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只羨鴛鴦不羨仙

馬岩從國子監回到周府，天色又是很晚。

馬上就要考試了，馬岩再次感受到了前世那種一年總要經歷幾次的緊張氣氛，不同的是他變成了老師，學生變成了那百來位老老少少的帳房先生。

拚命者有之，絕望者有之，過來套題目的更是有之，請酒吃飯那是常事，有的甚至要把自己女兒許配給他，嚇得馬岩落荒而逃。

明天世子將過來親自監考，所有人都憋著勁要表現一把，也許成績優異，便會得到世子青睞，沒準錦繡前程就指日可待了。

馬岩也想了解下這些生員都學到什麼程度，這也是他來此後一件大事，也著實花了很多功夫，如今也算有個交待。

快到府門，只見一個白影在門前畏畏縮縮探頭探腦，馬岩心生好奇策馬上前。

「咦？你不是昨天那個，那個誰嗎？」馬岩下馬，大奇問道。

那人一驚，猛然回頭，見到是他，定了定神：「民婦見過公子！」

正是那昨日拉琴賣唱葬夫的少婦，聲音還是有些沙啞，馬岩連忙虛扶：「不必多禮，可已葬了你家夫君？」

那少婦聽問眼淚刷的又下來了，猶自不覺，點頭回答：「今日已經下葬，得兩位公子厚恩，特來報效！」

馬岩看得心酸，這少婦這兩日明顯糟蹋得不成人形，眼神茫然散亂，嘴唇乾裂無光，一雙手顫顫巍巍，尤其肚子也已成形，怕是已孕了四五個月了。

嘆息一聲，馬岩輕道：「跟我進來吧！」

少婦又是一福，伸手從牆角拎起一個小包和那把胡琴，這些怕是她的全部財產了。

「二少爺！二少爺！」馬岩步入內庭呼喊，小翠端個盆過來：「什麼事大呼小叫的沒個規矩，這位是？」

「找二少爺的，他在哪裡？」

小翠向他身後呶呶嘴，馬岩回頭便見到一身道袍的二少爺施施然走出來，邁著方步一步三搖：「喚我——何事啊！」

馬岩一呆，這一天不見，二少爺怎變得這副模樣，跟老太爺似的？

馬岩一施禮，剛想說話，二少爺卻已張嘴：「道友——不必多禮，喚——貧道何事！」

這二少爺莫不真真的修道修壞了腦子？說話怎的變成這樣？馬岩轉頭看了看小翠，小翠無奈的一撇小嘴。

「二少爺，這位大嫂你可還記得？」

「哦！柳王氏，貧道有禮了！」二少爺一稽首，馬岩看得一愣，敢情這二少爺沒事，記性比他還好。

那少婦也不知什麼狀況，一臉詫異，也莫名跟著回禮。

「貧道掐指一算，大嫂的來意已經知曉——小翠啊——」

小翠緩緩上前兩步，也學著他樣：「奴婢——在——」

馬岩撲哧一樂，二少爺卻無所覺：「把——這位大嫂帶與——紅姐，安頓下來，安排些活計，嗯——力所能及的，人家懷著身子！」

小翠遵命，帶婦人離開，馬岩暗道這大戶人家就是有底氣，幾句話就安排了一個人的命運，如果這二少爺不收留這婦人，真不知她還能活幾天，於是真誠的恭維道：「二少爺行善積德，必得厚報的！」

二少爺卻是搖頭：「我修道之人，修的是今生，哪裡管得到來世！哈哈哈——對了道友，你昨日說的那個——小蘭！！」

馬岩看著二少爺的臉，正想聽聽他要說什麼，忽然發現小蘭二字一出，二少整個面容都生動起來，瞪大的雙眼明顯射出熱切的光茫，再不是先前一副老太爺模樣。

馬岩回頭望去，果然是小蘭那丫頭，不知什麼事正要過來，聽到二少爺這一嗓子，嚇得後退兩步，輕身就要離開。

二少爺哪裡捨得，登登登飛也似的上前幾步，圍著小蘭團團轉。

「小蘭姐，累不累？我帶給你的紅棗吃沒吃？小蘭姐，怎麼沒帶那鐲子出來？小蘭姐，我和姐姐說說，把你調我房裡可好？小蘭姐，前面有樹——」

小蘭被追得沒法沒法的，只是低著頭猛走，通紅著臉口中還得答話：「不累，沒吃，怕壞，不好，啊——」

竟然險些撞到樹上，二少爺連忙順勢拉過，有這機會拉拉扯扯，這位二少笑得合不上嘴：「嘿嘿，小蘭姐別怕，有我呢有我呢！」

馬岩看著二少這一臉盪笑有趣，小蘭這丫頭單從相貌在這府中的確算上一流人物，更為難得是乖巧可愛，雖然臉很小動輒害羞，可也別有一番風味在裡面，他馬岩也時不時想逗逗她，難怪被這二少纏得緊。

可惜他一番心意似乎全在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身上，對小蘭小翠等丫頭說說笑笑當然樂在其中，再多就沒有想過，所以如今見這小蘭被二少視為禁臠，也不以為意。

小蘭被二少攬住，啊的大叫，又似恐自己聲音太大，連忙雙手捂住小嘴，模樣甚是可愛，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哀怨的看著這位二少，低聲道：「二少爺我沒事！我——我還得去伺候大小姐！」

「嘿嘿，凈騙我，我姐房明明在那邊！」二少爺眼露笑意，伸手便要撫小蘭臉蛋，小蘭啊的推開，再也不管不顧，提起裙釵碎足飛奔，轉瞬沒了人影。

「唉！」二少嘆息著搖搖頭，剛想轉身離去，忽見這馬岩竟還在那邊，坐在台階上團著袖子沖著他笑，不禁有些氣悶，走過去狠瞪了一眼也坐了下來：「笑什麼笑！」

馬岩挺喜歡二少爺這隨意的性子，不似大少爺老氣橫秋對下人瞅都不瞅一眼，忍不住打趣幾句：「二少爺，小蘭很不錯，就是害羞了些！」

二少爺眼睛一亮，似乎只聽到小蘭這兩個字心情就很振奮了，一臉幸福連連點頭：「我就是喜歡她這樣，每次見她紅著臉的樣子心裡都痒痒的，在外邊奔走幾個月，心裡全是她，可是，唉！」

「可是她總是躲著你是不是？」馬岩笑著問，很有當年在宿舍，出謀劃策幫兄弟泡MM的感覺。

「是啊，可她越這樣我越喜歡！」二少爺沉浸在這純潔的愛戀當中難以自拔，夢囈般道。

「二少爺，你一定會成功的！」馬岩言之鑿鑿，暗想在這年代，一個主子看上一個丫環，哪還有拿不下的道理。

二少爺眼睛又是一亮：「你也這麼想？不過我也喜歡現在這樣子，若即若離的，這感覺真是——象吃了仙丹一樣啊！」

「這就是只羨鴛鴦不羨仙啊！」馬岩也是深有感觸，如果有機會，他也很想轟轟烈烈的談場子戀愛，在這古代。

二少爺聞言，有趣的看了馬岩一眼：「沒聽過，此句出自哪首詩？」

馬岩一呆，這句話誰都知道，可還真沒研究過誰寫的，想了想，低吟道：「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這詩出自徐克《倩女幽魂》，因為朗朗上口便被馬岩記住了，可巧這平湖似乎就是這杭州西湖，想到聶小倩和寧采臣悲戚的時空相隔的愛情，馬岩對這詩更多了番理解，不禁痴了！

二少爺在旁喃喃自語，似在複述這詩，忽抬頭道：「馬兄好文采啊！」

馬岩一驚，強行被拉回現實，不禁牽嘴一笑：「別人寫的，我哪有什麼文采，二少爺開玩笑了！」

二少爺也是一笑：「只羨鴛鴦不羨仙，說得是不錯，不過若真能成仙得道，做對神仙眷侶，豈不更好，我定會視這兒女情長為調劑，心向大道，至死不渝！」

馬岩微微嘆息：「二少爺，恕在下多嘴，總有一天你會發現，所有虛無飄渺的東西都是過眼煙雲，把握住眼前所有，才是人間正道！」

馬岩起身拍拍屁股，高聲道：「所以，去追吧！管他身前刀上火海，管他身後洪水滔天！在下餓了，找東西吃去了，二少爺告辭！」

聲音已遠，二少爺仍做在那裡喃喃自語：「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這個馬岩——咦，姐，你怎麼在這？」

「廢話！」站在身後的大小姐白了他一眼：「你兩個坐在我門前嘀嘀咕咕這許久，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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