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道士
窗戶上映著蘇幕白的影子。
西子轉頭,微笑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安在和,「你好,安叔。」
「你是什麼東西?」安在和語氣不善。
「安叔話說早了。我西子從來不做虧本買賣,我是什麼東西,也要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東西才好。」
安在和被氣得咳了起來,「你……我知道我的道行比你淺。」
「安叔謙虛了,」西子靠起腿,玩著旁邊的一個道士鈴鐺,「在蘇幕白身邊藏了許久,都沒有讓他知道你早就已經死了,這種道行我是沒有的。」
安在和看著女子,半天一嘆,「你能給他開陰陽眼,看到我的死因,也是你的強處。明人不說暗話,我只要小三兒安全,你跟在他身邊,到底是要什麼?」
「我到底要什麼?還是得你告訴我。」西子眼睛眯了眯,「安在和,一年前的霜降塔里,我也在,只要你如實告訴我當時發生的事情,我自然會放了他。」
「你說真的?」
「就算我說的不是真的,你難道有辦法選擇嗎?」西子將一塊蜜餞放在口中。
安在和凝著眼睛看著西子,小狼崽子,這都是為了你。安在和手將前襟掰開,西子就不動了。
一個海碗一般大的傷疤赫然出現在胸口,直接穿過後背,剜心而過,「我是這麼死的,」安在和道,「那天天還不冷,也如同現在一般的時節。小三兒在義莊呆得穩妥,我就自個兒尋思著去游游道。晚上經過霜降塔,覺得那裡有什麼不對,我就進去了。」
「這麼進去,你不怕死?」
「怕,當然怕,可是我本來就是道士,年輕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小徒弟在那裡失蹤了,所以為此,想去看個究竟。也是我老頭子好奇心重,才有此境遇。那塔總共八層,我進去的時候見到了六個人,」他再瞥了瞥西子,「倒是真沒見過你。一個年輕道士在我身後,五個道士在頂樓煉鬼丹……」安在和慢慢將那天給蘇幕白說的話再次說了一遍,覺得渴。旁邊沒有水,就拿著葯喝了。
「你還記得那幾個黑衣人的長相?」
「這個倒不是不記得,是真沒有看到,黑乎乎的,他們又全穿的是黑衣服,幸好那黑色還綉著點花,銀絲金絲亮晶晶的,我才辨得出來。不過,我倒是記得那小道士的長相,那可是真好看,就比我家慕白差一點點。」
「……」西子啞然,「那你又是怎麼死的?誰殺的你?」
「我這正要偷偷溜出去,卻不知道為什麼爬在地上老是爬不動,後來才發現衣服和鞋子被什麼植物給勾住了。等我把衣服解開,一個穿著和塔里一樣衣服的男人就站在我面前,什麼都沒說,一伸手就把老頭子我的心掏走了。」
「那個男人你可見著了?」
「天黑,沒看太全,但是我記得一點,他的頭髮,是白的。夜色那麼黑,那白色的頭髮彎彎繞下來,扎眼得很。」
西子一頓,「那你見過一個女孩子么?微胖,臉龐白,有些痴獃的模樣。」
「你不提醒我我差點都忘了,那白髮男人後面站著一個微胖的白臉盤小姑娘,可是倒是不痴獃,還有點……面目可憎。」
「為什麼?」
「看到死人了還能笑的,你覺得面目不可憎么?」范師傅深沉一道,見西子半天沒有反應,「問完了?」
「恩,問完了。」
「那該你了。」
「恩,」西子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開口,「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家小三兒。」
安在和差點被氣出一口血來,感情他說了這麼老半天,就換來一句這樣的話,「你這麼說我怎麼信你,做鬼要有誠信的好嗎?」
「那你還要知道什麼?」西子側目,從重重心事中醒來,往門口走去。
安在和一頓,好像自己也確實不要知道什麼了。「你是人是鬼?特殊技能?」
「我是人,特殊技能你可以猜。我不會對你家小三兒動手,因為我和他不是仇人。」說完女子轉身去開門。
安在和在身後叫道,「誒,你等等,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啊。」
門一開,蘇幕白就看到了一副春暖花開的景象,西子面帶微笑,安在和在裡頭敞著衣襟,胸口一點傷痕都沒有,微笑地喝茶,不,喝葯。看上去相談甚歡,「小三兒,你這朋友不錯,以後常帶來玩啊!」
***
街邊小巷,不遠處有嘩嘩流水聲。
西子抬了抬手,一絲黑煙就從她的指甲蓋上升了起來,「剛剛那個人是你師父?」
只見一個如螞蟻般大的童子將臉埋在膝蓋里坐在她的指甲上,聲若蚊蠅,憂鬱無比,「恩。」
「那你剛剛怎麼不出來?」西子挑眉,不解問道。
「我頭還沒長全呢,怕嚇到他老人家,再說,他老人家不知道我死了,心裡還有個念想,他要是知道我死了,還不定有多難過。」
「這有什麼,他不是也死了?」
童子許久沒有說話,「師父是因為我死的,要是不是想去找我,像他這麼怕死的性格,根本就不會去那座塔里。早晚有一天,我要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西子閉上眼睛將他用力塞回指甲蓋里,「廢話這麼多,先長出腦袋來再說。」
然後她一轉身,鼻尖就碰到一個人的胸脯。蘇幕白離她很近,髮絲拂在她的臉上,琥珀色的眸子里對著西子的眼睛,渾身氣息冰冷,「西子,你剛剛和安叔說了什麼?」
西子不答,卻見蘇幕白巋然不動地站在跟前,「怎麼?你不怕我了?」
「還有點怕,可是該問清楚的還是要問清楚。」
「怕就讓開。」藍色的繡花鞋微微挪步,緊接著一隻纖長有力的手就擋住了她的去路,蘇幕白側目問道,「西子,你和安叔說了什麼?」
西子看了看他,再看著天,哼了一聲,「沒什麼啊,就是話話家常,聊聊我們的老朋友。」
「好朋友?」
「恩,是啊,」她彎著自己的頭髮,往前走到蘇幕白跟前,一躍就趴在了他的背上,湊到他的耳邊,「頭墜東珠,面若海棠,眉心一小點胭脂痣,可不是我老朋友呢。」
「什麼?!」蘇幕白一驚,要把她放下來。
西子有點累,不想上上下下的折騰,直接鎖喉抱住他的頸脖,像八爪魚一樣扒在他的背上,「別亂動,我累得慌,想在你背上睡一會。」
「咳咳……你鬆手……」蘇幕白喘了口氣,重新開口,「西子,你是說真的?你認識那太后?那太后少說也有一百來歲了,你不是才雙十……?」
「恩……」西子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這麼一來,她認識妝顏就不能成立了不是?冰涼的手在他的臉上摸了摸,手感真是很好,「你怎麼就不覺得,我可能就是那個太后呢?」
蘇幕白身形頓了頓,是吧,我說什麼了,她就不可能是個人?!然後只聽道西子的嘴唇在自己耳邊緩緩道,「不過說真的,男人都喜歡美人,你想看看那美人太后,是什麼模樣嗎?」
「那倒不用了……」蘇幕白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飛快地往西郊走了去。
離開安在和住的地方,他們準備去藥鋪看看,銀子在買了一根說是百年的山參之後也差不多沒有了,要去賺些錢。還沒進門,就看見劉叔劉嬸站在店門口,搓著手,神情緊張地看著她們兩個,「小白啊。」
「劉叔,這是怎麼了?」蘇幕白抬頭,看著那鋪子上被刮花的木牌子。
「你可別生氣,」劉叔上前將他拉致一邊,跟他好生說著,「你們不在的時候,幾個當兵的來查鋪子,什麼都沒查到,當天晚上這鋪子就被翻得稀巴爛了,連藥材都不見了。你可千萬別讓你老祖宗去看,老人家,傷不得心。」
話還沒說上兩句,就聽見劉嬸一聲大叫,「喲,老祖宗,使不得——」
兩人一聽,趕緊衝進去,只見西子早已經在藥鋪里。她站在一堆碎木中間,將一個還裝著一些藥材的抽屜拿著舉起來,將藥材倒得滿身都是,嘴裡還嚼著些什麼。
蘇幕白一把將她擋在身後,寵溺一笑,「老祖宗,你不要淘氣,你要藥材下回我再給你買了來就是了。」
「恩,」西子漫不經心配合著應了一聲,然後走出來,對著劉叔劉嬸,「你們是說,藥材全部被拿走了?」
「恩。」劉嫂像看精神病人一樣看著她,點頭。
一隻手指指著身後葯櫃一個偏大的抽屜,「包括那個裡面的藥材?」
「恩,」劉叔道,「別的藥材都還好,那個抽屜里的葯都是標上了治什麼病的,全部被拿走了,一個不剩。」
「唔……」西子笑了笑,諱莫如深地看著他,「那就祝他們用得愉快了。」
劉叔想說什麼,卻只聽蘇幕白沉沉的聲音,「劉叔,你怎麼知道那上面是標了字的?」
劉叔一愣,然後打了個哈哈,「這不是你們安置了我看管看管嘛,所以也就看了看。」
「慕白,」西子坐到櫃檯上,「既然鋪子都被弄成這個樣子,索性我們就將它賣了吧。」
「又賣?!」
「唔,」西子鎮重其事地看著他,「賣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