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探監

在三木司令官的親自帶領下，幾個人步出憲兵部大樓來到了後面的軍事管制役房。

三木在前，葉知秋緊跟，靳東虎和良子墊后，役房看上去就是一排普通的臨時民房的樣子，其實真正關押人犯的監房在地下一層，這是個規模比較龐大的血腥地獄，中日銀行的地下秘密刑室與之相比簡直不值一哂，隨在三木身後的葉知秋頓時有了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一具具被剝的精光的人體都血肉縱橫，濃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嗅覺中，所有關押在這裡的人未必全都是反日勢力同盟的，至少有一部分是被冠以莫虛有罪名扔進來的平頭百姓。

葉知秋不自覺的生出一股寒意，更多的是來自心靈深處的怒火，為什麼日本人能在中國人的地面上管中國人的事？還把他們所謂的法典施付在華人身上，這就是侵略者的本來面目吧。

靳東虎劍眉擰在一起，不用看他也知道國人的血淚史，只是身臨其境的一刻仍給了他造成了一種震撼，在這之前良子似乎不覺得這些場面對她存在什麼意義，可是和靳東虎有了交情之後就不同了，她總是把自已放在華人的角度上看這個世界，思索看到的一切，就象現在，她心中有一股難言的憤慨，這是一個民族給予另一個民族的沉重傷害，根本談不上人道。

「知道華人為什麼反日了嗎？良子，如果一堆中國人在日本做這樣的事情，倭人會**嗎？」靳東的聲音很低，但是聽在良子耳內卻字字重愈千斤，她無言以對。

「三光君，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以前我沒有這樣深刻的體會，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好象變了。」

「呵，在日本的時候你受你父親的影響，來到中國我會替你母親影響你的。」

轉過一個橫道，又一排鐵柵欄門劃分出的監房，三木最終在一間監房門前停下來，幾個相隨的看監鬼子慌忙將鐵門打開，其實隔著鐵柵欄葉知秋就看見了弟弟葉俊秋。

他那套得體的西裝早被剝走了，現在只穿著過膝的褻褲和襯衣，頭髮亂糟糟的，臉色很難看，很絕望，眼神甚至有點空洞，在昨天他受到的恐嚇是前所未有的，小鬼子說葉家完蛋了，他當時就虛脫了，自已居然給家族帶來了滅頂之災，只是因為自已和耿懷忠是接觸嗎？

其實耿懷忠是二哥葉劍秋的同學，這次來上海只是二哥托他來找自已辦一點事，哪知……。

耿懷忠此時的形象叫人看著心酸，鐵錚錚的漢子在酷刑的折磨下已經脫形了，從他左臂右腿的包紮情況來看是相當嚴重的，頭上也被繃帶纏滿了，鼻青臉腫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他身上的這些創傷讓葉俊秋知道自已可能也無法逃過這樣的『待遇』，如果家裡人無法把自已弄出去，那自已就是第二個『耿懷忠』，即便自已真的一無所知，可對小鬼子來沒有什麼分別，屈打成招，說不出有價值的東西會被一直打死，這就是自已最終的歸宿吧。

一天一夜對葉俊秋來說太漫長了，如果家裡人有法子自已早就出去了，看樣子他們自身也難保了，二哥呀二哥，我們葉家這麼倒霉嗎？真要和日本人對著大幹過，我們死了也不冤，可是現在我們做了些什麼？我們連報仇的機會也沒有了啊，二哥，你給我們報仇吧。

除了擔心家裡他對自已也沒啥好擔心的了，只是想起心愛的縵雲覺得對她不起，曾經沒有珍惜她的感情，現在卻沒有機會了，縵雲，對不起，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和你結婚。

直到葉知秋步入監牢站在他面前，他仍自不覺，「俊秋，俊秋，姐來看你了。」

這個聲音似乎從九天之外傳來，漸漸清晰，葉俊秋一震醒來，姐姐葉知秋是如此真實的站在眼前，他忍不住全身發抖，淚水滾滾而下，縮坐在牆根下的身軀猛的撲過去，緊緊抱住姐姐的大腿，仰著頭，發瘋一樣的大叫，「姐，姐，姐，真、真、真的是你嗎？」

葉知秋心疼的伸手撫著他的俊面，美眸中泄出清淚，「是真的，俊秋，你、你還好吧？」

「我、我、我還好，可是我對不起咱們家人啊，都是我連累了大家，我死不足惜，如果能換回父親母親大哥和你們的安危我願意去死，其實我什麼也沒做，耿大哥是二哥的朋友，他來上海只是辦點小事，二哥讓他來找我幫忙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就給抓了，姐。」

葉知秋彎著腰雙手捧著弟弟的臉不住的擦他的淚水，「你是個男子漢，這麼哭有失葉家體面。」

「姐，我不是怕死，我、我、我就是想你們，想家裡人，想縵雲，他們說咱們家完了是真的嗎？我是哭我連累了家族，連累了好多人，我一個人死能贖回這一切的話我願意死十次。」

「別傻了，俊秋，家裡沒事，你暫時也不會有事的，姐不是好好的嗎？」

葉俊秋這才仔細的上下把姐姐看了個清楚，家裡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呀，「姐，他是……。」

靳東虎此時就站在葉知秋身後，良子沒有進來，她把三木叫到一邊在聊著什麼。

「哦，姐給你介紹一下，」葉知秋抹掉眼淚道：「不是靳先生幫忙的話這次葉家可能真的完了，你也知道我們家和日本人沒什麼關係，昨天縵云為了救你把常玉清都找來了，可憲兵司令部根本不給他任何面子，大哥也請來了中日銀行的小野正雄，不僅沒幫到我們，這個小野還出謀陷害我們的葉家，要追回貸款，還不上錢還要軍管咱們的所以企業，要不是靳先生……。」

「啊？」葉俊秋冷汗直冒，整個兒就是天災啊，這一刻他望向靳東虎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葉小姐，不用說這些，我既然插手了肯定要管到底。」

葉知秋仍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轉頭望了眼監房外的良子和三木，見他們正談著什麼，就低聲道：「靳先生，良子小姐好象有點顧忌，難道這個事真的很難辦嗎？」

靳東虎點了點頭，瞅了一眼正用疑惑眼神打量他們的耿懷忠，才道：「這位先生被關東軍懷疑是東北反日同盟的重要人物，所以關東軍參謀本部指名要人，連司令官河合操都親自下了命令，別說是常玉清和小野正雄，就是上海憲兵部司令三木大佐都無權過問，良子身份特殊，但這真要插手這件事也不太好說話，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她怕是無法向河合操開口。」

葉知秋這才知道並不象自已想的那麼簡單，葉俊秋一聽關東軍參謀本部直接過問這事，更傻在了那裡，這不是戳了天了嗎？駐滿州的關東督都府可是說是日方在華的最高軍政機關了，上海憲兵司令部不過是小機構，司令官三木只是個大佐，而關東軍司令河合操卻是大將，只從職位上就知道兩者之間的差別所在了，耿懷忠還真是個人物呀，居然震動了關東軍本部。

靳東虎走到牆角耿懷忠的身前，蹲下身低聲道：「我不管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你只需要告訴我，日本人從你這裡拿到什麼可以證實你是反日同盟重要成員的有力證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