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藥鋪
蘇幕白開了一家四四方方的藥鋪。
究其原因,據說是蘇家來了個老祖宗,蘇幕白砸鍋賣鐵,總算是盡了孝。後面是一戶人家,劉大叔一家少在這裡住,答應先讓他們住幾天當做應急了。
那鋪子里小得只能放下兩排葯柜子,一個櫃檯和一張小几。
旁邊站著個不停掃灑的美男子,放下手中的雞毛撣子,將頭髮再束緊了點,蘇幕白似乎心情極好,「女官人,你看這個還滿意嗎?」
他按西子的意思從原來的家裡搬來那屏風,放在那鋪子當中,屏風後面鋪上一個小榻,平時也足夠她用。
西子最近恢復得很不錯,只是對著蘇幕白仍然是一副萬年冰山的表情,「你,問我滿不滿意?」
蘇幕白打了個哈哈,「女官人,最近房價貴,尤其是道邊的,這已經是我能買到的最大的一間了……」
「你為什麼不去找我給你的東西?」她坐在地上,看著正在忙上忙下,將帘子扯起來的蘇幕白,「那牆底下我可是埋了金子的。」
男子將帘子一扯,光線就照在了西子的臉上,眯了眯眼睛,五指向光的方向探去,她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陽光了啊。
半天之後,她才意識道,他剛剛在扯帘子的同時說了一句,「我是男人。」
「你們這個鎮子太平太久了。」西子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頭,目光森森。
「這難說,北方還在打仗,不知道守的守不住,若是守不住,馬上……」蘇幕白背對著她,「那些妖魔鬼怪就全出來了。然後他輕快地提著一桶水往後門去了。
將水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看了看四周的山色,有些享受地提著空桶伸了個懶腰,「這裡應該可以建一個園子,等日後再掙一點錢,就可以在這裡再建些小房間。」
蘇幕白賣掉了房子,買了梅隱鎮西頭靠近義莊的一個鋪子,就連這個都是他磨破了嘴皮子才拿到的鋪面。不要說門庭若市,就是有一個活人要經過,那也是極其難得的。
不過有一個好,就是西子不會再用刀子逼他了,自從搬到藥鋪,冼西子就一個人忙一個人的事情,她喜歡的事情,總共兩個,一個是挖土拔草,另一個是洗澡。
拔著拔著,洗著洗著,她都會目光怔怔地看著遠方,伸出一隻……手,「蘇幕白,快點扶我起來。」
對於前者,他覺得是這個妖精腰不好。
而每當後者的時候,蘇幕白就覺得頭痛難當。冼西子洗澡,水裡面都會泡著一些不知名的草。他一進來,就看見那霧氣騰騰地水面上飄著一顆黑色的長著長發的腦袋,也不敢細看,用一塊布把她包了,就跟抱一袋子骨頭似的抱了出來。
這麼一個藥鋪一開,話就傳開了。
先是看到蘇幕白洗衣服的王大媽,「喲,你們是不知道,那義莊里的小白啊,開了一個鋪子!你們可知道什麼來歷?我可知道哦,那小白原來的宅子啊,陰得很,我在他的下游洗衣服,只見那水裡面紅澄澄的那可都是血哦。沒準在裡面出了什麼人命官司,要早早地丟手走人啊。」
再是王二,他提著一袋果子一腳邁進大門,一邊四周望一望,「喲,慕白!出息了啊!雖是偏些,但是好歹是老闆了啊。」
「我不是老闆。」蘇幕白在櫃檯上搗著葯,思考著要怎麼將那溝通了陰陽兩界的女子送回陰間這個偉大的問題,沒怎麼搭理他。
「你不是,那誰是?」王二將那東西一放在櫃檯上,就感覺到背上一涼。一雙眼睛在身後緊緊地盯著他。「咋這裡,連一扇門都沒有,就這麼兩塊白藍色的帘子?」
他轉過身去,只見那雪白素凈的白色屏風旁邊坐了一個裹著一身藍色布料的女子,黑色的長發從布料里像蛇一樣泄出,瘦是瘦了些,也看不清臉,可是那氣質,可是上好的,他見過的美人多,像那般氣質的,梅隱鎮都沒有一個。
他走了一步上前,「呀,這個就是老闆?」
「是。」蘇幕白一應,然後停下搗葯的動作,望向前方,好像哪裡不對,聲音一抬,「師兄!」
可王二已經走上前去,而眼前正對著蘇幕白的方向,一雙瘦的只剩下眼眶和眼珠一般的眼睛狠狠閃出一抹厲色。
「唉呀媽呀!」王二還沒看清楚西子的模樣,就往後一跳,摸著心口,「真是嚇死我了。慕白,這,這位老人家真,真是……老闆?」
蘇幕白差點忘了,那日在西子胸口插上刀的就是王二。立時整個人也過去擋在他和西子中間,伸出雙臂。因為走得快,腦後扎著的頭髮一縷搭在臉上,因為激動,臉上還有些潮紅,拚命地向王二使眼色,「師兄,我方才忘了,師父上回說找你有事,急事!」
艾瑪!
王二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看著蘇幕白這莫名其妙,乾淨中還生著魅意的笑以及不停眨著的漂亮眼睛,他突然間似乎明白過來,這慕白這麼大個小伙了,一個相好的姑娘的沒有,原來是喜歡男人!
「啥,啥事兒啊……?」王二有些為難,他素來是沒有原則的人,可是唯獨這個方面,他從來沒有折過。
「你去了就知道了。」蘇幕白一面說,一面換了一種方式,閉眼一笑,直接將王二推出門去。
「也是。」王二倉皇一應,就匆匆出了門,末了想起一件事,從窗口喊道,「對了,慕白,上次那屍體上那把刀你給我放哪兒了?純銀的,有用的緊。」
「接著!」他將那刀一拋,將門窗關了,然後走到西子面前,旋身一座,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布包來,裡面是一些肉乾,拿了一塊雙手奉上,笑笑,然後定定道,「女官人,這可是我師兄,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跟他一般見識。」
肉乾是他從店裡臨時買回來的,時刻準備著當西子要打他殺他折磨他的時候拿出來用,不管怎麼樣,好歹能拖上個一時半會。
只是說完這句話后,他的心裡一咯噔,完了,這個月說的話已經超過五百句了!這可是他人生的準則,是他堅持了十八年的貞、操!
然後他抬頭看著眼睛里映的滿滿都是肉乾的西子,半晌之後,似乎放心一般地點頭,反正她是鬼,跟她多說說話也不要緊!
「你的面子?」西子思忖了一下,還是跳過了肉這個話題。一邊顫顫巍巍地斟著一壺茶,好笑一嘆,「你的什麼面子?」
「女官人,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在救你,自然是在幫你,我在幫你,怎麼能說我在你這裡一點面子也沒有呢?你說是不是?」
她用袖子蓋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看了看他就垂下眼去,不知道在想什麼,「叫我西子。」
「西子,你說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蘇幕白看著西子正在思索的模樣,半晌之後,只見她再看了看他,喝了一口茶,「有些。」
蘇幕白頓時覺得心花怒放。
茶盞放下,「留他一具全屍。」
「西……西子……」
西子抬起眼睛,瞳仁里裝的全是蘇幕白的模樣,然後閉上,「我保證三個月之內不動他,你在這段時間內,勸他離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好!」蘇幕白覺得挺開心,好歹是自己要殮的第一具屍體,面上雖是不說,果然還是和自己親!
藥鋪里的蘇幕白還是在不停地忙著。
西子拖著自己晃晃悠悠的身體,走到那一堆藥材前面。
「這都是些什麼草?」西子頭抬也不抬,撿起一些用手摸了摸,放在鼻下聞了聞。
「那東郊的劉大伯是採藥的,我跟他熟悉些,聽說我要開藥鋪,半賣半送地給了些藥材,雖然不多,可是總是藥鋪子,總是要有些好葯的,以後我也叫了他送貨來。怎麼樣?這葯如何?」
西子一嘆,「魚腥草不夠腥,黃連不夠黃,百枝有些許連蚯蚓頭都未生。」手中的藥材一顆顆落下去,女子抬起頭看他,「許是那掌柜蒙了你,以次充好了。蘇幕白,你是不是沒長腦子?」
蘇幕白漲了個滿面通紅,你才沒長腦子,你全家都沒長腦子……
他再一次覺得,雖是和自己親,但是為了天下太平,也定要早早地將這女官人入殮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