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借力打力(二)
雖然史彌遠替陸俊出的主意只是為了轉移學子們的視線,但陸俊卻覺得此計的確是一計治國良藥,至少能從一方面引導人們的思想,只要從貢試科目上下手,各地書院就不得不跟著改變教學的內容以應付科考,任你理學傳遍天下,我即不考,看你還如何勸人來學。
自宋開始,仕子們只專註詩賦文章而將實用擺在一邊,實在太過於空談妄想,這樣選出來的人才,文章做的再好,於政務國事全然不通,要來又有何用。
有了這個想法,陸俊立刻著人取來相關的典籍,即使暫時還不能實現,但他也想做到心中有數,看他神采奕奕的樣子,哪還有半點苦痛纏身。
「萬歲,太後來了,」福喜跑進來小聲的稟到。
無事不登三寶殿,陸俊剛站起身子想要出外迎接,楊太后已經走進了內室。
「兒臣見過太后,」
楊太後身披紫色鳳儀,內著絳黃羅鑲金廣袖袍,論氣度風姿,當真是半點不假,
她看來心情不錯,嘴角微微一揚,擺手說道:「官家請起,哀家聽說官家正為學子上諫一事苦惱,特來看看,」
陸俊走上前去,歉然回道:「都是兒臣做的不好,讓太后擔心了,」
「皇上不必灰心,君王之道,是要一點點的磨練,想當年,先帝不也是這麼過來的,你尚年輕,這也沒什麼,」楊太后被宮女摻扶著坐進軟榻內,沖陸俊一招手,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他過去坐下。
待陸俊躬身坐下,楊太后慈祥的看著他,委婉說道:「哀家看的出來,官家以後定會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好皇帝,我宋趙一脈後繼有人,哀家總算是對先帝和列祖列宗有了交代,」
陸俊不知她此言是發自內心還是別有他意,但這一瞬,他心裡真的是暖意融融,如果不是她當年誤信史彌遠,依她的手段,絕不會落的今日這樣尷尬的地步,至少不用處處受到別人的鉗制。
苦苦一笑,陸俊語氣誠切的說道:「兒臣遇事莽撞,如處事不妥,還請太后多多在旁提醒才是,」
楊太后很是欣慰,朝旁邊的貼身宮女使了個眼色,又對陸俊說道:「剛才哀家去了雲錦堂……」見陸俊臉色愣然,楊太后慈藹一笑,繼續說道:「知道官家忙於政務,我這個太后當然要多去看看,眼看張夫人臨盆在即,可得千萬小心,哎,這宮裡很久沒聽見過孩啼了,哀家可真是有些等的著急,」
不多時,宮女托著食盤走了進來,楊太后指著說道:「這是張夫人親自囑咐御膳房給皇上燉的七寶羊肉,可要趁熱吃,放涼了藥性可就全散了,」
翠兒不知什麼時候被福喜從門外半推半搡著扯了進來,不斷的使著眼色,硬是逼著她從宮女那接過了托盤。
這丫頭整天總是神神秘秘的,反正陸俊知道她是被林雲棟他們指使進來保護自己的,雖然林雲棟他們恐怕還有別的目的,但陸俊平時也不多用她伺候,反是福喜一個太監卻很是熱心,只要有機會,就把翠兒帶在陸俊面前晃悠,誰讓他在背後收了林雲棟的好處,誰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他可是分的很清楚。
見翠兒端著托盤要往外走,楊太后出言說道:「這東西要趁熱吃,不能放,快給官家盛一碗,」
福喜趕忙答應下來,跑去準備東西。
陸俊卻說,「太后,兒臣剛剛才用過點心,實在是吃不下,」
「怎麼能整天吃那些東西,」楊太后怪責道:「政務再忙,身子可還是要緊,千萬別象先帝,這也不吃,那也要忌,誰曾想……」說到傷心處,楊后眼圈一紅,嗓子也哽咽住了。
陸俊見她不象是作假,安撫道:「都是兒臣不好,惹太后傷心了,」
楊太后擺擺手,頹色立去,柔聲說道:「不說這些個傷心事,官家,哀家想昭朝中大臣尚待字閨中的女兒家進宮擇選,只要入圍,哀家就留她們於宮中教養,等大孝三年一到,就安排你們大婚,不知官家可還滿意?」
陸俊沒想到太后竟然這麼早就開始安排大婚的事了,啞然看著她驚的說不出話來。
倒是楊后見他一臉錯愣,誤會了他的意思,款款說道:「張環這孩子也不是不好,只是她閑散慣了,哀家怕她受不得諸多約束,故而做此安排,等你大婚後,哀家自會與她做主,官家意下如何?」
陸俊明白這種事情肯定是由不的自己,所以也無心多費口舌,當下解釋道:「兒臣沒這個意思,只是朕尚在服孝,現在就遴選后位,臣子們不會……」
楊太后笑眯眯的看著陸俊,對他的反應很是滿意,說道:「皇上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幾位閣老也都是這個意思,」
既然都這樣了,陸俊還有什麼話好說,當下回道:「太后如此護著兒臣,兒臣答應就是,」
「哎,官家能識大體,萬事以大局為重,哀家也就安心了,」楊太后語氣唏噓,和其平時迥然兩樣。
論起出身,她當年不過只是德壽宮樂部的一個低微的歌妓,全憑時任太后的吳氏憐愛她的乖巧聰慧,才轉賜給了寧宗,後來她又憑藉自己決斷機敏的性格在後宮嬪妃們的明爭暗鬥中獨佔花魁,再依仗其兄楊次山在外勾結史彌遠為其謀划,方才登上了皇后聖位。
母子二人靜靜對坐片刻,楊后忽而開口說道:「哀家有一事,想和官家商議,」
陸俊聽后大感意外,見她眼神飄忽不定,卻想不出所為何事,心中一時揣揣不安,說道:「太後有事吩咐兒臣就是,何來商議之說,」
楊后看上去十分猶豫,嘴角張了幾次,卻又嘆氣不語。
「官家,濟陽郡王最近找過哀家,想求皇上許他外放,」
陸俊一聽,愣道:「郡王他?」
楊后也是被趙竑纏的無奈,同時她心裡也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遂苦笑道:「我看他是想出去散散心,等過的幾年,官家再昭他回來就是,」
「那太后的意思是……」陸俊站了起來,跺步移到几案邊,扶手沉聲問到。
「如果官家沒有異議的話,哀家倒是覺得放他罷了,」楊后凄然說道,神情落寞之極。
陸俊信手揭起茶碗上的碗蓋,輕輕撥弄著,發出「叮叮」脆響,木然說道:「郡王可曾說過有否中意的地方,」
「聽他的口氣,似乎想求皇上於他賜第湖州,」楊后語氣商量之色漸重,她也清楚,這顯然有違祖制,如若不然,她也不需用這種口氣來與陸俊商議。
陸俊本想決然否之,但楊后這還是頭一次用商量的口吻與他議事,不想壞了她的興頭而導致朝堂上的被動,再說此事前因後果史書早有記載,人算不如天算,有心留他一命,卻終是徒勞無用。心裡一嘆,回道:「既是太后的意思,朕明白了,明日上朝朕自會有旨意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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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殿前廣場上,一眾升朝官三兩而圍,正是每日上朝前例行的寒暄通氣,不少準備有奏報的官員都趁著這個機會與同僚請教,也好互相提個醒,以防首尾難顧。
國子祭酒楊文仲笑容滿面的穿插在各方間打著招呼,偶爾也會出言發表兩句,眾人知他心思,都紛紛暗裡與他打氣。
今日朝會,有心之人皆等著看熱鬧,諸如楊文仲這樣的人絕不少見,但也非泛泛而談,工部侍郎秦通就一路跟在尚書葛洪的身後,希望能夠與他先行通個氣。他本以為此次上書請聖上依清風章程明發天下是十拿九穩之事,誰曾想會惹出各地這麼大的反應,聽到消息后,差點沒把他嚇的背過氣,昨晚他一夜都沒睡,天還沒亮就早早出了府。
「秦大人,你也是老臣工了,怎麼做事還如此鹵莽,和他們湊什麼趣,」葛洪臉色也不大好,
秦通悻悻一笑,尷尬的說道:「這畢竟對咱們也有好處,只要萬歲真有心提高伎藝之術的地位,咱們也就不用整天守著空衙門不是,」
葛洪聞聽為之一結,頓時沒了脾氣,誰讓秦通說的是實話,工部衙門雖名義上統管天下工事匠臣,但軍器自有軍器監,農田水利又划與戶部,留下些針頭線腦的小活計,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總之等會朝會,先看看再說,這種事情,自有旁人理論,」葛洪回頭看了滿臉興奮的楊文仲一眼,再不言語,秦通得他暗示,自然是心領神會。
史彌遠走到哪,身邊總少不了獻媚的臣子,而在他後進來的宣繒,身旁同樣圍著一大群人,仕子群起上書,這些年還從沒發生過,其間摻和著各方的利益在內,能站在大殿之內,自然都不是無能之輩,看清形勢再擇隊而立恐怕是最妥當的辦法。
陸俊還沒登殿,早有宣贊使一聲唱報將百官私語壓了下去。
對端坐龍庭的陸俊和楊后呼贊完畢后,陸俊就發話堂下昭各人依事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