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隻纖瘦的手臂從床上攏拉下來,一下就將床邊的水瓶打翻。
西子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盯著頂上那帳子,似乎什麼也看不見,「已經活不下去了……」
那瓶子是用來裝墳前泥土的,道士化了水,將它放在床邊,一天讓她飲一次,說是能化掉她的邪瘴病氣。
火爐湯瓶香匙火筷置於西階上,火爐上用黃符硃砂寫著一些歪七扭八的字體,一張張被火焰帶動得翻起,在空氣中簌簌響著。
「死了死了,終於死了!快,進來!」
腳步匆匆,眾人從門口走了進來。清一色都是小廝打扮的健壯漢子,「老爺,您看如今這怎麼處置?」
室中一個身著綢緞的男人朝東側探頭看了一眼,頓時打了一個寒顫。他下意識抓住道士的手,嘴裡吞著唾沫到,「道長,這娘兒們死得嚇人,你看看,她眼睛都不閉上喲。」
滿臉鬚髮的道士拍了拍他的手,示意教他安心,輕擺拂塵,「張官人請稍安勿躁,貧道已經做了許久的法術,待過了今日這一關,此等凶鬼,必定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那叫張官人的男人聽了,似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控制住了打擺子的身體,一雙招子放著精光,「好!灰飛煙滅好!」
香案設於房中,設酒案於東階上,設酒注一,酹酒盞一,鹽碟醋瓶於其上。
那道士將一身黑衣裹上女子的屍體,長著厚繭的手掌從她額前拂過,手過之處,黑白相間的眼睛赫然睜著,那瞳仁里,映出丹陽道長並不好看卻又有些錯愕的臉來。
女子最後的表情似乎在笑,左右嘴角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牽起,因為肌理衰敗,最後卻成了一道深邃的溝壑。
道士嘆了口氣,試了許多次,就是無法將女子的眼睛合上。一方面是好,證明那女人死透了。一方面是怵,他生平收了這麼多有問題的屍了,就這個,執念太重,一個法事足足做了七七四十九天。
「道長,這個屍首……可如何是好?」
「將她放去一個陰處,東北境,好葬。」
「索性燒了了事不是更好些?」男人問道。
道士一聲冷笑,「火乃陽、物,這女子生得致陰之魂,又得極怒之氣,一旦遇火,必生惡鬼,張官人可要活命?」
「活活活,自然是要活的。」張官人忙不迭道,一扭頭朝外頭望去,「來人,還不快去準備酒菜?!」
「酒菜不必了,」丹陽道長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看了看在那山尖尖上艷紅如血的驕陽,一甩拂塵,「近來官府戒嚴,一到晚上必定要關閉城門,屍體不宜在家中擺放太久,男官人還是先去沐浴齋戒,將這屍首送走為好。」
「是了!」他接著朝下人道,「快快快,將那女人抬走!蒙上眼睛,晦氣!」
牆上用硃砂畫了些牛鬼蛇神,張大官人一邊叫下人將那朱紅紋擦了,一邊指揮著旁人將該請走的師傅請走,只纏著方才那道長說話,若不是自己後邊有人,這種仙風道骨、隱居於世的道長是十個他也請不來!你看他眉尾下面的那道傷疤,那不活生生地就是一個小小的龍首啊?!越是這麼想,他的笑容就越是諂媚,盯著那龍首隻差下跪供奉香火。
抬屍體的人用竹架子將女子的屍身抬出來,乾乾癟癟的屍體在白布下幾若無物。
一個顛簸,白布下的手從右旁僵硬地垂了下來,一絲紅光在手心轉瞬即逝。
那小廝本來哼著小調,想著鄰家的翠花姑娘的前、凸后、翹的身段,正好好地舒緩扛屍的情緒,漫不經心的瞥見這一幕,「啊!鬧鬼啦!」他恐地叫道,順勢驚動了所有的人,紛紛將那架子一拋,重重地掉在地上,露出黑色的壽衣邊角。
「鬧……鬧你個娘希皮!」張大官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方才在屋內的惶恐驚嚇一概不見,兩撇八字眉憤怒地朝中間擠成一個小丘,幾大步走過去,踹在小廝身上,手腳齊上,「山墳不敢挖!夜路不敢走!你他媽當老子養你是供奉祖宗呢?!」
直到把那小廝打得求饒,張官人才喘著大氣停下,「你,過來!」他擼起袖子朝一旁招了招手,只見對面一個胖子正笑嘻嘻地吃著瓜子,二十幾歲,一股子油滑勁兒。
「我?」那男人口中還含著一粒瓜子,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
「是,是,爺。」那胖子聽了,嘿嘿地弓著腰就走了過來,滿面紅光,「有啥吩咐啊?」
「你是?」他在腦子裡想著這是自己從哪裡請來的師傅。
只見那胖子腰桿一挺,似是方才那個道長一般仙風道骨,「我是王二,義莊夥計。」
張官人忖了忖,「義莊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一夥計?」
「呀,」王二正經的搖了搖頭,「您這就不懂了,我是青城東面義莊的夥計,碰巧見這裡有白事,來您府上看看需不需要啥幫手。」
「幫手?」張官人臉上一絲冷笑,「是來撿漏的吧?」
「嘿嘿,大官人知道的,最近這小老百姓日子過得都艱難……」王二接著嘿嘿笑了笑,勾著腦袋一副奴才相。爺要不是手氣背,才不會來這裡撿漏,法事做了這麼多天,一看就是有蹊蹺。他心裡道。
「道長,那青城可是在這東北方向?」張官人扭頭問了聲。
「正是。」
「好,就你們庄了,這個,」他看了看這竹架子,「可記得處理妥當,也算你運氣,錢少不了你們的。」
道士嘆了口氣,試了許多次,就是無法將女子的眼睛合上。一方面是好,證明那女人死透了。一方面是怵。
「道長,這個屍首……可如何是好?」
「將她放去一個陰處,東北境,好葬。」
「索性燒了了事不是更好些?」男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