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妻(  卷一  一入帝王家 故人來

帝王妻(  卷一  一入帝王家 故人來

真正的宮廷宴筵,原來是如此盛大隆重的,相比之下,此前的那場,的確是「家宴」了。

昌樂殿上,先是百官魚貫進場,賞過一曲歌舞后,皇上、皇后率太子、太子妃駕臨,精饌佳釀絡繹呈上,絲竹低低伴鳴中,天熙帝龍口啟開,言明此次席筵主旨。聲落,管樂大起,似乎有人踏著樂聲進殿拜謁,且百官賀聲此起彼伏,宴會伊始。

此中的諶墨,不管是仰目佯裝專註,或是垂眸渾作淑良,都是百無聊賴。人聲樂聲入不得耳來,人影杯影進不得目來,充耳未聞,視而不見。縱連坐她身旁的傅洌何時抽身離去,亦渾然未覺。

「墨兒,墨兒!」蘊著怒意的低嗓連連響在耳根,不知是第幾聲時,諶墨一對秋水明眸才聚攏回來,睇清了近在咫尺的臉顏。

「爹?」

「這是什麼地方,你也敢如此打混!」雲伯侯悶聲,「王爺呢?」

王爺呢?是咧,王爺呢?諶墨四處環顧一遭后,「女兒不知。」

「你——」諶始訓豹眼狠瞪,「你是怎樣為人妻的?」

諶墨懶道:「姐姐善為人妻,不還是丟了性命?」

「你——」

「父親大人,振興父綱,此時此時似乎並不適宜。」

諶始訓粗粗吸了口氣,記起此來初衷:「……你還好么?」

「還好。」

「王府不比別處,好自為之。」

「父親大人教訓得是。」

「你呀,唉,算了,你二娘就在那邊,若是悶了,找她說說話。為父走了。」雲伯侯持杯,走向一干同僚。

這老爹?怎麼會以為她會悶到找「二娘」閑話的地步?何況,為父者才一離開,旁畔的空缺隨即有人遞補。「孝親王弟妹。」

「太子妃好。」諶墨笑綻。

四大家族中雲叔侯武謙予之獨生愛女武業,是為太子正妃。「首次參加這樣的宴會,很悶罷?」

諶墨妙目頑皮眨眨,耶揄道:「太子妃如此說,想必我們心有戚戚焉咯?」

武業螓首略低,悄聲道:「應該說,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低低笑開。

諶墨勾起銀質雕龍的酒觚,「為你我如此的英雄所見,飲了這杯。」

武業也舉杯,「弟妹要鑒諒,我只能沾沾唇,太醫說,我此時的身子,忌飲酒。」言間,纖指撫上了小腹,粉面含羞。

「太子妃有妊了?」

「嗯,已經兩個月了。」武業面上嬌羞陡教憂愁替去,「但這個孩子,能否平安臨世,端看上蒼的慈悲了。」

皇家龍種,有人百般珍惜,自有人百般惦記,一個長成的生命尚且能在須臾間魂飛魄散,況尚是母腹中的一個胎盤?見美人愁雲襲來,諶墨不免心生憐惜:「太子妃有妊的事,有幾個人知道?」

「昨日,御醫已然確診了,該知道的都已知道了罷?」

「皇后曾親育過三個兒女,又是太子的親母,對如何保胎養身想必頗有心得,太子妃何不求教?」

武業美眸一亮:「你是說……」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我明白了。」武業愁容頓去,笑道,「弟妹,我就知道,你會助我的。」心事去了,開始有了閑談的心思,遂問道,「你見過雲陽公主了么?她雖不及你,可也是咱們元昱皇朝的上等美人呢。」

雲陽公主?何許人也?「……是啊,上等美人。」

「雲陽公主是已故慈定皇后所生,慈定皇后的陵墓建在常州,她在常州為母守陵,於半年前滿了三載,也就嫁了人,這會進京該是不會走了。公主和她的新婚駙馬站在一起,說得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不是?」

新婚駙馬?又是何許人也?「……是啊,天造地設。」

「這位項駙馬的父親是威赫大將軍項榮,當年曾從虎爪下救過先皇一命,先皇那時,便許了項家一個公主。可以說這樁婚事,是自幼訂下的。」

項、項、項榮?她聽到了什麼?「……駙馬是項家的?」

「原來弟妹不知道么?這位項漠駙馬……」

項、項、項漠?諶墨倏抬眸,重重觥影人聲,疊疊百官環圍中,一道高拔形影赫然入目……真的是他?雲陽公主的新婚駙馬?天昱皇族新誕的嬌客?

耳畔,太子妃猶在侃侃而談:「這回的宴會,是為了賀雲陽公主回京及新婚籌辦的,說起來,她是慈定皇后唯一的骨肉,皇上對慈定皇後向來敬愛,對公主就難免愛屋及烏……」

哈,原來,這堂盛宴,「他」尚佔得恁大的份量?諶墨彎唇而笑。

恰在此時,那高拔形影似有所覺,越過重重人影,目光投來,望見那風華昭昭的宮裝美人時,雋深眸心滿填錯愕,心海驟起狂飆。

諶墨笑意未除,遙搖舉杯相示,飲盡半盅殘酒。

******

「駙馬,駙馬?」雲陽公主的柔聲連喚,喚回了夫婿走失的心神。

項漠斂息,對妻子回之寬慰一笑,「公主,有事?」

「是太累了么?這宮廷的席宴由來最能折騰人,要不要雲陽向父皇請命,我們先行回府?」

項漠竭力使視線不再向那處投去,瞥過四遭后,輕道:「皇上此宴專為你設下的,你是眾目所向,早退恐是不妥。」

雲陽公主溫婉一笑,「駙馬覺得不妥,便是不妥。皇姐在那廂,我去打個問候,可以么?」

「公主請便。」目送嬌妻娉娉去后,他目光兜轉,那地,艷影已不見。難怪近來未聽她在江湖逞怪作亂的消息,原來,是回了侯府。她是侯爺之女,在皇家筵席上出現並不突兀,只是,以她的性子,怎受得了斯類拘禁的框囿?

******

聽說宴后,尚有宮廷樂坊排練的戲目上演,並有自宮外請來的雜耍博噱,這場皇家華筵,勢力是月到中天才會罷興了。可是,好無聊呢。

諶墨出了昌樂殿,殿外園內,早有三五成群的貴婦各踞亭榭笑語。她無意加入,只得沿著迴廊,向深處行了去。

「孝親王妃,也是一個人么?」

諶墨稍怔,半晌方想起,這在廊上宮燈挑照下面目英俊、著暗色服裳的貴族男子,是廣怡王,當今皇上最幼的皇弟傅珏懷,江南第一美人碧月橙的夫君。「廣怡王叔,好巧。」

「是巧呢。我們,應該算得上同是天涯淪落人了罷?」

諶墨黛眉淺淺顰起,唇沿似笑非笑:「但不知使王叔滋生這等感慨的,是哪樁事?」

廣怡王淡哂:「心照不宣,不是么?」

「恕侄媳顢頇,侄媳怎不知何時與王叔有了這樣的默契?」

「你……」廣怡王定足,定定視她良久,方道,「較之令姊,你聰明太多。」

「原來,王叔向來有和侄媳婦『說心事』的習慣么?」諶墨秀眉一抬,雪色容顏浮起淡淡揶揄,「王叔,別太信我,連我都信過不自己呢。」

實則,早在那一場「家宴」時,傅珏懷已瞭然,這小女子,絕不似其姊秀弱。「若如此,本王勸你莫沿著這這條路走下去了,到盡頭,看到不該看的,聽到不該聽的,對一個連自己也信不過的人來說,是很殘忍的一件事。」

「侄媳承教。」諶墨從善如流,當真踅足回走,步態含蓄優雅,悠哉如閑庭散步。

望那道纖長秀影,廣怡王幽深眸底,一絲光亮明滅掠過。

******

「墨兒。」

該來的,還是躲不過。諶墨嘆息,回身,「項大哥。」

月光之下,一襲精麗宮裝,滿發璀璨簪環,如斯美艷不可方物的她,幾乎覺得是陌生的。記憶中的那方形影,多是男裝來去,小節不拘,自如如風……「你回到侯府了么?」

「……如此說,也無不可。」諶墨嫣然,「恭喜你了,項大哥。」

項漠澀然一笑,是上天罰他么?偏偏在這樣的時候,遇她在場。「……與公主的婚約,是父親訂下的。」而接受父命接受這樁婚姻,是失去了她的他,走回原有人生,做回孝子忠臣。

「我還以為,項大哥會與東方姑娘結成連理。」

「文香她……」項漠想起那個傷心別嫁的女子,嘆息,「她已為人婦。」對文香,有揮之不去的愧疚,對眼前人兒,卻是終生不去的悔憾。「墨兒,你……」

「原來,雲陽駙馬與孝親王妃是舊識?」樹影內,步出了廣怡王傅珏懷,要笑不笑,「故人重逢,不該如此平淡哦。」

孝親王妃?項漠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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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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