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三章 夜焚海（上）
「看你的選擇，還有習慣嘍。」武皇陛下沒有回頭，望向遙遠的海天交界處，卻莫名嘆了口氣，「我也不是教你做事，只是厭蠢。」
羅南一怔，隨即笑了笑：「這種想法出來，按照您的邏輯，是不是證明陛下把我當同類？否則，人類怎麼會在乎螞蟻的智商呢？」
武皇陛下沒有回答，只是輕呵一聲：「女人嘛，總有情緒波動的幾天。」
這就沒法接了，至少羅南不會。
可話又說回來，武皇陛下的思路、說法，還真的前後一致。她早就說過要「提桶跑路」，當時是說她本人；現在又給羅南一樣的建議，證明她的處事邏輯一以貫之。
倒是羅南，從一個掩護她跑路的「預備犧牲品」，到現在獲得了同等的建議，這幾個月的折騰，也算是有了成果。
至於武皇陛下的邏輯本身，現在想來，羅南不得不承認，確實最有可行性。
但這個「可行性」，並不是說能做成，而是其他路徑看上去絕對做不成。
以前不覺得，今晚上看武皇陛下的狀態，她對這條路徑，似乎也不是特別喜歡。
畢竟，誰會想著不斷跑路呢？
嗯，只是猜測。
羅南又一次自顧自失笑，很想再深度討論這個話題。但這時候，海岸線後面的中心城區，忽然就有大片的燈光熄滅，一瞬間大半個城市都進入了黑暗中。
幾乎與之同步，細密的震波從城市那邊輻射出來，擴張速度極快，應該是「臨時設備」重新連接了周邊的「淵區監控網路」，並主動干涉，借用淵區湍流，形成了這種類似探測波的玩意兒。
至於剛剛的大停電，當然就是為了保證這種干涉所需的能源供應。
羅南好奇地觀察，哪怕是在「測驗時空」，這種直接干涉淵區的純機械設備也並不常見，畢竟含光星系早已遭到孽毒深度污染，淵區、極域都是極度危險，亂成一團。相應手段，很大程度上都是藉由「璇晶陣列」發動。
探測波無聲掃過，很明顯觸碰到了羅南二人，並形成了回波，隨之而來的，是更明顯的聚焦。
淵區也有動蕩，這探測波本身，就好像在嘗試封鎖羅南二人與淵區的聯繫。
「有點兒超凡領域的意思啊。」羅南這個土包子，倒有點期待「開墾團」接下來的手段了。
武皇陛下瞥他一眼，又「呵」了一聲：「對天淵靈網的低劣模仿而已，劣化了不知幾百幾千層，歐陽的靈波網，從立意和架構上都要比它更強些。倒是這股子惡意……很直白。」
「這不很正常嗎？」羅南嘗試分析這種局面，「就像您說的，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開墾團』那邊如果真的徵求了李維的意見，起碼是表現一點兒他的意志，我覺得，大概率還是沖著陛下您來的。」
「他們怎麼對我？」
羅南看樂子不嫌事大，咧嘴一笑：「可能是想在『外地球』做掉您，畢竟內地球掣肘太多。眼下又是一個挺好的機會，您孤身入敵營……」
「我孤身……你算什麼？」
「一時半會兒『開墾團』和『李維』不一定能理解汪勇的立場吧？」羅南又含糊起來，他頓了頓，又道，「反正不可能是針對我，我目前藏得大概還好。」
「你這份兒自信……好吧，針對我也不是不可能。但『外地球』的『開墾團』，不太可能完全貫徹李維的意志。」
「是的。」羅南點頭，表示贊同，「如果兩邊完全一條心，有這份聯繫，『內外地球』也不會分什麼內外了。」
他抬頭看向夜幕和燈光角力之下的臨海城市：「這兩邊的默契，還需要……」
後面的「觀察」還沒有吐出來，羅南心頭忽然一悸，強烈的不適襲來，是那種馬上就要大難臨頭的直覺預感。
但這種時候，「肉身側」的局限性就暴露無遺。他能夠覺察到危機，還有大概的方向，但對距離的判斷明顯出了問題。
來得太快了……
羅南下意識抬頭，危機正是從上面來。
這一刻，武皇陛下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走。」
武皇陛下周身氣機瞬間劇烈波動，這一瞬間是強行衝破了「淵區監控網路」對他們的封鎖，也是強行扭曲了部分虛空架構，帶著汪勇這具軀殼，跨空挪移。
武皇陛下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但「淵區監控網路」對於二人的封鎖和干擾還是存在的，而且帶個人進行跨空挪移，難度也與自己發動截然不同。
這一波瞬移，只是與剛才的海岸線拉開了大約一兩公里的位置，淵區的扭曲、震蕩和反噬已經形成了強勁衝擊，使得二人從虛空中現身，要緩一口氣……
也是這個時候，羅南看到他們剛剛所在的海岸線區域，那邊厚薄不均的雲層驟然明亮，又暗下去。
一道粗大偏又格外筆直的「電光」，無聲劈下。
又是來自「肉身側」超凡種的直覺，刺激羅南面部，眼皮劇烈跳動。羅南下意識閉眼，饒是如此，下一個瞬間，還是有恐怖的強光，強行穿過眼皮刺進來，在羅南，嗯，汪勇視網膜上烙下一個快速膨脹的刺眼火球。
那火球彷彿虛幻的噩夢，卻以無比真切的姿態，強行插入了現實世界。
隨之而來就是恐怖的衝擊波，是瞬間拔升的高溫，是腳下沸騰蒸發的海水，然後才輪到讓人心膽搖顫的轟鳴。
也是這時，羅南睜開眼，迎面而來的是裹著蒸汽、海水和泥沙的暴風。
「幫忙擋一下，謝謝！」
羅南不確定他是不是聽到了這句話，反正武皇陛下躲到了汪勇寬闊的背脊之後。
汪勇周身熾白的光焰亮起，隨即熄滅，然後他整個人被掀飛，順便還帶飛了武皇陛下。
這一刻，羅南依稀看到武皇陛下的髮絲在燃燒。
裹著蒸汽、海水和泥沙的暴風，追逐著他們，也要吞噬掉他們。
也是這一刻，他從汪勇這具經過頗為細緻改造的軀殼內嵌的種種感應儀器中，看到了最直觀的數據。包括衝擊波、熱輻射、水下空腔，還有正快速攀升的放射物質含量……
其實這只是一組實錘的證據而已，羅南只用本能，就可以得出判斷：
核彈，一顆就在他眼前爆開的核彈！