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
深秋時節,煦暖江南亦經不得冬日//逼近,鬱鬱蔥蔥的綠終究黯淡下來;偶或連幾日陰雨,常不成氣候,卻是淅淅瀝瀝籠出一片霧氣蒙蒙,陰寒濕重,葉子尚不及枯去就落了下來,濕漉漉地鋪在腳下……
一天陰雨,辨不得日頭,未及傍晚便掌了燈,燭光映著外頭的光亮照得烏突突的。銅爐燒得熱,偶爾有噼啪的聲響,高几上流淌著清清梅香的熏霧,淡去了雨濕氣,房中乾燥溫暖。
譚沐秋坐在桌旁,小心地調製著燙傷葯,目光不時地看向不遠處靠卧在暖榻上的人。兩隻眼睛看著窗外,許久,她都沒有動一下。自從她住進來,時不時就要開門出去看,怕她著涼感風寒,譚沐秋著人全部換了玻璃窗,這才算安穩,卻是從此喜歡坐在窗下,數那西府海棠的葉子一片片落盡,看那梅枝上一點點透出花芽。可譚沐秋覺著,很多時候,她只是在看那玻璃,這奢侈的東西……
燭燈映照過去,把那張寡瘦的小臉映在窗上,淺淺的眸不覺傷心,只是有些發怔。譚沐秋輕輕嘆了口氣,那一夜,小夫妻倆斷了個乾淨,雖是刻意的結果,卻不曾料到齊天睿的狠絕。他走了,走的恩斷義絕;她連著幾日昏昏沉沉,一封休書,一條斷開的鏈子,如同她殘留的性命一般,再也尋不到一絲與他的瓜葛;喃喃的夢中,她像高熱的小兒不停地囈語,急急地,彷彿憋悶在心裡的話都要說出來,卻沒有一個字能讓人聽得真切,也或者,能聽得懂的那個人早已不見蹤影……
守在身邊,強著給她灌湯、灌藥,譚沐秋心痛難當。天生一朵折徑的小花,老天又偏偏弄人,讓這不完整生得如此精緻、玲瓏剔透……該有人來疼她,暖著這顆孱弱的心多看些塵世的風景,卻如今,白白添了一場相思,一場心病。
譚沐秋忽地覺得這一番計較太過荒唐!為了他,她幾是瞬間就搭上了性命;而他,傷到極致,便只顧了自己的尊嚴,在她面前親筆落下休書,把他的痛一字一句說出口,撕裂她的心腸……
她昏昏不醒之時,譚沐秋幾次想要衝到齊府狠狠地揍他一頓,告訴他一切的因由!讓他知道他那一點兒女情長、那一點男人的顏面,在慢慢消失的她面前多麼微不足道;為了他,她枉顧貞潔與性命,他卻不能讓她安穩地離去……
幾日後清醒過來,人像霜打的荷葉,蜷縮著,瑟瑟的模樣。該讓她好好地哭一場,可是沒有,淚水像是早就化成那喋喋不休的囈語流乾淨,她又像小時候一樣,抬眼看,就會帶著笑。許是終究遂了心愿,她比之前計較之時安靜了許多,日里、夜裡都會撫琴、寫譜,那譜曲,脫開了曾經的歡快、清靈,從未有過的女兒心思,點點滴滴,刻骨銘心;落在琴弦上,相思不盡,都是他……
累了,就會坐在窗邊看著外頭,手中是那封從不離身的休書……
譚沐秋端著葯走到暖榻旁坐下//身,輕輕托起那隻裹著藥棉的小手,小心地打開。燎起的水泡已經癟了下去,紅腫卻遲遲不能褪去。譚沐秋不覺蹙緊了眉,不知齊天睿究竟有多恨,扯斷那條鏈子都不夠竟是又扔進了爐中。
豈料一個恨,一個更狠,竟是徒手伸入爐火中撿了出來緊緊握住,雪白的小手上瞬間就燙起一圈的泡,滋滋的,像是平日烤架上的肉冒起油,看得人心驚肉跳,可那張小臉卻平靜如初,淺淺的水眸清涼涼的,似根本不覺得痛。怎麼勸都不肯放手,直到整個鏈子冷去,猙獰的傷印出鏈子花瓣的形狀,她似被發配的罪人,清晰地烙上了他的痕迹……
用鹽水輕輕擦洗,那腥紅的血肉看得譚沐秋心顫,小心翼翼地吹著,他問,「疼么?」
她低著頭出神地看著他敷藥,好半天才啞著小聲兒道,「不疼。」
「傷好得慢,不疼也不能老撥弄琴弦,要靜養。」
「嗯。」
她應得很乖,像每次勸她吃飯、吃藥一樣,她都回應,可身子卻日漸消瘦,那琴也是一日比一日的時候長……
「哥,」
「嗯,」
「北邊……這個時候已經很冷了吧?」
譚沐秋抬眼看了她一眼,「嗯,再有幾日就要下雪了。」
「雪比這邊大吧?金陵難得一年有雪,也就是薄薄的一層,日頭一出來就化了,不剩什麼。北邊的雪很大吧?會不會……路很滑?山裡不好走……」
怔怔的目光,喃喃的語聲,這些日子難得她說這麼多的話,說這天氣。可譚沐秋知道,她曾經去過北方,見過北方的雪,只是沒有見過京城的雪……那天府衙過了堂,三日後齊天睿隨御史方簡博去了京城,證三司會審,這一去已是月余。每天她數著窗前江南的樹,心裡牽挂的卻是千里之外的風雪……
「你放心吧,他傷了腿不能騎馬,是坐車去的。更況,天悅說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一句應又讓她安靜下來,寡薄的小臉越發落寞。那天他走後,她原本只握著那鏈子發獃,忽地一眼看到地上的血跡,人一下子就慌了,哥!這不是我的血,這,這是哪兒來的??你,你把他打出血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
她失魂落魄,譚沐秋也心驚,忙著人去打聽才得知齊天睿挨了杖刑,話一傳回來,緊繃的精神一下崩潰,她昏迷過去……
「我……我不是……」
「在我跟前兒還遮掩什麼?想他就好好兒地想。」
她像做了錯事被抓了正著,訕訕地笑笑,越發低了頭。
「曉初,」看著她的模樣,譚沐秋長長嘆了口氣,「哥原本就不贊成你這麼做,明知他放不下你,還這麼傷他。傷了他,你也疼。何苦來?」
「他生氣。休了我……就走了……」低頭,那休書她每天都要看,一遍又一遍,這是最後一次,她的名字邊上有他……
「他是氣糊塗了,出了門就得後悔。」
聞言,她抬起頭,蒼白的小臉難得地屏出小小的渦兒,笑了,「他記仇,是個不能得罪的人。得罪了,就回不來了。」
「旁的倒罷了,總有一日他會知道你……那個時候,你讓他怎麼活?」
她輕輕搖了搖頭,「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擱下就擱下了,再痛……也不會再撿起來。」說著,那淺淺的水眸看著譚沐秋,「我是擔心,他會傷著你……」
「不會。你在我身邊,他怎麼捨得。」譚沐秋寬慰道,「天睿許是恨,卻不是個小家子氣的人。你看,天悅這幾日常過來練功,若是他想動我譚家班,怎會讓自己的兄弟沾惹。」
「……嗯,」莞初點點頭,輕輕抿了抿唇,又道,「哥,若是日後……他真的與你計較,你莫……莫與他爭,莫要……驚動什麼人。他許只是一時急惱,你去找葉先生,葉先生的話他能聽。」
斟詞酌句,她求得小心翼翼,那小心眼兒是怕她走後,她那個狠角色的相公一旦與他爭起來,就是連根拔起的禍事,會逼得他不得不動用自己的摯友,到那時難免會傷著她的相公,可怎麼好……看著那憂心的小模樣,譚沐秋唇邊難得抿出個笑,十分寬和,「你放心吧,我答應你,若是有一天天睿來尋仇,我賠上譚家班,遠走他鄉,也絕不會傷他。」
「哥……」她輕輕喚了一聲,清凌的琥珀悄悄地泛了紅,「都是我不省事,連累你……」
心底湧上一股酸楚,大手輕輕將她攬進懷裡,「莫胡說,哥今生有你,就是老天留給我最後的憐憫。」
軟軟地靠在那結實的胸膛,看著玻璃窗上凝下白霧的雨汽,映出他們相互依偎的身影,她喃喃道,「哥,再給我講講,那天,他在公堂上是怎樣的?」
「好。」
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每次她都聽得津津有味,問了又問,直到最後,怔怔地出神,良久……
……
江南官商勾結強搶官倉、剋扣民生一案在京城聚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定下鐵案,依先皇留下的遺訓:「為惜民命,犯官吏貪贓滿六十兩者,一律處死,絕不寬貸!」韓儉行並江南一府十三縣的倉官,當堂畫押削職,斬立決;連坐三族,男充軍,女為婢,抄沒全部家產!
此案由大理寺卿主審,得首輔龐德佑親自過問,囑意賞罰分明。按察使陸風、儉事官齊天佑冒死護衛官倉有功,念陸風年事已高,准其告老還鄉,獎半俸致仕,另賞銀千兩、良田百畝;齊天佑,連升兩級,接陸風之職任金陵按察使;齊天睿,一介商賈,以身家搏命賑救黎民,難能可貴,同源除官倉追糧外,所有收入並糧倉歸入齊天睿名下,另賞銀千兩,良田百畝。
案子一定,快馬回報金陵。待到齊天睿從京城回來,齊家已是重立門庭,在「翰林,齊府」的燈籠邊上另懸挂了兩盞標記嶄新的「按察使府」。金陵按察使已官至從三品,本該另設府邸,可齊天佑以侍奉高堂為由婉拒,依舊居於齊府,老翰林府終是舊貌換新顏,成了金陵按察使府。
近日陰雨連綿,可齊府上下是掩不住的熱鬧喜慶。這一樁案子,齊天佑雖是險些賠上性命,卻是有驚無險,只受了些皮肉之苦,如今連跳兩級,幾十年的仕途一朝走通,老太太高興得直呼祖宗庇佑,未等得齊天睿,家裡已是熱鬧了幾日,待到他回來,帖子下給了至親好友,齊府大宴賓客,名頭是為的給兩個孫兒除晦氣、保平安。
夜幕降臨,酒至酣處,府中到處張燈結綵,雨水已經住了,水上騰起濕濕的霧氣,水廊橋上又是九曲十八彎的彩燈陣,朦朦雨霧中,幻若仙境。
東院堂上的戲將將開鑼,閔夫人便起身告辭,老太太體念她因著阜濟錢府被抄,妹妹至今還在獄中沒有解出來,心思難免沉重,許她早早退席。齊天睿見狀便也跟著一道送回西院。
閔夫人原本想跟兒子好好兒合計合計拿銀子打點贖出錢夫人,可見他實在是沒精神,一句應不得一句,便只得罷了,又問今兒這麼大的場面為何這媳婦竟是不露面、只在老太太跟前兒託病?不問還好,這一問,他擺擺手,一個字不說,起身就走了,落得閔夫人一個人,好不尷尬。
從謹仁堂出來拐上通往花園的甬道,那滿府的燈籠、喜慶終是落在了身後。走進半開的月亮門,竹影叢叢,濕冷的雨汽中嗅到那殘存的淡淡竹葉香……
已是入冬,老葉枯去,新葉依舊,攏結起來遮漫著甬道,齊天睿站在其中,看不到前頭的路,一時邁不開步,就這麼站著,黑暗中,也似一根孤零零、冷雨中的竹……
站了一會兒,抬起腳抵在竹幹上輕輕一震,竹葉上蓄滿的雨水便紛紛打落,耳中恍惚聽到那驚叫的小聲兒,刺入心中,一顫,輕輕閉了眼睛,那隻落湯的小雞就在眼前,一雙清澈的琥珀瞪得圓圓的,氣鼓鼓的小模樣……
嘴角邊不覺就有了笑意,陳釀老酒燒灼著空空的腸胃,幾是站立不住,睜開眼睛,那嬌嬌的小聲兒一倏爾就不見了,只有黑暗……
他抬起腳又一下,雨水打落下來,那聲音復起,在他耳邊,在他懷裡……
「你,你欺負我了!」
「你讓我欺負一下!」
「你今兒不踹,我不依!」
一下又一下,應著那霸道的小聲兒,整個竹林都在震顫,冷雨紛紛摔打在身上,濕透了衣袍,直到那竹子咔嚓一聲斷裂,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腿上一陣尖利的刺痛,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長長噓了口氣……
一路千里,快馬加鞭,心急火燎,待到進了金陵才知沒了方向,匆匆歸來,為誰而來,只有腿上鑽心的痛……
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靠在竹桿上,渾身虛乏……
……
「二哥,二哥!」
黑暗中,齊天睿大睜著眼睛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龐,被拍著手臂叫了好半天,他才啞著聲應道,「……嗯,」
「你怎的在這兒坐著?看看都濕透了,快起來!」天悅架了胳膊將地上的人拖了起來,「二哥,腿還疼么?能不能走?」
「不妨。」說著,齊天睿推開他的手,「你做什麼來了?」
「哦,前頭開戲了,你這半天不回去,老太太讓我來瞧瞧。」
「我沒事,就是累了。你去吧。」
說著齊天睿邁步離開,看他拖著一條腿,顯是不支,天悅忙一步趕上,扶了他,「那我也不過去了,咱倆說說話。」
「嗯。」
兄弟二人攙扶著回到素芳苑,院門一閉,一府的喜慶便都隔在了門外。一片漆黑的小院,一絲熱氣都沒有,天悅不覺心涼,二哥上京前把素芳苑的人都撤回了私宅,昔日最惹人艷羨的賞花樓,一夜之間似風雨席捲,人去樓空……
拾階而上,老舊的木頭吱嘎作響,一拖一步,一步一停,短短的木梯,每一階,踩下去都像能引出樓上的琴音,飄飄渺渺,山林小鳥……
天悅跟在後面,不敢追,待到推開房門,窗子沒關嚴,冷風陣陣,吹得帳簾呼呼地捲起、打落,鬼魅一般;房中沒有爐子,沒有火燭,與外頭一樣的濕冷,天悅蹙了蹙眉,「二哥,這如何歇得?不如到我房裡去?」
齊天睿沒有應,走到桌邊擦亮了火石,殘留的半支小燭掙了好半天才豎起了捻兒,勉強映出一小圈光亮。天悅忙去關上了窗,回頭,見齊天睿在桌旁怎麼都擺不好他的腿,乾脆拔拉開圓凳,席地而坐。
「二哥……」
「天悅,那柜子里有一壺酒,你去拿來,陪哥哥喝兩盅。」
「哦。」天悅取了酒來,「我去吩咐叫兩個小菜上來……」
齊天睿一把拽過,一仰脖子灌下一口,冷酒沖入腸胃,一刻冰涼,一刻就似火燒,燒得他心肺炸,那揪心的痛便似放緩了些,輕輕噓了口氣……
天悅挨著他坐下,昏暗中,濃濃的酒氣……
「二哥,」
「嗯,」
「你跟老太太說嫂嫂在私宅,可她其實……」天悅悄悄瞥了他一眼,「你們兩個吵架了?」
屈膝支著肘,他手中的酒壺晃晃悠悠的,手顫抖,似控制不住,擺兩下,湊到唇邊抿一口……
「這麼久了,再有什麼你倆也該氣夠了吧?怎麼還不把嫂嫂接回來?」天悅說著皺了眉,「二哥,你與嫂嫂雖是夫妻,時候倒短。四年前,我初進寧府就認識她,她從小沒了娘,家裡又不寬裕,說是小姐,其實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做針線,做吃的,每天都忙。天生的音律,連師傅都不及她,她的譜子,字字千金。如此才華,皆因是個女子才埋沒在後宅庭院之中。可不瞞你說,見過她的人,沒有不待見她的,乖巧通透,比那富貴人家的嬌慣小姐不知強了多少。我早早兒地就知道她將來是我二嫂,還暗自替你高興,可誰知,嫁過來,你就把她扔在一邊,不聞不問,嬸子……嬸子天天地讓她跪著,她也都受得,從未埋怨一個字!」
天悅越說越惱,「嫂嫂自己過得苦,還為我分憂解愁,勸我莫要逞強、答應要幫著我。可我不過是問了一句你對她怎樣,她竟是惱了,不許我說一個字你的不是。那天在酒樓,我以為你總算動心要疼她,誰知竟是曇花一現!二哥,我知道……你在外頭有知己,人各有志,你不喜歡她、不疼她也罷,何必如此對她?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丟?她是我的師傅,也是我的知交,我見不得她受苦!這一回師兄接了她走,可能是惹著你了,可他們只是兄妹,若當真有私情,以師兄的性情,怎會捨得讓她嫁給你?二哥,嫂嫂絕不會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莫倚著這個冷落她、欺負她。這麼久不接她回來,她都瘦多了……」
「你見著她了?」
低沉的聲音,烈酒燒灼的嘶啞……
「嗯?」天悅正一個人忿忿不平,忽地被插了一句,愣了一下方應道,「哦,這些時一直沒見著,昨兒是師兄的場子,她來前頭給他畫臉,我見著了。想跟她說句話來著,沒得著。」
「她穿的什麼衣裳?」
「什麼?」天悅一下沒明白,「衣裳?哦,就是女孩兒家的衣裙,」想了想又道,「不過,不是平日在府里的打扮,倒像是原先在寧府做的模樣。」
「什麼顏色?」
身邊人一身的酒氣,眼睛地看著黑漆漆的窗子,不知是酒還是乏,一片紅絲……
「是舊衣裳,嫩荷蕊的顏色……」
他垂了頭,搭在手臂上,沉得彷彿自己都托不動,手中的酒壺顫顫巍巍,冷酒與空腹糾纏,他似雨中摔打的冷竹,瑟瑟的……
天悅的心似被什麼狠狠攥了一把,忽地明白了什麼,「二哥,你……」
他在哆嗦,死死攥著酒壺卻抬不起頭,脖頸彎得,像是千斤重壓……天悅一時屏了氣,再不敢吐一個字……
……
夜深了,天悅架起渾身癱軟的人,走進帳中,不待他放,那人已是整個撲向床上。天悅候了半天,再沒有動靜,這才放下帳簾,悄悄離去……
窗外起了風,枇杷葉忽忽悠悠敲打著窗棱,夜靜,靜得只有夢和心思,肆無忌憚……
「相公,相公,你說,我好看不好看?」
「相公,相公……」
……
「丫頭……丫頭……丫頭回來,丫頭,是為夫的錯!都是我的錯!求你,求你,丫頭!!」
嘶!指尖傳來鑽心的痛,他猛地驚醒!
漆黑的夜將人包裹,辨不清哪邊是夢哪邊是真,慢慢抬起手,指尖竟是殷出了血珠。他一愣,一把掀開那小軟枕,小小的銀針包……
他怔怔地看著,笑了,「壞丫頭。」
撿起那小包放在枕邊,他依舊趴了,親親貼著臉頰,重入夢中……
大紅的喜帳,大紅的龍鳳燭,她俯身過來,慢慢挪到他身邊,銀針刺入,他不知覺就幻若迷離,眼中模糊,最後,滿眼都使她緊張的小模樣……
滾燙的淚,悄悄滑落,浸濕了小布包,突出那尖尖的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