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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青,聞青……」姚世玲拉著聞青的手,哭著喊著,她到底是沒有在聞青閉上眼睛那一刻出現,她到底做不到不哭,聞青,她的女兒啊,她因為忙碌而由別人帶大的女兒啊。
姚世玲止不住哭聲。
聞亮、聞朋兩個小時後到來,也未能見到聞青最後一面,二人完全不相信他們白天還好好的姐姐,晚上就沒了。
「姐……」
「大姐……」
聞亮、聞朋跪到聞青面前。
紀彥均緊緊地抱著聞青不放,誰說他也不聽,就是緊緊抱著聞青。
直到窗外下起大雨。
直到東方既白。
直到大雨停止,太陽出現。
直到姚世玲打了紀彥均一巴掌,姚世玲罵著:「紀彥均!聞青已經死了,她死了,她都死了你還不放過她嗎?是你紀家欠我們一條命,不是我們欠你們!你放過她行嗎?!」
紀彥均慢慢鬆手,姚世玲趕緊抱聞青摟入懷中:「聞青,聞青……」
紀彥均被姚世玲驅趕出醫院,他站在被大雨洗刷乾淨的路邊,望著眼前高高低低的房屋,心口滯悶的疼。
聞青走了。
聞青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從此這個世界上角角落落里,都再也找不到聞青這個人,他再一次將她逼死,她再一次將他拋棄。
青青……
他蹲在路邊,抱著頭髮出痛苦的嗚咽聲,引得不少路人紛紛側目觀看。
這時,一輛大貨車突然在他跟前停下,剛子從車上跳下來,不明所以地喊:「彥均,彥均,咋了,彥均……」
紀彥均聞聲抬頭看向剛子。
剛子心頭一驚,他是第一次看到紀彥均哭,而且昨天看著還好好的紀彥均,今天一看,似乎一夕之間老了十幾歲的樣子,疲憊憔悴不堪,頓時明白聞青出事了,但是他不敢確認,不敢直接問紀彥均。
「聞青……」他未說完,抬步直接向醫院走,剛走到醫院門口,就看見姚世玲、聞亮、聞朋。
姚世玲在哭。
聞亮摟著她的肩膀安撫,旁邊的醫生推著醫用推車,醫用推車上蓋著一層白布,白布微微凸起,似乎躺了個極瘦的人,剛子心頭一驚。
接著就見醫生架起醫用推車,放進醫院車子上,似乎是把人送回水灣村。
聞青,
聞青……
剛子身形顫了顫,聞青真的……她以前那麼有活力,那麼有朝氣,時不時會和他鬥嘴一次,時不時會和紀彥均鬧次小彆扭,但是她總是最沉不住氣的那個,先向對方認錯,她才十八歲啊,花兒一樣的年紀啊。
剛子一手捂著嘴,用力逼退眼淚,想上前看聞青最後一眼,可是聞家人都上了醫院的車子,車子很快從他面前駛過,絕塵而去。
聞青……
剛子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相信,接著返身去找紀彥均,紀彥均還在那裡。
剛子臉色凝重地說:「彥均,聞青……」
「青青走了,走了……」紀彥均聲音沙啞地說。
剛子頓時心口冰涼,聞青走了……
聞青走了……
聞青去世了……這個消息很快在水灣村、望成縣、南州市甚至全國各地傳開。
逢青上下一片哀嚎。
全國皆是可惜,她才十八歲啊。
聞青葬禮時,來了許許多多的人,望成縣縣長,金靈,皮特,王志山,湯權等等很多重量級人物,還有班主作趙老師,同桌萬敏,石磊及家人等等,同時電視記者、報社記者、電台記者紛紛來到,一時間逢青集團十八歲總裁去世的消息,在全國被報道,引起了所有人的唏噓。
這個時候,唯獨紀彥均沒有到場。
石磊在墓地哭的極其傷心,令人跟著難過。
然而不管活著的人如何難過,死了的也不會再活過來。
眾人紛紛安撫姚世玲,姚世玲卻誰的話也聽不下去。
接著姚世玲消沉了近兩個月,她一直怪自己,當初聞青查出來胃癌的時候,就不應該聽聞青的話做什麼手術準備,就應該當時手術,那麼聞青就不會死。
姚世玲在意聞青沒有動手術這件事情,她總是覺得如果聞青動手術就好了,如果聞青動手術就不會死了。
就這麼介意著,有天班主作趙老師電話打到家中,告訴她聞青高考分數考了南州市全市第二,如果聞青在,全國大學隨她挑都行的。
掛上電話后,姚世玲痛哭不已。
聞朋在一旁說:「媽,你別哭了,大姐知道了會難過的。」
姚世玲趴在聞朋的肩膀上哭,哭的聞朋也跟著大哭,喊著大姐,路過的鄰居趕緊上來勸,姚世玲才止住哭聲。
中秋節的時候,紀彥均拎著禮物來看姚世玲。
姚世玲不讓進。
聞朋站在門口說:「你走吧,我大姐都不在了,我們家和你家沒有關係了。」
紀彥均把禮物放在聞家門口,姚世玲走出來,隨手將東西扔到紀彥均的身上,吧嗒落地,紀彥均彎身撿起禮物,剛想開口,姚世玲已拉著聞朋進了院子,把院門關上。
自聞青發達之後,聞家的院子再也不是籬笆院子,而是磚牆,木門也換成了鐵門,於是紀彥均回頭望著的是緊閉的鐵門。
他苦笑了一聲,拎著禮物走上大土路,遇到水灣村裡的人,對他投來的都是不友好的目光。
甚至有的假意呸了一口說:「一家沒一個好東西!」
「聞青才看不上你家!」
「恩將仇報!」
「來聞家幹啥,假惺惺!」
「以前聞青天天跑去縣城也沒見你家對她多好,現在她死了,來幹啥?裝!」
「……」
鄰居們因為聞青去世,恨紀彥均,恨紀家人恨的牙痒痒,但是誰也不敢上前來把紀彥均揍一頓。
他慢慢走過水灣村,走上大土路,他側目看向亂葬崗,那裡葬著聞青二叔,還有聞青,他只是遠遠地看著,並沒有上前,瞬間眼眶紅了。
片刻,他拎著禮物慢慢向大土路盡頭走。
他沒步行走過大土路,一般情況下不是騎自行車就是開車過來,甚至他來水灣村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更多的是聞青步行去縣城找他。
有時候滿頭大汗說:「我跑著過來的。」
有時候被淋到,她又說:「我來的時候明明沒有下雨。」
有時候鞋子上都是泥,怕他看著嫌棄,尷尬地低下頭說:「下雨了,路不好走,都是泥。」
有時候臉被曬的通紅,她說:「我都走在樹蔭下,還是被曬到了。」
有時候跑過來沒見著他,她會到處找,找到他發火:「我走了好遠的路,你知不知道?!」
以前他不知道,現在他都知道了,都知道了……這條大土路很長,走得快也要半個小時,走得慢一個小時走不完,路面不平整,坑坑窪窪的,太陽直射的話,會塵土四起,下雨時又會泥濘一片。
可是,青青,他的青青上輩子、這輩子都風雨無阻地去找他,去看他……紀彥均心窩子疼,疼的他幾乎全身痙攣,他站在樹下,手扶著樹身緩勁兒,一抬頭,看到樹身上的三個字——紀彥均。
他一怔,連忙看去,真的是紀彥均三個字,他忽然想起她說過的話。
她說:「彥均,我每等你一次超過三十分鐘,我就在一顆樹上畫一筆,我正好在一棵大樹上寫全了你的名字,你猜我等了你多少個三十分鐘,我在哪棵大樹上寫了你的名字?我寫的好深的,兩三年也可以看到,就是覺得我挺壞的,樹都覺得疼了,以後我再也不寫了。」
當時她是笑著說的,一點埋怨也沒有。
他也笑。
「彥均,你猜啊,猜我等了你多少個三十分鐘,我在哪棵大樹上寫了你的名字?」她問。
他說:「不知道。」
她抱著他的胳膊晃著:「猜嘛,猜猜看。」
他想了想,並不在意地側首望著她說:「一百次?你家門口的大樹?」
「彥均,你是不是傻啊,你連自己的名字是二十二筆都不知道?」聞青說:「我都和你說了很多次了,我家門口沒有大樹,就三棵小槐樹,我說過的話,你一句都不記得。」
他當時被她可愛的模樣逗樂,摟過她,抱在懷裡親吻,並且輕輕咬了一下她的嘴唇說:「調皮。」
她嘻嘻地笑著,好像等他二十二次這件事不存在一樣。
沒想到是真的,她說的都是真的。
紀彥均伸手摩挲著樹身,一筆一畫地描著,體會著聞青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寫下這一筆一畫的,焦急、期待、煩燥還是難過、委屈……他統統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時他的心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帶刺的手,捏著揉著扯著,密密的小刺扎進心臟,鮮血淋淋。
「青青……青青……」紀彥均一聲聲呼喊著,湊到大樹前,傾身親吻聞青曾經的一筆一畫。
那天,她站在大樹前,拿著紀彥均送給她的小刀,說:「紀彥均,你個混蛋,說是八點半回來,八點半回來,現在都十點半了,我要把昨天也畫上!」結果一看樹上的「紀彥均」三個字已經寫完整了,她心裡一陣失落:「算了,不寫了,以後都不寫了,寫了樹會疼。」
「滴滴滴!」幾聲路口汽車喇叭聲傳來。
她的失落一掃而光,轉身跑出大土路盡頭,向四叉路口跑去。
「青青……」此時,紀彥均頭抵著樹身,眼淚不受控制地向下滾落,一顆顆落在樹身「紀彥均」三個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