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賣友保身

葉知秋雖然走在前面，但也不時回頭瞅一眼東虎，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還有心思看報？

說來也巧，東虎隨意從報童手裡買的一份報紙正是興國報館印發的，其實他只是無聊買來隨便瞅瞅的，今時不同往日了，西裝革履的，怎麼看也顯得溫文爾雅，手裡再端張報紙就更有味道了，一個醒目的標題還真吸引了他的眼珠，『論法租界禁而不絕的鴉片煙土』，好大膽子，這種話題也敢拿出來公然面世？不說法租界那三位黑三亨，就是那些法國人也不能接受吧？這矛頭直指法租界公董局，這是要讓法領事館下不台呀，變向的揭露公董局和毒販子們的無恥勾搭，東虎皺著眉看完，最後的撰稿人是『興華逸客』，是個喻意明顯的筆名。

興華，興華，振興中華；筆觸很犀利，一針見血的挑白了法租界的陰暗一面，並把三黑亨和法租界當局勾結的一些內幕抖了出來，這下得罪的人可多了，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啊。

東虎心說，興國報館的這篇文章太惹眼了吧？你說你沒事寫的別的呀，招惹這些人幹什麼，招惹也不怕，寫的隱晦一點嘛，給自已留個迴旋的餘地，但凡看報的人都也看的懂，用得著寫的那麼剌眼嗎？向人家別的報館學習學習，發表一些新文化新思想方面的東西，讓那些愛國學生和關注國家大事的人去評論爭辯，營造一種新式文化的氛圍，慢慢的改變世人的新世界的認識，這樣做顯然比那種極有針對性的單純文章好些，也不想想租界時代在上海這個畸型的繁榮圈子裡華人有多大點人權，這種行為很不明智，這不是蜉蝣撼樹蜻蜓撞柱嗎？

「看什麼呢？還拉個苦瓜臉，有這麼誇張嗎？」不知何時葉知秋悄然出現在了身側。

東虎哦了一聲，朝她露出個苦笑，把手裡的報紙在她面前一抖，指頭彈了彈那個觸目驚心的大標題，道：「你看看這段，這不是找不自在呢嗎？上海灘是可任你一家小小報館胡來的？」

葉知秋一看標題也是一震，忙接過手細細看了起來，還真是的，法租界那點事誰不知道呀，這寫文章的人也不想想，怎麼就隨便下了筆了，末了一看落款，傻了，興華逸客？

葉知秋忙伸手揪了一下剛點著煙的東虎，壓低聲音道：「這是馨華寫的，咋辦？」

「啊……她就是那個什麼興華逸客呀？」東虎也楞了一下，葉知秋蹙著秀眉點了點頭。

突然前面的周起鳴叫了起來，「你們看，好象那報館好象出事了，圍了好多人呀。」

前方十幾米外赫然就是興國報館，此時，報館門前居然圍著好些人，哭叫漫罵之聲斷斷繼繼傳了出來，一群黑綢短打扮的大漢擁在那裡，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地上好象還躺著兩三個人呢，可是四周卻沒有一個巡捕，平時街面上巡捕隨處可見，不過一出點啥事就沒他們了。

「出事了？」葉知秋馬上反應過來，駭然看了東虎一眼，東仍舊是一付漫不經心的樣子，還咬著碧玉煙嘴笑呢，「出事是肯定的，這是公共租界，法租界當局無權在這裡做點啥，可不等於那三位黑大亨的手伸不過來吧？你看看那堆人多囂張，腰裡別的盒子炮都不怕人看見。」

「你還笑？」葉知秋捏著粉拳在臂上捶了一下，「和馨華有關呀，你倒是想個招兒？」

「嘿，和你有關我才急吶，人家馨華姐有人關心呢，我出頭算啥？是不？」

葉知秋狠狠白了他一眼，忙擠上去看情況，這時張君豪、葉俊秋常縵雲，袁馨華等都擠入了看熱鬧的人群里，有張君豪那四個鐵杆保鏢開路，他們擠進去是相當簡單的事。

十幾個氣焰囂張的打手圍著地上三個已經站不起來的男子仍在發飆，袁馨一眼就看見了副總編李興羽就是其中一個，此刻這位自詡俊才的李副總編可是狼狽的很呀，左眼眶青黑，嘴角浮腫掛著血絲，一臉的驚恐萬狀，眼神中越發滿是懼色，面對兇悍的流氓們他真是膽顫了。

「小子，說出來那個興華逸客是誰就和你沒事了，今天不說實話，哼，你也知道什麼下場吧？」看似一個頭目的凶漢彎下腰俯首壓低聲音道：「如果你不想沉入黃浦江的話就配合點。」

李興羽渾身一抖，他根本顧上不注意四周都圍了些什麼人，這頓毒打已經讓他喪膽了，眼珠亂轉中一咬牙有了決定，先保命吧，活著才是革命的本錢，袁馨華，別怪我，犧牲你一個能保住大家，你也算是烈士了，我們會記住你的，想到著，他低聲說出了三個字『袁馨華』。

他旁邊那個年青人聽的真切，扭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不是男人。」

那個頭目樣的凶漢馬上直起身子，朝身後幾個人一揮手，「你們進去，抓一個叫袁馨華的女人出來，」言罷，他朝李興羽頭頂上推了把，冷笑道：「算你識相，小子。」

周圍旁觀的人望著李興羽的眼神有點變了，袁馨華把這一幕也看在眼裡，心裡升起一股冰涼的感覺，現在她終於明白了東虎的那句話『多給自已一點時間，也多給別人一些機會』，怎麼樣？別人的表現很出色吧？一瞬間她望向李興羽的目光充滿了鄙視和不屑。

葉知秋心裡一嘆，李興羽果然是個自私的人，這一點自已早就看出來了，沒想到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居然是這麼的滑稽可笑，平日里自吹自擂，說什麼『我最恨叛徒』『我們要和敵人鬥爭到底，打死也不屈服』，原來這只是一句蒼白無力的場面話，還沒要命就屈服了？

除了她倆和靳東虎心裡有數，象張君豪等人還弄不清咋回事呢，此時一聽那個傢伙要抓袁馨華，張君豪也一驚，他正好站在袁馨華身旁，扭頭道：「咋了？這是怎麼回事？」

袁馨華不想牽累他，冷冷的道：「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站一邊旁觀好了。」

張君豪楞神的功夫，李興羽卻看見了圍在一邊的袁馨華，不由大驚，也有幾分羞慚和愧疚，而且袁馨華的眼神讓他不敢對接，哪知這眼神一挪看見了心慕中的女神葉知秋，更傻了，唉，今天這是怎麼了？全撞一塊了？葉知秋的眼神倒是沒袁馨華那麼鋒利，但卻是冰冷的。

李興羽心裡還在安慰自已，不能怪我，我這是為了革命，我比袁馨華身份重要，當然……。

「以前我覺得這個人這樣噁心，虧他還在追求馨華呢，人心難測呀。」葉知秋低聲對東虎道。

東虎笑了笑，朝前挪了挪在袁馨華身後，探頭道：「馨華姐，咱們先撤吧，慢慢再想辦法。」袁馨華輕輕搖了搖頭，她不能讓別人為她承擔這份責任，她知道這些人的出現和自已今天發的那篇文章有關係，雖然昨天自已不願寫，但李興羽卻擺了一堆大道理，什麼『為國為民，我們死而無憾，總得有站出來揭露這吧，你文筆比我犀利，我覺得你寫最合適』。

袁馨華不是沒腦子的人，但她也願意為了革命事業做點貢獻，揭發帝國主義的醜惡嘴臉，讓全國人民早一天看清楚這些，讓人民早一天覺悟覺醒，只是她沒想到會被人家給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