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琴聲鳴於群山之間(一)
運氣這個東西,對於有些人來說需要沉痛的譴責,比如說十六年前的易文靜,而對於有些人來說,則需要大聲的讚揚,比如此時此間的易俊。
就在戴宗告別易俊父子的第二天清晨,不辭辛苦的他騎著他的那匹大黑馬再次出現在角樓里易俊父子的視野里。
戴宗帶來的不僅僅是寧庫鎮外,群山之中清冽的晨風,更帶來了那個名叫葉國昌的靈士想見一見易俊,看一看他的通靈潛質的喜訊。
由於時間緊迫,戴宗沒有在易文靜家吃飯,甚至沒有去易文靜家,直接就在城門口讓易俊騎上自己牽來的那黝黑漢子的坐騎,匆匆忙忙的向著九皇子李青安營紮寨的山坳馳去。
「葉國昌先生雖然本事很大,但卻也算和藹可親,小俊,你見了他不用太過緊張,問你什麼你就如實作答就好,切忌不可以說假話。」一路上,看著易俊漸漸熟練了騎馬,戴宗便開始教易俊一些見葉國昌先生的一些注意事項。
易俊認真聽著,連連點頭。
不過,相對於這些注意事項,易俊更感興趣或者是有些心中打鼓的是關於靈士的一些事情,比如什麼叫通靈,比如自己真的確定是這個世界萬中無一,號稱天之驕子,千金難易的靈士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這些年自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那些被自己笛聲引來的野狼更是一點兒也不聽自己的號令,相反,那些野狼攻擊起自己來比其他人更為凶戾,若不是有那削鐵如泥的玄鐵匕首護身,恐怕早就便葬身狼腹了。
是的,即便是有著遠超於十六歲少年的經歷,易俊還是有些緊張了,畢竟,對於這件事,他完全沒有經驗,不管是那些別人知道的經歷,還是別人不知道的經歷。
只是,他的緊張卻不同於父親易文靜的緊張,易文靜緊張起來的是后是會慌張的,易俊則不會,他只是會把緊張化作精神高度集中。
所以,這種精神的高度集中表現在御馬上,於是,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從來沒有騎過戰馬的易俊已經能夠對這匹馬十分熟練的駕馭了。
如何在馬背上隨著馬兒的奔跑來調整自己身體的重心,不至於太過勞累,在什麼時候稍微調整一下馬頭的方向,什麼時候應該用馬鞭敲打一下馬臀,防止它偷懶的同時又不至於讓它跑的太辛苦……等等。
熟悉了這些之後是更好的體驗。
因為易俊不再因為馬速太快而覺得炫目,不再重心調整不熟練而覺得十分顛簸,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調整融入到馬兒奔行的節奏之中,繼而產生那種駕馭的快感了。
易俊的表現盡數落入戴宗的眼中,他黝黑的臉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對於這個白皙乾淨少年的聰穎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不過,戴宗並沒有出口稱讚,因為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基本功,能夠很快學會並不是特別難的事情,其他關乎人生的更重要的知識能不能快速學會才是最重要的。
兩個人在馬背上沉默的跑了接近兩個時辰,當太陽即將出現在天穹最中央的位置的時候,大順九皇子李青架設在山坳中的營帳也出現在他的視野之內。
說是營帳,實際上是用山石壘成的一個小小城堡,畢竟,在長白山這個地方,即便在避風的山坳中,單憑一頂薄薄的帳篷也無法度過寒冷且漫長的冬夜的。
坐在馬上,眯眼看著前面那粗糙但卻絕不簡陋的小城堡,易俊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想來九皇子也是個和藹可親的人,不但和藹可親,定然也是寬厚無比的人,這都日上三竿了,還讓士卒們睡覺。」
「只是,沒有守衛巡邏,沒有崗哨站崗真的好嗎?長白山的野獸可是很兇猛、狡猾,甚至可以說是陰險的。或者,有能夠通靈的靈士在,根本不需要什麼守衛?」
聽著好像是冷嘲熱諷,但實際上不過是對這個世界不太了解的小孩子發自肺腑疑問的話語,戴宗臉色微微一變,急忙腳踏馬鐙,從戰馬上微微起身,縱目向著城堡石牆上看去。
石牆上的旗子還在,但是旗子下卻一個人都沒有,原本有崗哨的位置空空如也,更看不到有流動崗哨在石牆上走來走去的身影。
城堡安靜的有些詭異。
「難道殿下去山裡打獵去了,不對啊,即便是打獵,這城堡中也不可能不留一個崗哨的啊,難道出了事?」戴宗臉色頓時變了。
「駕!」他急忙輕打馬臀,那黑馬立刻嘶鳴一聲,四蹄翻飛,如一道風一般向著城堡衝去。
易俊也急忙跟上。
本應是關上的城堡大門此時洞開著,不像是被人在外面暴力破壞,倒像是裡面的人急著出去,以至於大門都忘記了關。
沖入城堡內部,戴宗的擔憂變成了現實,只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很多士卒,一個個昏迷不醒,但看現場,卻看不到任何打鬥的痕迹。
刀未曾出鞘,槍更不曾折斷,沒有箭矢,更看不到一絲的鮮血,看這些士卒的樣子,倒像是被人下了迷藥,一個個睡的安詳、沉穩。
有個士卒甚至還抱著槍桿說著夢話。
然而,有哪個小賊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夠給整整幾百人下藥而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
「起來,起來!」戴宗衝到那士卒面前,沉重的皮靴狠狠踢向那士卒的臀部。
「咕嚕!」那說夢話的士卒被踢得翻滾了幾個跟頭,隨著翻滾,頭盔都掉落下來,但他依然沉睡不起。
易俊也幫忙上前搖晃那些看似睡著的士卒,奈何一個個睡得黑沉香甜之極,怎麼搖晃也是不醒。
詭異的氣氛頓時在現場蔓延,易俊後背不由得冒出一層冷汗,只覺得頭皮發炸,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皇子殿下!」戴宗臉色慘白的發出一聲大叫,「唰」的抽出了腰刀,向著城堡深處衝去。
易俊也拔出了綁在褲腳的匕首,警惕著四周,一顆心怦怦直跳。
只是,除了那些士卒酣睡聲,易俊便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寧庫鎮第一獵手的直覺更是在這裡完全失去了作用——雖然依然是山中,但,他卻感覺不到任何危險——感覺不到有猛獸環伺,感覺不到遠處叢林中即將射出的箭頭,什麼都感覺不到。
而這種感覺不到危險的危險,恰恰是最危險的。
「噔噔噔!」腳步聲傳來,卻是戴宗去而復返。
回來的戴宗喘息的猶如破舊的風箱一般,胸膛不斷起伏,握刀的手指發白,微微顫抖著,顯示出內心惶急焦慮到了極點,只是,面對易俊這明顯還需要他來照顧的少年,戴宗還要強行表現的鎮定些。
「殿下不在,葉國昌大人他們都不在,或許是打獵去了!」戴宗對易俊這樣說道,只是,這些話他自己都不相信。
更可能的是:九皇子李青連同他身邊的人被人俘虜,都被帶走了。
「叮叮叮……」一聲若有若無的琴音突然傳入易俊耳際,那琴音縹緲之極,彷彿是來自九天之上,又彷彿是來自群山某個僻靜的山洞之中。
「有琴聲!」易俊頓時跳了起來,這琴聲真彷彿漆黑房間中突然點亮的燭火,頓時將周圍這詭異氣氛形成的壓抑破散開去,易俊瞬間感覺到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