孫秀才都快把真相全部說出來了,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更何況,還有福叔守著門,李四又怎麼可能進得了庫房!福叔可是瞧見容康鬼鬼祟祟的,難道福叔還騙人不成!」
張三拋出福叔,眾人面面相覷,啞然了,的確,福叔守著門,別人怎麼進得了庫房。
而在這時,清清淡淡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了,「他是騙人的。」
這話一說,全場嘩然。
張三震住了,他抬起頭看著神色淡漠的余燦,後背滋出了汗。而李四,早已經面如土色。
楊大人也嚇得不輕,「餘三公子,此話當真?」
「唔,」余燦眨了眨眼睛,道,「我是猜的。」
「噗!」孫秀才噴了出來。
全場石化。
楊大人面上風雲變幻,忍了半晌才怔怔道:「公堂之上,豈能憑猜測下定論……」
余燦似乎站得久了有點累,動了動身子后才道:「那個福叔到底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但我有能證明張三跟李四犯案的證據。」
「啊!」眾人聞言,驚呼。
「什麼證據?在哪裡?」楊大人這會又被吊起了心。
余燦轉身,看著張三,慢悠悠的道:「證據在他的身上。」
張三頃刻間眼睛瞪大了。
余燦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的身上,應該藏著那顆夜明珠跟那把復刻的鑰匙。」
張三聽到這話,只覺天塌了。
楊大人見狀,趕緊命人去搜張三的身。而後,果不其然,那顆夜明珠就藏在張三的束腰裡,而那把庫房的鑰匙,就跟他別的鑰匙混在了一起。
當這關鍵的證物呈現在面前時,所有的人都驚詫了。
楊大人看了看那些東西,又看了看余燦,隨後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東西在他身上的?」
余燦看了一眼孫秀才,意思是你來解釋吧。
孫秀才搖搖頭,道:「這回我可解釋不了,我也很納悶啊!」
余燦想著自己還要廢唇舌解釋,有點不耐煩,不過看到容蘭也是一臉好奇,猶豫了一下,便忍著道:「那還不簡單。張三設下這麼個計劃,一看就是心思縝密的人,而他之前嚷嚷的那麼厲害,又能看出他是個狂妄的。心思慎密,所以他不會這麼早就轉手賣掉夜明珠,狂妄,所以他不會相信有人能識破他的計劃,而這兩樣證物又是要緊的,放哪都不安全,還不如放自己身上。」
說完,余燦揉了揉額頭,感到自己說那麼長一段話好累人。
而眾人看著他輕描淡寫的把話說完,卻是目瞪口呆。
這個,就叫「簡單」?
張三此刻是真想抽死自己,他幹嘛要把夜明珠放自己身上!他幹嘛用完了鑰匙不順手將他丟掉!
到現在,真正是被自己害死了啊!
看著楊大人下令,衙役朝自己走來,張三腳底一軟,知道自己這回是完了!
……
找出真兇,容康被鬆綁,張三李四福叔被帶下關押。
關於福叔,其實他本來不參與其中的,只是在一個夜裡,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跑進庫房,便跟了過去,然後,將李四抓了個正著。李四驚慌之下,便利誘之,福叔心動,便成了一丘之貉。
證據找到,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公堂之上呼聲連連。
而在張三被帶著從自己身邊走過時,孫秀才湊上去嗤笑道:「本來我還以為你是騙人的,沒想到你真是舍了家當去了天香樓,這是想著以後賣了夜明珠能大賺一筆所以提前樂去了?嘖嘖,張三啊,可惜了你的妻兒啊!回頭你妻子與你和離再嫁,別怪小爺呸你一句活該!」
說完,一笑離去。
張三見狀,氣吐了血。
……
案子了結,眾人散去。
容家人看著容康,各自唏噓,而後想著他能化險為夷全靠容蘭夫婦,於是看著他們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容康表現的最為直接,上前一步就向他們倆施了個禮,唬得余燦趕緊閃避。
容蘭忙道:「大哥,都是一家人,不要這樣。」
都是一家人,這話一出,容夫人跟容梅都有些動容。
容蘭見她們一個兩個都盯著自己瞧,有些彆扭,便又笑道:「現在這天也不早了,咱們別站在這了,趕緊回去吧。」
眾人聞言,連連應是。
而在這時,容康突然開口道:「等等!」說著,他轉頭看向四周,似乎在找著什麼。當視線落在邊上樹蔭底下時,他眼睛一亮,忙走上前去。
「孫秀才,剛才多謝你了!」說著,容康朝孫秀才正正經經施了個禮。
孫秀才湊完熱鬧就走開了,沒料到又被容康尋上還來這出,不由有些窘,見他施禮忙起身攙扶道:「我這也沒說什麼,你甭謝我,要謝啊,就謝你家妹夫去!」
容康見他推脫,更加感激。
一旁的容梅聽著,看著孫秀才的目光變了一變。
孫秀才瞥見她瞧自己,嘴一撇,道:「大餅臉!」說完,傲然扭頭。
容梅本來還覺得人這人沒那麼討厭,現在見他又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自己,感激之情一掃而光,「你個鍋灰臉!天黑小心撞著人!」
孫秀才回頭呵呵一笑,「得,撞不著你就好!還有啊,大餅臉我說你剛才蛋清流了一臉,也該洗洗去了,真是難看死了!看你一眼影響食慾,不看了!」
容梅愣神——蛋清?什麼意思?
而邊上的人早已哄然大笑。
「你在板上擱一團白面,拿手掌拍平了,再擱倆雞蛋,那就是容家二姑娘的模樣!剛才她在堂外急哭了,可不就是雞蛋破了殼,蛋清流一臉么!哈哈哈……」
余燦本來還愕然,聽著這解釋,細想一下,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哈,還真的很形象啊!」
容蘭見余燦跟著那幫人笑話自家二姐,眼睛瞪大了,然後抬起腳就往他腳面踩了下去。
余燦吃痛,想要說容蘭,可一回頭,見倆姐妹都在凶神惡煞的瞪著自己,便眨了下眼睛,閉嘴了。
這時,孫秀才想到什麼,也不笑話容梅了,他瞧著余燦,好奇道:「我說三少爺,這天香樓的流蘇姑娘身上到底什麼味道啊,我怎麼聞了半天都沒聞出個什麼味來啊?」
這話一說——
「……」圍觀人興緻勃勃。
「……」容家人沉默。
「……」余燦茫然。
「……」容蘭變色。
而容梅看著,則是大怒——「你個鍋灰臉死秀才!你嘴怎麼那麼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