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趙府
「承瑄,既然她並不是趙小姐,我們是否該儘快趕回京城?畢竟二皇子素來不是個令人省心的主,只怕他會趁你不在京城時暗中……」江韶心裡仍愧疚於方才於林清一同欺瞞陸承瑄之事,因而問話的聲音也不似平常那般中氣十足。
「再等等吧,京城有墨琰與福伯我無需擔憂。難得離開那個壓抑的地方,不四處逛逛豈不可惜?」陸承瑄卻是笑得雲淡風輕,彷彿渾不在意一般。
「可……」
江韶還欲再開口,卻被陸承瑄不耐煩的揮手制止了。
「我命你查林清身份之事進展如何?」陸承瑄淡然開口。儘管心中已經認定林清並非趙木樨,他卻莫名的對這個小女子產生了些許興趣。
也許是因為她與當年的小阿樨容貌的相似,也許是因為她與他尋常所見的女子多有不同。總之,陸承瑄感覺胸腔中那顆心在見到林清是便有些異樣,彷彿重現了許多年未曾有過的悸動。
江韶低著頭無法看清陸承瑄的表情,此時正有一絲緊張的情緒盤旋在他的心頭。「我倒是四方打聽了一番,發覺這位林姑娘的由來並不簡單。」
「恩?」
「據聞她半年前救了張家二小姐張紫煙的性命,從那時起便一直以張紫煙貼身丫鬟的身份居於張府之內。可是,她身為丫鬟卻十分不尊重主子,甚至還掌摑了張府的大小姐……」
「掌摑小姐?的確不像是一個小丫鬟能幹出的事。」陸承瑄面上不自覺浮起清淺的笑,同時腦中試想著林清當時的模樣,必然是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甚至帶有絲絲狡黠的吧……
「不僅如此,她還時常早出晚歸。前些日子,也就是我們初見她的那一日,她便與一樁殺人案有了牽扯。今日木禾鎮的總捕頭還派了人來拿她,當時我還認為她是趙小姐,因此還……」江韶說到這便歇了口,接下來的話令他有些羞於啟齒。他點了林清的啞穴,甚至還……抱了她。
回想起林清當時紅著臉罵他登徒子的場景,江韶心中的滋味亦是不可言說。
陸承瑄的注意力幾乎全給'殺人'二字引了去,看林清那副模樣,雖不似尋常的姑娘那樣端莊賢淑,卻也不至於成了一個傷人性命的惡徒吧?「她看起來倒不像是會殺人的,你可知死者是何許人也?」
「台州城的知府大人許桓,這個人還是張府主母許惠萍的生父。」
「如此看來這樁殺人案倒有些不尋常,謀殺朝廷命官,那個殺人犯的膽量也真是不小阿!」
「她……」江韶心裡自然有些懷疑林清便是那個殺人兇手,他本想說林清身為一個丫鬟卻身懷武藝,然而不知為何,這些話他已不願再開口告知於陸承瑄。
「我看著倒不像是這位林姑娘。」也許是林清與趙木樨相似的容顏令陸承瑄軟了心思,他亦是不認為林清會與殺人案有何牽扯。
……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落下,卻有一盞燈在不遠處候著夜歸的人兒。
林清趕到趙明松的宅院時,一眾官兵都已經各自歸家去了。
「小清姑娘?」趙明松獨自一人斜靠在門邊,堅毅的輪廓被淡黃色的燈光印得異常柔和。
「趙捕頭。」林清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心中卻在詫異趙明松為何身在此處。
「屋子已經備好了。」
林清面上仍是淡然的表情,「你,是在這裡等我嗎?」
趙明松不自在的抓了抓自己烏黑的髮絲,口中說出話亦有些吞吐,「我怕你認不清我家的樣子,這才……」
這一次林清看得尤其分明,他眼底流轉的竟全然是真摯的關懷之情。這倒讓林清有些琢磨不透趙明松的目的了,說起來他們不過也才見了三次,這個趙明松怎會如此刻意的關懷她?
「多謝趙捕頭好意。」饒是心懷疑慮,林清仍是不動聲色的裝作什麼也不曾發覺。
「不必如此多禮,在案子並未水落石出之前,你就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我這就領你去你居住的院子,小清姑娘請隨我來。」
林清跟在趙明松身後,心中暗自思量他究竟安排住在哪個院子里。她也曾夜探過趙府,自然熟悉這裡各個院子的所在。
趙府的確很大,但府中的物什卻十分簡素,唯獨一個'念樨園'內卻植滿木樨芳草,修葺得十分華貴。
「到了。」趙明松在院前停住了歩子,「天色已晚,小清姑娘可早些歇息。」
「多謝!」林清心中的疑慮愈發深重,她不明白為什麼要讓自己住在這個院子里,卻也不好意思當面詢問趙明松。畢竟在趙明松的眼中,她尚且是初次來到這裡,是不會知曉有關念樨園的事的。
「若是有什麼需要告訴我一聲便可,我一定儘力辦到。」趙明松抬眸與林清對視,目光灼灼。
林清卻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呃,趙捕頭……」心下卻疑惑趙明松為何待她如此親切?莫不是如先前的那二人般將她認作了另一個人?
「從今往後,喚我趙大哥便是。」
林清倒也不是個扭捏之人,當下便道:「趙大哥。」然而她心中的疑惑卻更深。
好奇之心人人有之,林清亦不願放棄探求真相的機會,於是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道:「小女子尚有一事不明。」
趙明松似是對『大哥』二字十分受用,面上的笑容異常溫和。「何事?」
「趙大哥可知道有關趙木樨的事?」
「你……她……」趙明松卻是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
「我知道我與她模樣有幾分相似,只是卻不知趙大哥與她是何種關係?依小女子拙見,你與她只怕是兄妹吧!」
「是……原來你並不是……阿樨。」趙明松滿面頹然,竟是他認錯了人嗎?那麼他的阿樨究竟又在何方?「你可有見過她?我原以為等了七年,阿樨終於肯出現了……她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呢,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我不配做她的哥哥……」
見趙明松如此頹喪,林清心中莫名有些刺痛。看來他是那個趙木樨的哥哥,怪不得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待她分外寬厚,想來他是將自己錯認成了趙木樨吧!
七年來,林清早已盜用他人的身份幹了不少腌臢勾當,假裝成離散多年的妹妹來欺瞞他人以達成自己目的次數更是多不勝數。儘管與趙明松不過萍水相逢,且她又有不得不接近趙明松的理由,然而這一刻她卻莫名心軟了。不論如何,她都不願以趙木樨的身份來欺瞞他。
「趙大哥,你別誤會,我並不是你的妹妹。」
趙明松苦笑著轉過身,不再言語。他居然是認錯了人!連自己義妹的模樣都認錯,他又有何面目再面對死去的師傅呢?
然他心中終有一事不明,這位小清姑娘不過是一個小丫鬟,她又是從哪裡知曉阿樨的名字,甚至還來詢問自己有關她的事?
儘管心存疑惑,趙明松卻不欲再多言。他對林清昨日的詭異笑容仍舊耿耿於懷,或許,這個小丫鬟的身份並不簡單,就算她不是阿樨,也定然會與阿樨的失蹤有所關聯!他要將她留在趙宅里觀而查之,相信總有一日會尋到有關阿樨的消息。
林清推開念樨園的木門,只見園中的木樨樹亭亭如蓋,樹下芳草在月光下香氣迷人。入了室內,傢具飾物樣樣俱全,並無半分陳腐之氣,想來是有人時常打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畫,那畫中的女子約莫十歲年紀粉衣飄逸,烏髮如墨,目若琉璃,櫻唇瓊鼻,神采動人。她靠在一棵木樨樹下,手中握有半截桂枝。
不知為何,林清總覺得這副畫似是在哪見過,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她對過去記憶幾乎一片空白,因而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聽身邊的人說,是七年前恩公在外出遊歷時偶然救下了墜於崖底昏迷不醒的她。恩公憐她失去記憶無家可歸,且又是個弱小女子,不忍她流落街頭遭人欺凌,於是便將她安置於滄瀾教中。
恩公不僅給她名字,給她食物,還給了她一個家。她的命為恩公所救,因而她早已有了為他付出一切的決心!
然而恩公的身份卻是滄瀾教的教主。滄瀾教在江湖中惡名昭著,是平頭百姓眼中專干惡事的邪教。
林清在教中七年,專乾的便是騙人竊物的勾當。先是在物主面前演一場戲,佯裝成失散多年的親人以取得物主的信任。抑或是假意要與物主成婚,甜言蜜語哄騙物主以得知物什的下落,隨後便是悄然竊物。
七年來,恩公手把手教她武藝,她也因屢次偷物立功在教中謀得了副教主的職位。其實多半還是因為恩公對她的提拔,如若不然,以她的武功與資歷是斷不能擔當副教主之位的。
這一次,因恩公想要得到先皇遺詔她才來到了木禾鎮,又偶然成了張紫煙的丫鬟。為了尋得遺詔,她費盡心力的四處查探,在木禾鎮一住便是半年。好不容易得知遺詔在木禾鎮總捕頭趙明松的手中,卻因為趙明松行事小心謹慎而無從下手。
聽說趙明松不近女色,沒法使用色誘術騙取遺詔,她只好另闢蹊徑在許桓的屍體旁作戲以引起趙明松的注意,隨後便是想法子取得他的信任,只待時機合適再竊取遺詔。
恩公與她一年為期,一年後不論任務完成與否她都必須離開。想到離開,林清原是該萬分期許的,與恩公已有半年未見,這半年來她沒有一刻不是在想著回到他身邊去,可是一想到張紫煙她卻又遲疑了。
來木禾鎮若不是遇到紫煙,她又怎會吃住無憂?半年來她與紫煙待她極盡關懷,她們之間的情分早已深如親姐妹。徒留紫煙一人在張家整日受許慧萍與張秋麗的欺凌,她又如何放心得下?
可她自己也是個無家可歸之人,滄瀾教中雖有待她極好的恩公,卻也絕對算不上是個好去處。
自己與紫煙究竟該何去何從?林清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