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陪葬

20.第二十章 陪葬

那是獸類厚厚的掌腹部落在地上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那興奮的粗重呼吸,西子根本就不能夠察覺到身後東西的存在。她直起身來,點燃牆壁上的一個燈座,輕輕一躍,就蹲在了柱子上的一個小石座上,歪著頭,看著同樣也向她看來的重重黑影,「吶,南宮慧,許久不見,原來你就用這種方式歡迎我。」

只見陰涼的墓室之中立著數十具腐屍。它們渾身生著青色的絨毛,腐爛的血肉一團團隨著筋脈黏在骨頭上,上面爬著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小蟲。為首的屍體頭骨幾乎被劈成兩半,它看著西子,眼睛里閃著幽幽綠光。在骨肉分離聲中,緩緩綻放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你這死相也未免太不講究了。」西子皺了皺眉頭,袖口掩了掩嘴。

「哈……」那鬼往前走了一步。

這一走,一雙骨骼粗大的腳就露了出來,西子一見,「你不是太后,你是誰?」

那女鬼聽了,渾身一抖,笑容一僵,然後閉上眼睛,突然消失在平地上,「擅入者,死。」

西子一頓,居然會說話!看來,這不是個才成的女鬼。而應該是……

只見那剩下的屍體咔嚓嚓地扭動身體,將肉體部分像脫衣服一樣脫了出來,露出白森森的骨架。

黑綠色的粘液順著它們的骨頭紛紛往下墜落,凡過之處竟是青煙還有被腐蝕的坑洞。

沒錯,這應該是在建太后墓的時候被抓進來的人。

生前渾身被灌滿毒、葯,死後再用道士施法變出來的行屍,一隻白色的爪子從身後突然向她襲來,「蘇幕白,你他娘地快點醒醒!」這是西子醒來之後,第一次爆粗口。

***

一場惡戰。

女子撕下一截染血的裙擺,擦乾淨嘴角的血跡,將一堆爛肉丟進火中,火光嗶剝地響起來。

地上全是綠色的血跡,方才的骷髏被打散后只留下這些穢物,「居然在墓里養一些這樣的東西,果不其然是你的墓。」身邊的人開始有了些動靜,西子撇過頭去,「哦,你醒啦?」

蘇幕白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面,昏黃的燈光,火噼啪響動的聲音,夢中那個看不清臉的姑娘坐在他身前,側臉而望,「西子?」

西子繼續撥動著火堆,黑色的長發泄在頰邊,「不是我難不成是鬼?」

「啊,」蘇幕白嘶地扶住腰,望了望四周,剛剛從高處落下,氣息不穩,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個厲害,「西子,瞧你這話說的好像你不是鬼似的。」

周圍充斥著一股及其難聞的氣息,「我們這是在古墓的……茅廁?」

「你倒是以後死了,還會在自己的墓室里造一個這麼大的茅廁啊?」

蘇幕白微微挑眉,誰知道呢?

口中有一股血腥氣,他記得自己明明是摔出血來了,怎麼現在自己跟沒事人一樣?倒是西子好像受了傷,一直捂著胸口,「你沒事吧?」

「沒事,」西子蹲下去,眼睛里是不停跳著火苗的火焰,專註地看著,「這裡是有些難聞,因為它本來就是一個陪葬的墓室。你要是覺得實在難受,可以聞這個。」

說罷,一個綠色的香囊就丟到了蘇幕白手中。裝著薄荷和陳皮的香囊,上面綉著朵朵蓮花,鴛鴦游於水中,栩栩如生。這小東西,是西子繡的??蘇慕白想著,然後順著香囊清新的味道,搖了搖頭,不可能。

他這時才好好的看清楚了周圍,四周的燈被點起,只見四面牆壁上是色澤鮮艷的壁畫,舞樂聲平,童僕成群,繪的是皇家宴會之類的畫面。因為線條繁複,看著有點暈,索性走上前。

「那這個是什麼?」蘇幕白在西子旁邊蹲下,戳了戳前面的那塊焦黑的東西,只覺得手上有些油兮兮,再戳了戳。

「好玩嗎?」西子斜了斜眼睛,不答反問。

「恩。」蘇幕白繼續觀察著那個黑東西,被火熔掉的地方是一個洞口,裡面似乎鑽著一隻蟲子。為了看清楚,他索性將那塊黑乎乎的東西拿了起來看著。

「那個是屍體,你手上拿的那個是一個嬰兒頭。」西子指著那頭骨燒化了的一端道。

啪嗒一聲,手上的東西落地變得稀碎。蘇幕白好像吃了一個蛤、蟆一樣難受。頓時醒了過來,抽回手去,「西子啊,你慢慢玩,我有點不舒服,去後面躺一躺啊。」

西子拿著手中的棍子轉過身,「騙你的,這個不是頭。」

「哦?」男子如遭大赦。

「恩,這是一隻胃。」

「……」精緻的臉龐皺成一團,蘇幕白顫抖地舉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後拚命地往身上擦了起來,「西子,你好歹也是個姑娘,這麼處理死人,你不怕?」

「你十六歲開始就看各種各樣的死人,你那些時候不也沒怕?」西子偏頭。

擦手的動作瞬時頓住,蘇幕白的五官頓時舒展開。

「我不一樣,我可是在六歲的時候就開始看人死了。再說,我是男人,」他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將包袱里的羅盤找出來,等指針擺定,「我們現在來找找出去的路。這個墓坐北朝南,我們從西邊下來,如果沒走遠,這裡應該是西耳室。西耳室,也就是右耳室。要出去的話,要麼原路返回,要麼就往南面的墓門裡走。」

西子轉身,很淡定地燒著前面的東西。一會之後扯住就要往南邊走的蘇幕白,「不能走墓門。」

「怎麼了?」他回神看著蹲在地上扯住自己衣擺的女子,火光在她的臉上微微晃動。

「墓道狹窄,又沒有人走過,危險性大。上一回這裡應該是死了很多人,就連墓室外面都還有血,可是在這裡,居然一具屍體都沒有,所以,」西子踢了踢前面這具屍體,「這裡不知道還有些什麼東西,如果待會讓他們發現我們來過那就不好了,你把這個扔到那石頭縫裡去,別讓他們發現。」

蘇幕白這才看見,這間耳室里有兩個門,都被人用石頭封死,有一個看出來是年歲已經比較久了,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打出了一個大洞,裡面黑黢黢一片。另一個應該是比較新,甚至在那石頭下面,還能看出一些不叫新鮮的血液。

古墓當中,落石和暗弩已經不新鮮,何況是這麼大的一個太后墓。

「這太后墓碑都不給她立一個,可是這墓倒是建得很大啊。」蘇幕白將屍體放好之後拍拍手道。

「這個是她自己建的墓。」西子幽幽道。

「瞧你說的,好像自己見過一樣。」然後蘇幕白一頓,望這墓頂,是啊,說不定她還真見過呢?

西子往那新堵住的門那走去,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聲音輕飄飄,「我沒見過。」

「我們從這裡進去,往這邊,按照我們從山頭彎過來的長度,應該能到前室。」女子的聲音從前面飄來。

「你就這麼確定?」

「呵,」西子一笑,看著那幽幽室中,「不確定。不過,你要先做好做好準備。」

「什麼,準備?」

「墓穴前室為門戶之前,所以大部分人會選擇用凶一些的東西看守,待會我們進去了,估計太後娘娘的朋友待會會來招呼招呼我們兩個。」女子緩緩道來。

招呼就招呼,蘇幕白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終於可以洗刷掉前些日子的窩囊勁,活動活動了頸脖。雖然離收西子還有一段距離,可是若是在這裡能有突破也是很好的。想畢就開始搬起石頭來。

一拿開一塊石頭,蘇幕白就捂住了口鼻,轉眼一望,西子也是一樣,彷彿吃了一塊陳年的臭豆腐,「看來太后是真建了這麼大一個茅房啊。」蘇幕白道。

「裡面的腐臭味太重。」西子蹲下身,對著那缺口好好看了看,「多少屍骨埋在這裡,要是前期沒有人闖進來開了那頂上的口子,你這一拿,估計噴出來的可就是綠火了。」

「那這裡面大概有多少死屍?」

「你自己看。喏,接著搬。」西子拿開捂嘴的手,直接和他一起搬了起來。

牆面嶙峋,十分不穩,「這砌牆的匠人也真是了得,能砌成這樣。」蘇幕白挑眉道。

「這可不是工匠砌的。」

「那是誰?」

「仇人。」

蘇幕白一邊摸索著,一邊答道,「仇人?」

「堵了墓室的門,就是堵了墓室的風水,還不算是仇人?」

西子在說這句話的同時,只見蘇幕白看了看這一整塊石壁,找到一個稍微突出的,往裡一推,將西子擋在身後。頓時巨石落地,裡面的景色一覽無遺。

這是一個巨大的墓室,四周擺放著巨大的青銅器皿,黑藍色的牆似乎還沒有竣工,上面還是山壁原來的模樣,根根經脈分明。青銅器旁邊,坐落著無數的兵馬俑,或站或坐,表情不一。黑壓壓如同真正的軍隊。

而墓室的中間,是兩個坑。

西子把這裡的燈點亮,那兩個坑裡泡著黑褐色的水,黏黏糊糊似乎是眸中動物的唾液。而水下堆著一層一層的白色,有帶著肉生著蟲的屍骨,冒出來幾乎成了一座小山。其中有些屍體還比較新,整個屍身泛著粉色。一個車馬坑,一個陪葬坑。周圍還堆著一堆放陪葬品的箱子。

蘇幕白看著那裡頭還有些碎布,凝眉道,「看來前幾批來的人,都在這裡了。」

「這裡估計這裡是那些妖怪的飯館。」西子一點著石壁上的燈道,正準備要點第三盞燈,一個石子將她手上的火把打偏,「等等。」

「怎麼了?」西子的手停在半空,看著身後的白衣男人。

「西子,你往右走走。」說罷,拿起一塊石塊,往西子剛剛要踏上的地方扔去,只見刷刷幾下,幾隻鐵劍從牆壁的圓形孔里迅雷不及掩耳般飛出,經過西子耳畔,直接釘在對面牆上。

蘇幕白走過去,本來想介紹一下這個機關術,表示自己雖然博覽群書,但是不驕不躁,雲淡風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看到西子,突然覺得怎麼自己只想問她一句有沒有事??真是鬼見多了,傷了腦子。「你……」

西子仰頭,還是一臉無所謂地看著他,見他不說話,半天說了一句,「你在等我說謝謝?」

「唔……」雖然心裡沒有這麼想,但是好像她說句謝謝也是很不錯的啊。

「謝謝。」西子說完之後,直接扭過頭去,掩住臉上的不自在,「對了,撿石塊可以,只是這裡的東西最好都別碰。」

「為什麼?」本來蘇幕白還不覺得,可是被她這麼一說,自己的好奇心就起來了,只見眼前就是一個坐在地上的兵俑,頭上纏著布巾,一身鎧甲,抱劍而坐,凝目視著前方,似乎十分肅靜,只要有人來,就要立時將人斬於刀下的模樣。

「那都是真人做的。」

蘇幕白就停住了,覺得那人的眼睛里似乎又是看不見的憂鬱和痛苦。

「活人的腦袋四肢分別被開一個洞,灌水銀防腐,用來伺候墓主。」

「你是說,」蘇幕白打了個寒顫,「這些人……在活著的時候被開了洞?」

「嗯,所以這個墓里有再多的不尋常的東西也尋常得很。怨氣太重。」

「不過嘛,」西子又道,「即使你不動,他們不一定也會不動,所以未免觸碰到他們的機關,我們還是走吧。」然後一轉身,西子就愣住了。

眼前是一幅壁畫。

畫的是一個浩大的戰爭場面,無數的鐵騎在疆場廝殺,其中一方的軍隊十分地不一樣,裡面似乎有許多凶獸鬼怪,而黑壓壓的軍隊之前,一個無頭的將領手執長劍,振臂高呼,下一瞬間,似乎要看下敵軍將領的頭顱。

「估計是你朋友死得太倉促了,這頭都沒來得及雕刻上去,」蘇幕白見西子神情有些難過,「人死總是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傷心。」

只見西子像是沒有聽到,「蘇幕白,你看這裡是什麼?」

蘇幕白順著西子指的方向過去,只見那將領握著的長劍上,有一個裝飾,那裝飾往下被深深嵌在劍身上,可是待他重新看去的時候,蘇幕白渾身一冷,擋在女子身前,「西子,這壁畫下面埋了人。那露出來的,是一隻眼睛。」

「砸開!」西子盯著那隻眼睛一動不動。

「什麼?」

「我說砸開。」

「恩。」

蘇幕白在周圍找了一個比較重的武器,將那壁畫砸開之後,一個混著灰白色粉末的頭顱就滾到了西子腳邊。

西子一動不動地立著。就這麼盯著腳下的頭顱。

盯了半天,「西子。」蘇幕白望著她,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

然後走近了一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西子,你怎麼了?」

「喂,你不是中邪了吧?」蘇幕白抓住西子的雙臂搖了搖。只聽見微弱的一聲嘆息,「蘇幕白,我累了,你能背我走嗎?」

蘇幕白一愣,長長的黑髮在空中微微飄動,然後笑道,「當然可以。」

西子趴在蘇幕白背上,再轉一瞬間回頭,只見那發青的頭顱在地上滾了滾,就沒有了聲響。啊,被灌了水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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