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寧庫鎮內望京城
接下來戴宗在易文靜家中匆匆吃了飯,然後並沒有多做停留就快馬加鞭的出了城。
這並不是他公務在身,非要辭行,而是要替易俊去辦私事。
用戴宗的話,那就是:「推薦一名未曾覺醒的靈士給朝廷,那可是不小的功勞,大哥,我得走了,得趕緊辦妥這件事去。」
易文靜自然知道戴宗所說的表功只是託詞,真正的則想是為自己兒子謀一個大好前程,要知道,現在大順皇室之內,最受寵的便是現在在長白山的九皇子殿下了。
即便是靈士,一開始也要找一個好靠山,謀取到好機會才有更長遠的發展的,至於那超脫世俗,能夠現天穹成星辰的世外高人,畢竟依然是久遠以後的事情,依然飄渺的猶如天空中的雲朵般不真實。
於是,易文靜父子都是歡喜無限的送戴宗兩人出了鎮子,目送他們完全沒有了蹤影都捨不得回家裡來。
…………
中午的陽光溫暖了很多,因為沒有風,也因為周圍濕冷的地面沒有飛舞起灰塵,所以,這些光線便顯得十分純凈、美好,照耀在周圍的民居上,那些破敗的房子也都顯得異常瑰麗起來。
當然,這大多數是因為人的心情變化引起的錯覺。
但,景色的好壞大多數不是因為人的心情而異嗎?
反正現在易文靜父子心情不錯,尤其是易文靜,他表現的要比易俊還要更加興奮、歡喜。
看著兒子尚顯稚嫩,卻已經有了些剛硬線條、清晰輪廓的臉,看著兒子那清新、好看的眉眼,易文靜嘿嘿笑了起來。
「兒子,聖上的流放只是針對我,對於你們母子是無效的,你們隨時都可以南歸。」易文靜的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
「我知道。」易俊點了點頭,他並沒因為父親這句話是廢話而生出不耐煩的情緒,而是很認真的聽著。
實際上,十幾年來他都是如此,不管是懵懂的童年時代,還是叛逆的少年時代,易俊很少象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般吵鬧或者是表現出不屑、不理甚至不耐煩的樣子,他甚至很享受父親的絮絮念。
易文靜把這些東西歸結於自己對易俊的教育,歸結於自己讓易俊讀的那些聖賢書造成的效果,畢竟,聖賢向來要求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的。
但,只有易俊自己知道那是怎麼回事,跟聖賢書無關,跟經歷有關,只是,這些原因他並沒有如實和父母言講,只是默默放在心裡,只是在有些時候說一些連父母都無法明白的「怪話」、「夢話」。
今天,易俊依然如此,所以,易文靜心情更加舒暢,說話的慾望便更加強烈了。
「兒子,如果這次你戴叔叔舉薦你成功,你便跟著九皇子殿下南歸,不用理會我和你母親,我們在這裡終歸是能夠討生活的。」易文靜繼續說道。
易俊繼續點了點頭。
「要擔心的是你自己,雖然外人看起來你溫和有禮、乖巧可愛,但是,知子莫若父,我知道你內心是是十分倔強、任性的,自己認定的事情非要做不可,嘴上不說,行動上卻表現的異常堅決,這一點是優點,但也是缺點,尤其在我們大順。」
說到這裡,易文靜緩了一緩,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已經變得十分晴朗的天空,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們大順之所以叫做順,當初太祖陛下的原意可能是想讓整個大順王朝順風順水,延續萬年,但現在看來,順的意思可能是要求臣民順服,不起非議。」
接著又嘆了一口氣,易文靜繼續說道:「這些事情已經有很多的先例,先不說頂撞聖上是大罪,非議朝政是大罪,連和上司意見相左都算作不敬,律法中更有輕侮上司的律條。」
「我們寧庫鎮中居住的都是囚徒,唯一的官吏就是那個負責整個鎮子治安的老兵,而你見到的戴宗更因為是你叔叔,不會對你顯擺官架子,但是,到了九皇子帳下就不一樣了,那裡等階分明,做為新人,即便你是你戴叔叔所說的靈士,也千萬不要驕傲、蠻橫,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順從和逢迎……」
易文靜絮絮念著自己道聽途說來的為官之道,雖然啰嗦,但表現出來的卻是對兒子一旦出門在外的擔憂。
畢竟,做為有罪之身,他是萬萬不能隨行的,戴宗雖然可以託付,但畢竟是武官,又僅僅是是在皇宮當差,不一定就知道市井之中的為官之道——當然,他自己也不懂。
他只是純粹的擔心——對於兒子即將面對的不可知未來的擔心。
雖然這些擔心現在看起來有些為時過早,戴宗的舉薦並不一定能夠成功,但易文靜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想回京、回江南的痛苦已經撕咬了他十六年的時光,現在有了一線希望,哪怕只是孩子回京,他也感覺到異常欣慰、暢快,下意識的迴避了那些不能舉薦成功的可能。
聽著父親這些話,易俊並么有感覺到父親可憐或者是可悲,對於這些話,他有著更深的感受,這只是小人物的無奈,只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罷了,沒有什麼值得鄙夷或者厭棄的,甚至還要從另外一個角度加以崇敬。
因為,這是小人物生存的智慧,尊嚴雖然值得維護,但若和生存比起來,那些東西可能就不太重要了,這在大順表現的尤其明顯,父親易文靜應該說的是這個道理吧。
這些話從一個從小飽讀聖賢書,一天官吏都沒當過的易文靜口中說出來有些難,所以,易俊覺得更加尊敬自己的父親。
這個邏輯或許有些混亂,但幸好的是,易俊遠比同齡孩子成熟——至少比那些同時被罰出京城的叔叔伯伯家的孩子成熟,所以,他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只是,儘管這樣,易俊也不想再讓父親說下去了,因為這接下來可能會引起父親的傷悲,所以他開口打斷了他:「父親,說一說京城吧,您常說的學仕院、聖堂、大禪寺、聖女什麼的,都是怎麼回事?」
聽兒子說起這些事情,易文靜便立刻從那種隱隱想要顯現的悲傷中掙脫出來,臉上露出了興高彩烈的神色。
「學仕院是我大順名流才俊雲集的地方,是我大順著名的王安神將所創,到現在已經有三四百年的歷史了吧。不僅僅限於京都,全國的才子都會到學仕院學習一段時間,然後再參加會試,如果你有幸考入學仕院,你就會知道那是一個多麼名貴風雅的地方,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在裡面住著,即便是最陰沉灰暗的天氣里,空氣都是清新可人的。」
「聖堂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只知道聖女是從那個地方出來的,她聰睿高潔、雍容典雅、悲憫世人,乃是世間最美麗的女子。」
「至於大禪寺,那是皇家寺院,裡面有無數的得道高僧,他們護衛著皇城,護衛著京城,有大禪寺在,京都便安逸祥和,永世無憂。」
談起學仕院、聖堂、聖女、大禪寺,易文靜嘴裡冒出來的全是褒揚之詞,這些褒揚遠在對於朝廷時弊的論述之上,聽得易俊眼睛也不由得更加亮了起來。
「京都,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所在呢?」他心中不由得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